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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利躺在床上。
他在做梦。
轰隆隆的炮弹声和荒草上暗红色的血。天空的云彩似乎被飞舞的子弹撕成碎屑,太阳即将下山,艳黄的光是黎明来临前最后的挣扎。
他坐在山头,最顶上,下面是黝黑的浓烟。纷乱的火焰在四处燃烧,而他感受不到那种危险的热度,山顶只有吹得人心寒的冷风。
最近星球引进一批新型武器,仅要一炮,一个机器部队全部灭亡。
所以战争的后期,就剩下两方的哨兵向导在相互厮杀。
源源不断的抑制剂随着食物水液传入战场,仿佛在预示着永不结束。
“威海利。”
他听到有人在喊,熟悉怀念的声音像极了悠扬的钢琴曲——它们和这个战场格格不入。
后面传来脚步声,他很慢地回过头。
——因为如果动作太过迅速,会难以能够看清。
威海利就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窗户没有关,水绿色的窗帘在夜风的吹拂下扬了又落。
威海利姿势不改,只用大海般的眼眸四处转了下,他还没习惯在平安的环境中醒来。在这样下去该把家安在坟墓堆了,威海利古怪地想,死人的气味还真有点怀念。
最后的视线落在窗外的大树上。
有个黑影倚在上面。
一瞬间清晰的香味在身体里膨胀开来,精神触丝无可避免地沿着墙边漫过窗台缠绕上。这个迅猛的反应在感受到重逢战栗的同时也带来了毛骨悚然。
还好月亮及时出现,如水般清冷的光铺散开来,虽然微弱,但足以让威海利看清。
倚在树上的那个人,他还记得,阿莱茵·艾德,一个年轻的哨兵。
并不是雷森切曼·里哈内。
*
今天比以往关得要早。
阿莱茵站在一旁看威海利把店门锁好。
“好了,小孩。”骆发男人双手撑在门面上,“接下来是成人时间,你的守卫结束了。”
这几天他从来没有认真叫过他。
要不是全名,要不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称号。
毫无进展。
阿莱茵摩挲指腹,想着要不要询问男人的去处,而事实上,并不会得到结果。
威海利在这个空档里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火焰碰到外表白色的卷纸发出滋拉一声细响,哨兵蹙起眉,这声音随着扩散的感官爬进耳朵,异常响亮。
男人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要来一根吗?”他吐出一口烟,立体漂亮的五官在烟雾下若隐若现。
“不必了,谢谢。”
阿莱茵盯向他。
“之前不是说有了新体验?”
威海利微笑,慢吞吞地走出去。
*
阿莱茵在后面跟着,和威海利相隔一段距离。
男人不急不缓地走入闹市,虽然之前并没有允许让年轻哨兵跟随,但……阿莱茵目光向前,纷乱的人群中那个骆发身影还是非常显眼,他应该有所察觉,阿莱茵想。
威海利用余光瞥了眼不远的阿莱茵,旁边准备关门的店长打了一声招呼。
“威海利。”店长上下看了一眼,定格在嘴里的烟。
威海利迅速抛过去一根。
店长来回几下才接住,别在耳后:“又去那里呀。”
白色烟纸红了又暗,威海利笑着取下来:“有兴趣?”
“我去那里……话还没说就会被那群小娘们轰出来。”说着忽然注意到什么,揶揄道,“这样可不太好呀。”
“的确。”威海利弹掉烟灰,摆手,“再会。”
阿莱茵在远处站了一会,威海利和店长的交谈时断时续地传来,同时他感知到离闹市很远的小树林旁,有几个孩子在水里抓鱼,嬉笑的声音混杂着母亲摇婴儿呢喃的歌声和糕点店新出炉的蛋糕香味一并传来。感官开始扩散,搅得大脑一片混乱。阿莱茵捂住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等他回过神,发现原本和威海利交谈的店长神秘地指向拐角,顺过来只看到一点飞扬的衣角。
阿莱茵急忙追去,看见的只有来往匆匆的人。
“不见了吧,年轻人。”店长撑在扶手上,朝他笑了笑。
*
威海利穿过闹市,途中获得好几个人的问好,都微笑地一一回应。
天色慢慢暗下来,余晖染着红晕把男人的影子拖移到地上扯出各种形状。
他停下来,在路的尽头,小彩灯在火艳的天幕下闪着微不足道的光。店还没开,不过很快,紧闭的铁门发出卡茨卡茨几声,一双手出现把它往上抬,途中好像卡住,用了几次力铁门都丝毫未动。威海利走上前帮忙,上升的铁门后露出一个女人。
“威海利!”女人见到他笑道,“你来得可真早,谢谢了。”
威海利弯下|身搂了搂女人:“伊茜呢?”
“在里面。”女人趁机抱住他,凑在耳边甜甜地说,“要是她知道你来了,肯定会高兴地发疯!”
*
阿莱茵停在路的尽头,在前方——就如店长所说的——有一家店。
这一趟来得可不容易,吵杂的声音和奇怪的气味扰得他几乎要爆炸,突然的变故让阿莱茵想起初来s区的感受。一头离开羊圈在深夜里被凶恶的野狼虎视眈眈的羊,而威海利是聪明又狡猾的牧羊人,给予他安定的同时又让危险随时降临。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走过去。
这家店没有招牌,只有一圈发亮的小彩灯照得人心烦。
刚在人群里分享了黄昏仁慈的“礼物”,阿莱茵的眼前还残留着模糊的虚影。
幸好这并不重要,就算看不出,单凭那漆黑店口传出的火爆音乐,阿莱茵就能猜到里面在干什么。
*
走进去看到的场景让年轻哨兵有些吃惊。
比他想象的要宽敞,大打开的门宛若在邀请每一个好奇的客人。
事实上也如此,阿莱茵轻松地进来,在穿过一段很短的长廊,黑暗中五彩的灯光吸引了注意。
大分贝的音乐对于哨兵来说简直是折磨,他站在入口迈不开脚。面前是个舞池,顶部的灯光球像喷头似的把光洒向里面姿态扭曲的人。
阿莱茵呼了一口气,神经随着音乐突突直跳。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里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