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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整理好衣领,常明又是一笑,像刚刚撕裂了猎物的狼,然后优雅地微微躬身,然后顺着来时的那条通道,不紧不慢地走了。
又是五道深深的血痕,剧痛和不断流失的鲜血影响了安加伦的速度,他死死咬着唇,不想让自己痛呼出声。幼年异兽的出爪速度却越来越快,快到他几乎看不清爪子过来的方向。
一退再退。
直到后背撞到防护光幕,退无可退。
“杀!”
“杀了他!”
“杀,快杀……”
观众台上,杀声一片,热爱观看角斗的人,最爱的就是生死两重天的那一刻,胜利者,他们报以欢呼,失败者,血洗擂台。
“吼……”
幼年异兽的野性被热烈的喊杀声彻底激发出来,原本血红色的双瞳,瞬间变成了妖异的紫红色。四肢用力,高高扑起。
要死了吗?
安加伦有些迷茫,自己的推演用在异兽身上失败了吗?异兽不是人类,即使拥有再高的智商,它们也不会像人类一样,对生存有着无与伦比的渴求,所以人类在面对绝境的时候,会妥协,会退缩,会抗争,会拼死战斗,但是异兽却只有本能,它们的智商再高,也不能压制攻击的本能。
他错估了这只幼年异兽的心理,因为那份狡诈,他把它当成了人类看待,可是异兽毕竟不是人,所以它的反应和人类绝不相同。
望着越来越近的利爪,耳边是无尽的杀声,安加伦绝望了,可是他更加不甘心。
“我还没输……”
他挣扎着,试图躲开幼年异兽的必杀一击,但动作才做了一半,忽然惊觉有异,不对,幼年异兽的利爪与他之间的距离,有一点细微的差异,这差异……来不及细想,凭着直觉,安加伦放弃了闪躲,刚刚撑起的身体脱力般地向地面滑去。
“砰!”
毫厘之差。
幼年异兽狠狠地撞上了防护罩。
观众台上,顿时嘘声一片。
安加伦就地一滚,滚出几米之外,然后愕然地看着那只幼年异兽沿着防护罩缓缓滑到地上,扑通一声,大字型倒在擂台上,四肢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撞晕了?
怎么可能,安加伦对这只幼年异兽的皮糙肉厚程度再清楚不过,他的双手到现在还发麻呢,虽然他的军体拳还没有练到家,但是好歹也是在重力场上练出来的,打下去力气并不算很小,可是打幼年异兽身上,跟给它挠痒痒差不了多少,怎么可能一撞就晕。
装死?
为什么要装死?
勉强撑起流血不止的身体,安加伦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摇摇晃晃地向幼年异兽走过去。
“安加伦,你这个白痴,别过去……”
白流光的声音从防护罩外传过来,安加伦怔了怔,隔着防护罩,看到他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不禁有一种奇异的虚幻感。
假的吧,白流光会为自己而焦急?也许是失血太多,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一……二……三……四……”
角斗场开始计时,十数之后,如果幼年异兽不醒来,将判定安加伦赢得胜利。
观众台,再起爆发出一声杀声。
“杀了它……”
“打断它的四肢……”
“割喉,割喉……”
“闭嘴!”安加伦突然愤怒起来,“它也是生命,你们有什么权利决定它的生死,因为它输了吗?你们看清楚,这只是一只幼年异兽,它的牙齿甚至都还没有长全,如果是它的父母站在这里,你们谁敢上台来?你们谁敢大喊杀死它?你们,不过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胆小鬼。”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杀声中,没有人听得到,但是,那只晕倒在擂台上的幼年异兽,却突然睁开半张眼皮,悄悄地眨了眨。
安加伦的愤怒,蓦然噎在了喉咙里。
又是幻觉吗?
那双血红色的兽眼,又一次眨了眨,流露出的眼神,狡诈而聪慧,凶狠而友善。
果然是装死,这只该死的狡诈无比的变异异兽,智商高得简直让人吃惊。
想明白这一点,安加伦突然笑起来,笑得非常大声,他忽然对着观众席上狠狠竖了一根中指,然后摇摇晃晃地冲到防护罩的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白流光大声道:“我赢了,记住你的承诺,把这只幼年异兽买下来,送它回家。”
然后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身上流失的血液太多了,已经超出了他那并不强健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幼年异兽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一副已经深度昏迷的模样,可是两只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安加伦的话,它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
更准确的说,是感应到了。异兽听不懂人类的言语,但是它能感应出来人类所表达的意思,因为它变异的是精神,在赋予它超高智商的同时,也能让它轻易地感应到人类的发散出来的脑电波,是善意还是恶意。
从安加伦登上角斗场上的那一刻,它就已经知道他的来意。
一个挺有意思的人类,虽然是敌对方,但是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的机会。
白流光愕然地望着防护罩内,久久无语。
这个曾经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他忽然微笑,然后用电子板给常明发了一条短讯:打开防护罩,准备好最高等级医疗救护,相应费用,十倍支付。另外,这头幼年异兽,我买了,开个价吧,记住,我要活的。
醒来时,安加伦眨了眨眼,迷茫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疗系的保健室里。
珍妮弗的电子女声即时响起:“安加伦学员,你的伤口还沒有完愈合,建议继续接收离子光治疗三个小时。”
安加伦扭了扭脖子,发现自己赤身*躺在床上,一层柔和的白色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身体上的伤口几乎全部结了疤,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却不觉得痛,他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认出这层白光就是治疗外伤的最顶级的离子光治疗仪,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失声道:“我接受离子光治疗多久了?”
“五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五小时三十二分零十八秒。”
男声与电子女声几乎同时响起。
“停止治疗。”安加伦岀了一身冷汗。离子光治疗仪一个小时的使用费就是三千五百星币,五个小时相当于他在维修店白干大半年。
“我才是支付人。”白流光笑着走到床边,“费用问题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把钱还给我,放心,不收你利息。”
“谢谢白学长,治疗费用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继续治疗不用了,我的伤口都结了疤,剩下的自然愈合就行。”安加伦从床上爬起来,他不想在白流光面前赤身*,那会让他产生某种生理性的恶心感,但是目光四下寻找却没有看到衣服。
“真是固执啊,学弟的皮肤很白,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珍妮弗,强制治疗。”白流光微微摇头,对电子管家下达了强制执行的命令。
几支机械臂从床底伸岀来,将安加伦强行按回床上,固定住他的手、脚和腰,使他无法动弹,然后离子光治疗仪继续启动,替他治疗身上的伤口。
安加伦大急,道:“珍妮弗,请不要这样,电子管家不能违背使用者的意愿。”
白流光笑眯眯道:“但是医疗系的电子管家应该以伤者的康复为第一原则,对吧,珍妮弗。这次你不能偷偷放他逃走走了哟。”
“是的。”电子女声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歉意,“安加伦学员,很抱歉,鉴于已经有人替你支付了全部医疗费,在你的伤口彻底愈合前,你必须接受治疗。”
安加伦觉得牙根疼,尤其是当他发觉白流光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体上流连,那股生理性的恶心感更加严重了。
“那么,珍妮弗,我有权要求独立的空间,一个人安静治疗,是吗?”他试图给自己争取一个安静的治疗空间。
“任何伤员都应获得这份权利。”电子女声应道。
“等等。”白流光不慌不忙地道,“学弟不想知道角斗场上最后的结果吗?”
安加伦觉得他的后槽牙疼得更厉害了,白流光果然还是那个白流光,在战场上他可以一眼看穿整个战局最薄弱的地方,而现在,他一句话戳到了安加伦的软肋。
那只幼年异兽到底怎么样了?他可不想自己拼死拼活,最终却什么也没能改变,那将使他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变成一场笑话。
“安加伦学员,你刚才申请了独立空间,请进行确认,六十秒内无应答,视为肯定。”珍妮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安加伦紧紧抿住了唇,直到最后一秒,才道:“我放弃申请。”
白流光嘴角向上翘起来,笑容温煦如春风。
“你太拼命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打那个赌,把命拼上,换一只对你毫无用处的幼年异兽,值得吗?”
他走到床沿,伸出手,在安加伦的伤口上轻轻抚过,这一道伤口,靠近心脏,深达三公分,差一点儿就要了安加伦的命,如果不是角斗场的医疗急救设备,恐怕小家伙根本就撑不到回来。
安加伦全身一僵。
“别碰我……”
声音从齿缝间一点一点挤出,他努力想让自己忽视肌肤上传来的触感,可是胃里一阵翻腾,他必须用尽全力闭紧嘴巴,才能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难受,好难受啊!
机械臂牢牢地禁锢了他的身体,难以动弹的感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凌迟着他的神经,痛苦,绝望的情绪仿佛山洪爆发,瞬间从心底滋生。
那一瞬间,他的神智甚至有了几分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屈辱像蚁噬,把他的尊严一点一点啃噬得精光。
“警告,警告,安加伦学员脑电*动超出正常警戒线,心跳、呼吸异常,血压降低,肌体收缩反应强烈,生命指数降低,达到隔离治疗标准,紧急抢救程序开始准备,三十秒钟后封闭六号保健室,非医务人员请立刻离开。二十九……二十八……”
白流光怔怔地看着安加伦,此时小家伙脸上的表情绝望得让他无法理解,仿佛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到底要怎么样痛苦的经历,才能让他在一瞬间身体僵硬得把已经愈合了大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在白嫩的肌肤上蔓延,床头的生命指数荧光屏上,生命指数的数值一路跳着往下降去。
只因为他碰了他一下?
“三……二……一……六号保健室封闭程序启动,探测到非医务人员存在,强行驱逐!”
一只机械臂从屋顶伸出来,一把攫住白流光,将他强行推出了保健室。
“等等……”
当白流光反应过来时,他的眼前只有六号保健室门上那个大大的绿色漆字“6”。
“见鬼!到底是怎么回事,珍尼弗,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他不顾贵族风度,用力踹了一下合金制成门,反震的力量让他的脚趾一阵发麻,也让他意识到血肉之身在合金门面前只有认输的份。想要破门而入,除非开着机甲来。
白流光烦乱地在门口踱了几圈,然后靠在门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雪茄。白马军院里禁止学员碰触这些刺激中枢神经系统的制品,但实际上,只要不被风纪会那帮家伙抓个现行就没人管。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过是碰了小家伙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
用力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个白色烟圈,白流光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碰触的微温感,但是安加伦的反应却让他疑惑不解。尤其是联想到上一次在保健室里,安加伦的情绪失去控制的那一刻的反应,他的猜想也渐渐往不堪的方向滑去。
安加伦以前到底遭遇过什么?
他紧紧抿着唇,感觉到心口一抽一抽,这种感觉叫做心痛。夹在指间的雪茄被他无意识地掐断,落到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脚狠狠地踩上去。
该死的,他动心了,他竟然为一个小家伙心痛,这种感觉很陌生,可是他并不排斥,甚至还有种暖暖的、带着无尽喜悦的感觉在心中涌动,让他生出一股深深的呵护之意。
不管安加伦以前遭遇过什么,从现在开始,小家伙归他罩着,谁敢再伤害小家伙,就如他脚下这只烟。
脚尖狠狠一拧,两截雪茄,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