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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想设置防盗的, 无奈为之, 防盗时间过后,即可看到正常内容无论春夏秋冬, 吴臭头都罩着一条皮制的围裳,那件围裳臭味浓重, 日复一日沾上血迹肉渣骨渣, 从来不洗。
不只围裳, 他身上的衣服污浊,指甲缝里总有着厚厚污垢。
李果基本和这卖肉的屠户没有交集,李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猪肉。
吴臭头不只用火热眼神盯着李果, 嘴角还裂开, 露出一口黄牙,那是一个难看的笑。
李果汗毛竖起,赶紧让鱼贩包起杂鱼, 付钱。
“果贼儿。”
不想还是被喊住, 李果回头,警惕地看着吴屠户。
“有事吗?”
李果可没钱买猪肉, 喊他也白搭。
得到回复,吴屠户连忙将卖剩的两个猪骨塞给李果, 嘴里说着:“你拿回去,让你娘熬汤给你喝, 大补!”
李果呆滞, 一时没了反应。
他和这屠户非亲非故, 怎么就突然来献殷勤。
“不用不用。”
李果回过神来, 急忙将猪骨往外推。虽说是骨头,还带着点筋,沾点肉,油腻湿润。
“拿走拿走,不收你钱,送你。”
“我说你这孩子,跟我计较什么,我卖猪肉的还能缺这两根猪骨。”
吴屠户体型魁梧,对李果又是拍肩又是推搡,李果挨受不住,感觉骨架要散,再兼之还得去包子铺干活,李果没空和吴屠户纠缠,只得把两根猪骨拿回家。
有这么一遭,就有第二遭。
几天后,李果拿碗去买豆腐,根本没路过吴屠户的肉摊,吴屠户老远就喊住李果,李果想吃他两根猪骨,吃人嘴软,不能不理不睬,回话说:“买豆腐。”趁机跑去豆腐摊,远离吴屠户。
豆腐刚放入碗,回头见吴屠户正朝自己走来,手里还提着一条肥猪肠。
“不用不用。”
李果拔腿就跑。
之前是不知道缘由,后来听包子铺的人说——和吴屠户有业务往来,吴屠户上个月死了老婆。
李二昆失踪至今四年,海船失事失踪,不同于陆上的,那十有十成是死了,人在陆地能活,在大海里可不能活。
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始终没见过尸体,便无法相信人已经死了。这个无法相信之人就是果娘。
除去果娘,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二昆早死得不能再死。
所以也有来劝嫁的,也有来说婚姻的,这些年就没间断过。
夜里,李果从赵宅返回,见黄婶和果娘在房里,掩着门。两个女人轻声细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人穷,不只亲戚不待见,街坊邻居躲得远远。这帮邻里,和果娘亲近的只有黄婶。
黄婶偶尔会来窜门,但今日的情景就不像是来唠嗑的。
“果子也大了.......”
“他就两个女儿,以后家......”
李果贴在门上偷听,勉强能听到几句黄婶的话。
果娘许久都没应一声,黄婶更像在自言自语。
“阿匀,你好好想想啊。”
果娘显然没表态,黄婶无奈,开门要离去。
李果急忙闪开,假装刚好出现在门外,怕被果娘发现他偷听。
李果恶狠狠的目光,目送黄婶背影离去。回头,对上娘亲温和的眼睛,李果顿时老实,低着头不敢造次。
生着闷气,李果回到杂物间——曾经的杂物间,现在已经是李果一个人的房间。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李果并不阻拦果娘改嫁,何况那人是个屠户,有猪肉吃。如果后爹不要他和果妹这两个拖油瓶,他可以带果妹一起生活,养大果妹。
然而那屠户实在太邋遢,而且娘似乎也没有改嫁的意思。
李果想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生气呢?
是因为穷,一直都这么穷。因为穷,所以觉得如果娘嫁个屠户,那么就能吃上猪肉。可李果不想让娘因为这个缘由而嫁。哪怕他一直想让娘和果妹顿顿能吃上大肉,能穿上漂亮的衣服,过上好生活。
虽然果娘没有答复,不过吴屠户的热情并没消散。
几天后,李果夜里从包子铺回家,走至家门口,发现吴屠户居然在他家门外徘徊,手里还提着块肥猪肉。李果走过去,大声问:“你在我家门外走来走去,做什么?”
果娘在厨房,听到李果的声音出来,见是吴屠户,十分懊恼,将厨房门一把关上。
“我我......”
吴屠户涨红脸,支支吾吾。
李果知道屠户是来送猪肉示好,李果故意用身子挡在家门口。
“果子,进来,把门拴上。”
果娘在屋内喊李果。
李果听话,入屋,关门前还朝吴屠户做了个挥拳动作,表情凶恶。
寡妇门前是非多,在衙外街居民的眼里,果娘就是个寡妇。
早有许多好事者在围观,偷偷抿嘴笑,说三道四。
吴屠户落荒而逃。
虽然果娘生活作风严谨,发生这么件事后,还是有好事者特意去取笑李果。李果想不明白,做娘的要改嫁,就是不守妇道,儿子也得一并被取笑是什么道理。
第二日去赵宅,李果趁赵启谟过来书童房间“视察”,逮住赵启谟问:嫁两个丈夫就是坏女人吗?
“那要看是因何缘由再嫁了。”
“何况女子受人支配,嫁与不嫁,往往不是她们自己能做主。”
“至于贫弱无依的妇人,要求她们为守节而饿死,毫无人性。道德先生们是没挨过饿,饿几天就知道自己错了。”
赵启谟的话语,总是很有道理。至少在十二岁的李果看来,赵启谟无所不知,令人崇拜。。
约莫是遭受上次的打击,吴屠户打消念头,在菜市场见到李果,也只当没看到,尴尬啊。
自此,风平浪静,不觉过去两个月,听闻吴屠户续弦了。新娶的妻子来自乡下,头婚,长得也魁梧,和吴屠户很有夫妻相。
李果始终没问过娘,为什么一直没改嫁,不过他大概知道缘由。
娘要是狠心改嫁,他和果妹会流落街头。不只新爹不要他们,这李家祖宅恐怕也没得住。
当初那么艰难,一日一炊的日子,娘都没丢弃他和果妹。熬到现在,生活还是会渐渐好起来,等我长大后,一定会好起来。李果想。
城西的街道,远不及城东热闹,自打跟阿七熟稔,李果不时往城东跑。他到牌坊前姜家瓷器店里玩耍,有时则是在城东大街闲逛。
姜家的瓷器店,不要十二岁的小娃儿,毕竟招的伙计,需要能搬运重物,能挑担的。再说小孩儿性子毛躁,失手摔坏物品不说,且也不懂招待贵客。
像李果这样的孩子,清闲不得,在瓷器店里,看人如何做谈生意,签契纸,可惜他是个半文盲,也只是学到点皮毛。
城东大街的生意,五花八门,李果走走看看,看人交易,听人吆喝。
夏日,光城东大街,就有四五个卖香饮子(饮料)的小贩,尤其以真珠楼前那家生意最为红火。
真珠楼,是城东巨富营建的酒肆,巍峨奢华,为城东壮景。此楼楼前开阔,对街树木成片,阴凉消暑,夏日聚集无数乘凉的人群,引来众多小贩。
真珠楼前香饮子,出售冰凉的各款果汁,无论你是要蜜水,杨梅汤,西瓜汁统统都有。
这类摊子,李果从来消费不起,他渴了喝井水。夏日,井水也很冰凉,消暑。
然而这摊饮子铺生意实在好得咋舌,李果连续数日站在人家竹伞下围观,还曾过去问人家要不要伙计。
自然是不要的,每家饮子的制作方法都不大同,自然不肯外传。
如果实在再找不着活干,李果只能去他大伯李大昆的酒楼帮忙,这是令人沮丧的事。
饮子不知道如何制作,然而夏日卖卖西瓜倒是不难,只是所挣微薄。
胡乱想这些事,李果往城东大门走去,出城门前往海港。
果娘在孙家仓库一侧的厨房里烧饭,给搬运货物的脚力准备吃食。
这些在海港干活的脚力,年轻力壮,轻易能扛起一大麻袋的货物。
李果进厨房,看到果妹在摘菜叶子,凑过去帮忙。果娘在灶前烧水,见李果过来,也只是瞥上一眼,又安心去忙碌。
这孩子懂事勤快,果娘还放心。
“我跟柳账房问有没有活儿给你做,柳账房说要识字的。”
果娘往灶里加柴,话语平缓。
“娘是没能力供你读书,要不你聪明着呢,怎么会比别人的孩子差。”
李果闷声听着,将摘下的蔬菜叶子抱到篮筐里。
在城东,李果问过很多铺子,不管是卖陶瓷卖真珠(珍珠)卖茶叶卖丝绸香药的,都要识字的伙计。
身为白丁,也只能干跑堂,脚夫,仆役,水手,窑工这类活吧。
“娘,我想去跟阿聪挖牡蛎,一日钱不少呢。”
李果不是第一次提这件事。
“那不行,多遭罪啊,割得手脚都是血,天不亮就要开始忙活,到日头下山才能歇口气,吃得也不好,海风又大。”
果娘觉得日子勉勉强强还过得下去,她是渔女,自然知道靠海吃饭的艰难,她不舍得儿子这么小,就去吃这样的苦。
听到娘再次不同意,李果没再说什么,确实是份苦差事。
傍晚,李果带果妹回家,烧水打算煮粥,发现米缸见底。
李果从床下取出钱罐,点上四五十文钱,打算去米店买米。
“果妹,你看好灶火,哥哥去去就来。”
灶上的锅,在烧水,就等下锅的米。
“嗯,好。”
果妹乖巧蹲在灶前,看着柴火。
李家的柴火,不是木材,都是城外捡来枯枝树叶,要烧热一锅水可不容易。
李果匆匆出门,赶往米店。李家好米吃不上,最便宜的大米买下一升,没剩一个子儿回来。
李果存的那点钱,买不了几升米。
提着一小袋米归家,天还没黑,李果加快脚步。走到家门口,见家门开着,想着娘还不到回来的时候,李果狐疑进门,竟看到站在厅堂上的一个熟悉身影,一时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