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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发审局公堂缺抚台大驾,曾国藩、塔齐布心中暗急,鲍起豹不动声色,满腹疑惑。
一道圣旨,改变了张亮基的命运,调出武昌巡抚山东,几人高兴几人愁?
声名远播的吴文鎔,由闽浙督湖广,正赶上江西围解,“逆贼”上窜。两湖战局能否扭转?满朝的眼球,全部转向新制军身上。
省城驻防湘勇,突然将提标左右两军包围,让清仁和李守备防不胜防。
湘勇到底要干什么?
(正文)早饭刚过,曾国藩即着差官,将发审局公堂收拾齐整,俟骆秉章、鲍起豹、塔齐布等人到后,便升堂审案。
文案以及一应站堂亲兵,未等曾国藩吩咐,便都等候在公堂门外。
鲍超怕出意外,早早便将一营人马,拉到发审局周围布防。辕门内外,仍由李臣典带着亲兵把守。周围的空气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曾国藩坐在签押房里,一边喝茶等候骆秉章等人,一边构思即将上奏的折稿。
塔齐布在亲兵的护卫下,最先走进签押房。
塔齐布满面春风,与曾国藩礼过落座,有亲兵摆茶上来。
塔齐布喜滋滋地说道:“大人,昨儿夜半,卑职的座骑‘流星’,回来了!”
曾国藩闻听也是一振,道:“良驹救主!良驹救主!他对老弟有恩啊!”
塔齐布道:“‘流星’颇通人性,它真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呀!”
曾国藩未及讲话,鲍起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塔齐布急忙起身见礼,鲍起豹又对曾国藩施了礼。
曾国藩起身说道:“我们到公堂之上,坐等骆抚台吧。公堂终归宽敞些。”
三个人于是来到公堂,按品级大小落座。
又喝了一会儿茶,骆秉章仍未赶过来。
曾国藩不由自言自语道:“骆抚台不是失信之人,他老今儿这是怎么了?”
鲍起豹道:“抚台大人公事繁忙,他老说不定把今儿的事忘了。不过是几个人酒后胡闹,又没有伤着人,他老如何能放在心上?”
曾国藩正要讲话,一名巡抚衙门差官,急匆匆走了进来。
差官对着曾国藩一边施礼一边道:“禀曾大人,传旨快马刚到巡抚衙门。抚台大人请您老,马上到巡抚衙门去接旨。”
曾国藩一听这话,急忙吩咐亲兵:“传话下去,快快备轿!”
亲兵急忙跑出公堂。
曾国藩又对鲍起豹、塔齐布说道:“鲍军门、塔协台,你们二位先喝茶说话。本大臣接罢旨,一会儿,同抚台大人一起过来。”
二人起身道:“大人请便,卑职坐等就是。”
曾国藩匆匆忙忙走出公堂。
到了巡抚衙门接旨大厅,传旨差官正等得不耐烦。一见曾国藩走进来,慌忙高喊一声:“骆秉章、曾国藩接旨!”
二人急忙面北跪倒,口称:“臣骆秉章、曾国藩接旨。”
传旨差官展旨宣道:“湖广总督著吴文鎔署理,山东巡抚著张亮基调补。张亮基现署湖广总督,着俟吴文鎔到任交卸后,再赴新任。现江西解围,粤匪扑犯安徽,陷九江府湖口县,直逼省城安庆,并分股上窜湖北。据张亮基所奏,田家镇最是紧要之区,已星调臬司江忠源间道驰援。现田家镇防守,是否有险可倚?有无疏漏之处?援赣湘勇现是否回省?炮船是否办理妥善?据曾国藩所奏,已委员督造拖罟若干艘,并截留广东解饷四万两,以做置炮款需。办理实在情形如何?著张亮基、骆秉章、曾国藩从速回奏,不得耽延。钦此。”
旨未宣完,骆秉章已是汗如雨下,脸色大变。江西解围,对朝廷来说是好事,但对湖南来说,则意味着又要有一场大战发生。
送走传旨差官,曾国藩亦许久开言不得。他万没想到,湖广官场的变动,与左宗棠传递过来的消息,竟截然相反!台湧、崇纶、青麟、官文,这四位满员一个没动,动的,竟然是一心想在湖广干出点名堂的张亮基本人!所幸接替张亮基的是吴文鎔,如果换成别人,说不定,他这团练大臣,当真就当到头了。至于大战的来临,因为迟早都避免不了,他反倒没有太放在心上。
吴文鎔是何许人也?
吴文鎔字甄甫,江苏仪征人。嘉庆二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屡膺文衡,声名远播。六迁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督顺天学政。累官詹事、内阁学士、礼部、刑部、户部侍郎。道光十九年,出为福建巡抚,护闽浙总督印绶。二十八年,调浙江巡抚。三十年,擢云贵总督。咸丰二年底,调闽浙总督。入觐,尚未出京,旋改署湖广总督。曾国藩是道光十八年(戊戌)进十,而是科会试大主考是穆漳阿,考官则是朱士彦、吴文鎔、廖鸿荃。
吴文鎔与曾国藩的关系非同一般,吴文鎔是曾国藩名副其实的座师。
座师来总督湖广,这对曾国藩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
骆秉章对曾国藩与吴文鎔之间的关系,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曾国藩自己不点破,他自然不好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骆秉章首先打破僵局道:“张采臣屯兵田家镇,这应该是一步好棋。但至于能否堵住长毛,却又是个未知数。我湖南,兵力太单啊!涤生,这个时候,对哗变的那些人,我们还用出面审问吗?依本部院看,莫不如交给鲍起豹算了。反正是他绿营的事,随他去办吧。”
骆秉章话毕,重重叹了一口气,对前景忧心忡忡。
曾国藩却道:“骆抚台,长毛既然上窜湖北,定然不会放过我湖南。兵勇不和是战守大忌,必须严加整饬,方能同仇敌忾,事半功倍。涤生以为,鲍起豹身为一省提督,不仅不能很好约束将弁,还怂恿生事,制造事端,理应参革。但因大敌当前,临阵换将,有可能为朝廷所不许,故作罢论。此次哗变,砸毁发审局姑且不论,谋害一省协台,岂是小事?我昨儿先了解了一下起因。这件事,幕后的指使者,是提标左军管带清仁,和提标右军李管带。向塔智亭打黑枪的人,尚未查出,很可能与清仁和李管带有关。这件事不严惩,兵勇喧闹何时休?省城又如何能守得住?抚台呀,这可不是小事啊!他们今天杀团练大臣、杀副将,明日就可能杀藩台、杀抚台呀!”
骆秉章沉思了一下问:“涤生,您想怎么办理这件事?您先说一下您的想法,然后我们再去发审局。”
曾国藩两眼一眯道:“一个不能留!留一个,都可能贻害无穷。兵勇同守一城,不能互相歧视!此风断不可任其滋蔓。”
骆秉章轻轻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道:“有件事,您曾涤生还真得好好谢谢老哥。清德呀,老哥一直把他,关在了首县大牢里,没有往武昌解。现在想来,如果老哥脑袋一热,把他送到总督衙门,他现在呀,说不定又官复原职了。您老弟可不是就白参他了吗?”
曾国藩愣了愣,失声道:“您老所言甚是!——骆抚台,我们去发审局吧?鲍起豹和塔智亭,还在那里等着呢。”
骆秉章起身道:“老哥丑话说在前头,在巡抚衙门,我唱主角;到了发审局,您唱主角。该怎么办,您拍板就是,不能总往我这里推。”
骆秉章说这话的用意非常明显:他不想得罪鲍起豹和绿营的人,他现在还要靠这些人守长沙。
曾国藩起身边走边道:“王命别忘了请过去。没有王命,我们这场戏唱不下去。”
曾国藩与骆秉章进发审局公堂不一刻,会审便正式开始。
曾国藩坐主位,旁边是骆秉章。塔齐布坐在靠曾国藩的一侧,鲍起豹坐在骆秉章的一侧。四人的面前都摆着热茶。
最先提审的是永顺协的管带赵猛。
赵猛被押进来后,对着四人一一礼过,口里连称“卑职该死”。
曾国藩命赵猛,把那天与辰字营殴架的实在情形,复述一遍。
赵猛便开始讲述,与头天向曾国藩讲述的基本一样。文案把赵猛的口供,一一记录在案。确认无误,文案着赵猛在记录簿上划了押印。
赵猛被带下去前,骆秉章突然问道:“赵猛啊,本部院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你与辰字营殴架,为什么要砸毁发审局,哄闹参将署,还要谋害曾大人与塔协台?”
赵猛一听这话,慌忙跪倒道:“大人容禀,大人明鉴,卑职当真没有要加害曾大人,和协台大人啊!”
骆秉章大怒道:“你胡说!没有加害曾大人和塔协台,你为什么指使人,对塔协台放枪?王命在此,你要如实回话!敢隐瞒半句,马上拉出去斩首!”
赵猛磕头如捣蒜,哭道:“卑职当真是冤枉的呀!卑职当真没有指使人,对协台大人放枪啊!连协台大人的马被杀,也与卑职无关哪!”
骆秉章看了看面如秋霜的曾国藩。
曾国藩示意亲兵把赵猛押下去。两名亲兵于是把赵猛,连拖带拽地弄了出去。
第二个上堂的是提标左军中哨哨长张进。
张进一被押进大堂,就扑嗵跪倒在地,哭着爬到堂前。
曾国藩看那张进,两眼血红,满身草屑,早没了哨长的威风,活脱脱一条丧家之犬。
鲍起豹大声问道:“张进,你如何变成这般模样?莫非大牢里的人对你用了刑?你有委屈只管讲来,本提给你做主。”
曾国藩阴沉着脸没有言语。
张进哭道:“军门容禀,牢里的人没人给卑职用刑,是卑职自己给自己用了刑。卑职好悔呀!卑职已经悔青了肠子啊!”
曾国藩说道:“张进,你可以讲了。你是如何怂恿官兵哗变的?又是如何要谋害本大臣和塔协台的?王命在此,你要一一据实讲来,不得有丝毫隐瞒。否则,就算本大臣与抚台大人饶恕你,军门也不会饶恕你。你讲吧。”
张进于是一边痛哭一边讲起来。
张进讲毕,按着文案的要求划了押印,便由亲兵带下堂去。
因张进承认是自己杀了塔齐布的马,张进临被押走前,被愤怒的塔齐布走下堂来,狠狠踢了几脚。塔齐布是练过武功的人,每一脚都用了十足的力气。塔齐布三脚下去,张进的哀嚎,便没了人的动静。塔齐布见张进不经打,便一掌抡过去,哪知竟把张进打出了门外,致使满堂皆惊。
塔齐布大骂道:“敢杀本协的马,本协就敢扒他的皮!”
塔齐布上堂坐下。
塔齐布的一顿拳脚,直把个鲍起豹看得心惊胆战。鲍起豹万没想到,塔齐布做到二品副将,武功仍然这么好。其实,不光鲍起豹这么想,连骆秉章,也对塔齐布赞叹不止。堂上只有曾国藩一人不动声色,因为只有他知道,塔齐布每日都在练习打拳、骑射、刀棍,几乎风雨无辍。
鲍起豹这时道:“这两个狗东西,一个是说,是受李管带指使,一个却一口咬定,是奉了清仁之命。他们如此胡乱咬人,不是要把提标搞乱吗?”
骆秉章不经意地望了曾国藩一眼。
曾国藩沉吟了一下说道:“据张进适才讲,清仁对他交代,是奉军门之命。又吩咐张进:只要把事情闹大,军门定有重赏。”
鲍起豹大声道:“曾大人,张进是在满嘴放屁,您老怎么信他的?本提身为一省提督,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谋害您老和塔协台?张进说是受清仁指使,本提不相信。清仁又不是糊涂虫,他怎么能干这等糊涂事?”
曾国藩高声说道:“传话给鲍管带,着他去提标大营,请提标左军清管带、提标右军李管带,到堂问话。”
外面答应一声。
骆秉章小声问曾国藩:“打发个差官也就是了,用得着遣一名营官吗?”
曾国藩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说道:“茶有些凉了,快给几位大人换新茶上来。”
骆秉章见曾国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也只好作罢。骆秉章哪里知道,这是曾国藩与鲍超提前计议好的,怕清仁和李管带狗急跳墙,再闹出事端。真到那时,省城就算想安静,恐怕都不能够了。
鲍超很快统带本营人马赶往提标大营。扬起的灰尘,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大军过处,百姓无不纷纷躲避。
到了提标防营,鲍超先会同辰字营邹吉琦,及另外两营湘勇,把提标防营远远地包围,然后由鲍超亲自出面,到里面去请清仁和李管带。
鲍超带着一百名亲兵,骑马跑进防营辕门,先来见清仁。辕门见鲍超来势凶猛,未敢阻拦,任由鲍超大张旗鼓地走了进去。
到了大帐下马,鲍超向亲兵管带交代了两句什么,便只带着十个人,大步走进去。
清仁正坐在桌前,和身边的人喝茶说闲话。
亲兵这时进来禀报:“禀大人,团练鲍营官求见。”
清仁一愣,随口说一句:“本营与这狗日的素无往来,他怎么来了?——他现在在哪儿?”
亲兵答:“就在帐外候传。”
清仁一听这话登时勃然大怒,骂道:“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没有得到将令,如何把他放进辕门?把他轰出去!说本营不在!”
清仁话未落音,鲍超已带着十名亲兵大步走了进来。
鲍超哈哈大笑道:“鲍春霆想去的地方,还有去不成的吗?清大人,您老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如何连卑职都不敢见?”
一听这话,清仁呼地站起身来,对着鲍超大声训斥道:“你放肆!提标大帐,岂是你团练撒野的地方?来人,把他与本营叉将出去!”(本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