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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八义的脑子在这会像是空白了,他们实在是想不到这个白胖老头儿刚刚才揭露了赵正义在早年间所犯下的恶行,却于瞬间的又为此人翻了案,太令人难以理解,更让在场众人都迷糊不已,已经搞不清楚具体状况了。
樵夫和菜贩子都愣愣道:
“但……但他刚才自己明明亲口承认了……”
喜多一脸轻视地说道:
“他只不过说明了一件事而已,那就是一个人在被逼迫时说出来的话,根本就算不得数的。”
赵正义的脸色已经是由白转红,中原八义的脸色却都由红转白。纷纷怒喝道:
“我们几时逼过他?”
“你难道还认为这是屈打成招么?”
“铁传甲若有冤屈,他自己为何不说出来?”
现在中原八义看来是听进了喜多所说的一切,他们愿意聆听铁传甲的辩解了,一直以来在心中无尽燃烧的仇恨也好似在逐渐降温,曾经认定的仇人在此刻的心中也不再是恨之入骨,所谓那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也逐渐在松懈中。
但铁传甲始终都紧咬着牙关,满面俱是痛苦之色,可只能对喜多感到很抱歉了,他宁愿继续承受这样子的仇恨,愿意拿自己生命去抵消他们的恨意。
于是中原八义刚刚才松懈的仇恨在这时又紧绷了起来,都转过头来开始向喜多挥拳咆哮。
但喜多当然不会去理他们。暗礁已是查到了当年的事实和真相,所以他很明白这仇恨的起因经过,于是一字一顿道:
“无论他说不说话,我都不相信他会是卖友求荣的人。”
中原八义都在继续的怒吼:“事实俱在,你不信也得信!”
独眼屠妇也在冷笑道:“他不信就算了,咱们何必一定要他相信?这件事根本和这胖老儿没有关系。”
喜多这时已经放开了赵正义的咽喉,顺手把他甩到一边,然后拍着手道:
“我既已来此了,这件事就算和我有关系了。”
如此说话,如此霸道的态度自然是激怒了中原八义。
而今已能站直了,也不再受他制约的赵正义一看目前形势,人多力量就大呀,立时的就忘了刚才的那副惨样,开始煽风点火起来,试图鼓动这帮凭仇恨生存的人,团团围住了喜多,打算合力将他灭了。
然而,人多又能怎样?功力的高低已经明确了最终结局,喜多鬼魅般的移动,旋风似的急转一圈,令所有人的咽喉只觉微微一凉。
虽然最终发觉自己是安然无恙的,但“中原八义”究竟都不是酒囊饭袋,多年的江湖闯荡经验令他们当然很识货,每个人都非常明白自己方才可是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还好这个胖老头手下留情,没有打算取走他们性命。
倒不是喜多心地仁慈,他只是觉得这帮人十多年来一直为仇恨而活,今次若弄死了他们,倒是替他们解脱了,完全没这必要嘛。
不如让这帮人继续怀着如此的一个仇恨,生不如死地过活着吧,这老家伙从来都是不饶人的。
喜多最终是带走了一心求死的铁传甲,一高一矮的身影就在总目睽睽,满含不服气的神色中消失,但这个下午的天色却彷如黄昏,还带着几分萧杀。
可是这个胖老头儿似乎也不再急着往京城赶路了,现在他居然负着双手慢腾腾地走在山路上,仍然是一脸的懒洋洋、拽兮兮。
铁传甲就走在他身边,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想那李寻欢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和李寻欢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已学会了用沉默来代替语言,所以他只说了两个字:
“多谢。”
但他立刻感觉现在连讲出这两个字也是非常多余的,虽然喜多和雨化田是出自皇宫之人,但身上也有着和李寻欢一样的侠肝义胆。
当然,他们的侠义可不是随便就给出的,必须要看对的是什么人,一旦出手了就是全心全意、义不容辞。
因此自己在他们这种人面前,永远不必说“谢”字,能出面相帮就已经是一种难以报答的情谊,一份可铭记永远的情义。
已看到前方道路旁有个小小的六角亭,在春秋祭日,这里想必就是来此扫墓之人歇脚的地方,现在亭子顶上却只有微薄的积雪。
于是二人都走了进去,喜多忽然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呢?”
铁传甲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宁死也不能说的。”
喜多的脸色于此刻已不再喜兴,而是变得严肃和沉重起来,也叹着气说道:
“什么义气要讲,什么为好朋友保守秘密的?不过你们可都弄错了一件事!”
铁传甲转过头看着他,有些惊讶地“哦?” 了一声。
喜多依然严肃地对他说道:
“你们都以为性命是自己的,是生是死都是你们自己说了算,别人无权干涉。”
铁传甲继续惊讶道:“这难道错了?”
喜多用鼻子哼了一声,说话都好似没启开牙齿般,睨着眼一字一顿道:
“当然错了!”
他霍然扭过飞飞的腰身,小眼睛紧瞪着铁传甲,居然也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可知道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要死的!”
铁传甲振振有词道:“可是,一个人若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
喜多就烦他这种莫名其妙就要慷慨去赴死的人,摇头挥手很不耐烦道:
“什么叫非死不可?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也要奋斗努力求生存才是!”
然后就举目远望着辽阔的苍穹,带着凝重的脸色缓缓接着道:
“老天怕你渴,就给你水喝,怕你饿,就生出果实粮食让你充饥,怕你冷,就生出棉麻让你御寒。
像我这种甚至以残缺之身,已经丢失了男人尊严的人,不也要在皇宫里求生存、苦苦地赖活着吗。
因为我们非常明白;只要活着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实现心中的愿望,哪怕只吊着一口气也要拼命求生。
父母生下我们来就是活着,而且还要好好的活着。”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有责问之意厉声问责道:
“老天爷为你做的事可真不少,但你又为老天做过什么呢?”
铁传甲怔了怔,然后无奈垂首道:
“什么也没有。”
喜多还不解气继续责问他道:
“你的父母养育了你,所费的心血更大,那你又为他们做过什么呢?”
铁传甲的头垂得更低,完全是无地自容了。
喜多的语气在忽然间又柔和些了:
“你只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若是说出来就对不起朋友,可是你若就这样死了,又怎么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怎么对得起老天?”
铁传甲此时已是满头大汗涔涔而落,依然垂首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同时紧握着双拳,掌心已不禁沁出了冷汗。
他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道:
“我之所以不愿说出那件事其中的曲折,只因……”
喜多立刻又恢复了他特有的喜兴脸色,当即就打断了他的话,颇感欣慰道:
“原因我其实已经知道了,所以你用不着向我解释,而且我也信任你。”
铁传甲忍不住问道:
“但你又怎能断定我不是卖友求荣的人呢?”
喜多淡淡道:“我相信我不会看错的。”
他眼睛闪着光,充满了自信;
要知道他身处的皇宫里多得是血腥争斗。
而且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各种各样的为名为利为权的争斗,甚至什么都不为就可以出卖一切!残酷无耻的事他已见得太多,也经历了太多……
院子里似乎安静得很,也只有风在吹着梧桐树叶,声音并不大,似乎在叹息。
这几日里也是难得的平静,李寻欢和雨化田很闲适地在李园里度过了这段可堪称惬意的时光,连龙小云这个不知深浅的孩子都没来打扰,更没再做出什么挑衅之举。
李寻欢有些对此感到意外,但也不愿去多想,二人就平平淡淡地生活在李园里,基本就在冷香小筑范围内活动;
不是下棋就是看书,或者讲述在彼此身上发曾经生的那些过往,让二人能更加地了解对方。
依托着这份难得的与世无纷争生活,心情都也没有什么起伏,雨化田将茶杯轻轻放在了桌上,也不再落棋子于局中,经过数度的考虑和斟酌,他有些话、更有些事必须告知李寻欢了:
“我派人去查了你们提到过的那个胡不归、胡疯子,此人可是不简单啊!
癫狂的剑法里蕴含无限能量和危机,出招不但澎湃且变化万千,更是不按常理出招的,甚至比以无套路著称的醉拳还可怕,还难防。”
说完他就很专注地看着李寻欢的表情,不过显然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变化,坐他对面的雅致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小口酌着茶,眼神却是看向棋盘的,好似在思索要如何的落下棋子,全然没听进他刚刚才落音的话一般。
雨化田显然也不介意,打算继续说下去,抱着一副:“听不听是他的事,讲不讲是我的事”的心态。
“胡疯子这种心性不定,正邪不分的人居然会被臭名昭著的龙啸云给请了出来,实在是令人非常意外呀!好像龙啸云的师父以前帮过他的忙。
如此才现身的,意图成为龙啸云能杀掉你的一个超强助力。
而且这人行踪不定、一向难找,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那龙啸云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本事倒真不小!也由此看出他坚决要除掉你的决心。”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可李寻欢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反应,依然充耳不闻似的。
雨化田这会子也一反常态的那种少言寡语状,竟是像打开了话匣子般的喋喋不休起来;
“还有那吕凤先,就是在百晓生兵器谱上名列第五的温侯银戟?倒并不单只是要杀你,听说此人近年来练了几手很特别的功夫,所以凡是兵器谱上列名在他之前的人,他都想找来斗上一斗,无非是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至于那和上官金虹如影随形的荆无命呢,其实此人根本不算是懂得武功的,不过就是金钱帮里的第一号打手而已,属于那种动手不要命的,所以他只会杀人,也只懂得杀人。”
雨化田所说的这些呢,李寻欢其实都知道,但是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既然躲不掉也避不过,不如干脆点,就坦然地去面对吧,完全没必要整日都为此而惶惶不安的。
自从一脚踏足了江湖后,他就没有再过过安稳舒心的日子,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真实写照。
但等到他终于明白了,却为时也晚了,很多事也不由得他的喜好,更不会受他的操纵了,与其过多的去关注、去挂怀,还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雨化田现在一直注视着在自己对面,仍旧淡定坐着的男人,深深地凝望着他,然后继续说:
“ 你知道龙啸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