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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就像是一株临到枯死的植物, 突然被人注入了水, 重新充满了活力。
但阿尔多的工作却没有结束,他开始在原有的基础上调整法阵的结构,显然是出于对自己盟友的不放心, 连对方提供的东西也万分提防。
他们回来后的第二天,古德先生就在伽尔的帮助下买了一套新的摄影设备, 声称要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业余摄影师。他兴致勃勃每天翻阅各种摄影杂志,堆得大主教办公室里到处都是。
结界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块心病, 现在这块心病解决了, 他认为自己可以差不多筹备退休、准备功成身退了,于是把大小事都丢给了路易,并且开始物色下一个大主教人选。
这位狂热的摄影爱好者先生擅长玩弄权术, 但是并不迷恋权力, 年轻时候当猎人的经历让他骨子里存留着那些无耻的政客们没有的荣誉感——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像老顽童,又有点像甩手掌柜, 并且幸运地赶上了卡洛斯的穿越和大主教的苏醒, 以至于那些好像万分复杂的事几乎没有经他的手就解决了。
然而他一辈子的经营,却给年轻的一代留下了一个厚实的圣殿。
空前绝后的富有、拥有历史上最通畅的各种公共关系。
有的大主教手腕才华俱佳,是绝对的领导,有的大主教德高望重,能成为众望所归的精神领袖, 有的大主教能在几十年的时间里,给所有从事最危险的工作的猎人们提供最高的工资和最畅通无阻的工作证。
很难说他们中间哪一个比较成功。
总之,古德先生的甩手行为, 给路易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从绝影山回来,每个人都短暂地放了一假,休养被狠狠地操练过一番的身心,除了路易·梅格尔特先生。
艾美来找他的时候,路易才刚刚从连续三天的加班中解脱出来,自打从绝影山回来以后,他这还是第一天能在晚饭时间前锁上办公室的门。
“不,等等!”艾美山呼海啸地带着他固有的香风冲过来,在路易把门带上之前一把把文件拍到了他的门上,“等……先给我签字。”
艾美跑得太急了,以至于刮起来的香风比平时高出两级,路易没来得及说话,先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哦,好吧。”艾美耸了耸肩,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一点,“我希望这不会影响你对治疗部下个季度的预算的看法。”
那应该是增加才对——考虑到伤患们被这种生化武器熏出来的二次伤害。
当然,这句话路易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艾美既不是可以随便刻薄的学徒,也不是伽尔那样可以互相口无遮拦的朋友。
他只是轻轻地蹭了一下鼻子,默默地接过预算审核表,站在办公室门口看了起来。
艾美·伯格治疗师那相对符合大众审美观的素颜,在从绝影山下来之后就一去不复返了,等路易签好字把预算单还给他的时候,艾美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上说:“我以为你见到我这副德行又会皱眉。”
“那是你的自由。”路易把防辐射眼镜摘了下来,别在了胸口。
那些看起来奇形怪状到变态的家伙,其实并不一定真的变态。
路易每次想起冰川上那个自己都举步维艰,却居然还开口鼓励别人的治疗师,就觉得他再古怪一些,也是可以原谅的了。
如果真的是宝石,那么即使是包装在皱巴巴的塑料袋里,又怎么会影响它的价值呢?
艾美看了看他,突然说:“我其实……前阵子在考虑一件事。”
路易虽然没有追问,但礼貌地停住了脚步,表示自己在听。
“比如要不要去做个变性手术。”艾美顿了一下,用一种类似“今天晚上要不要吃香蕉薄饼”之类刻意放松的语气说了出来。
路易听了沉默了一会,一本正经地建议说:“我认为,或许你应该先去了解一下手术的安全性和技术的成熟程度。”
艾美一愣:“我以为……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很不可接受。你看……我是一个男人,生来就是,却偏偏要用刀子和仪器把自己变成一个女人……”
然而还没等路易说话,艾美就笑了起来:“不过你不是大多数人,我一直知道的。”
路易:“谢谢您的赞美。”
“那如果我真的成为了一个女人,你会爱上我么?”艾美问,“或许就像米歇尔夫人,治疗师劳拉一样,没有什么两样的女人,我们能在一起么?”
这一回路易没有回答,他用了更长的时间沉默,久到艾美眼睛里期冀的光几乎已经暗下去了。
“我不知道。”最后,路易说,“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你会发现我们的性格并不合适,也许……我不能向你保证任何事。”
这就足够了,艾美鼻子突然一酸,幸好厚重的眼妆能遮住他发红的眼睛——这就足够了,他是那么一个一诺千金的男人。
“嘿,听着,”艾美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塞给路易,“这是绝影山上的蝙蝠草提炼出来的草茎液,在呈递的清单上写了六瓶,如果你能假装不知道事实上我总共提炼出了八瓶的话,我就偷偷送给你一瓶,怎么样?”
路易挑挑眉:“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我想和你分赃。”艾美做了个鬼脸,冲他飞了一吻,转身往外走去,“史高勒先生的病情下午有些恶化,你知道的,他看起来总是那么闷闷不乐,我真是怀疑他都在忧虑什么——或许你想去治疗部看看他,再见。”
所谓“平静的生活”并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完成,而不是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悬着一把剑,随时可能被戳死。
阿尔多推开房门的时候,卡洛斯已经睡着了,床头依然开着昏黄的灯,他侧着身,头发散在床单上,被子滑落到了腰上,睡衣的扣子蹭开了一颗,露出一段匀称的胸口,影影绰绰地一直半遮半掩到腰间。
阿尔多轻轻地坐在他的床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卡洛斯终于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是我。”阿尔多伸出手掌蹭了蹭他的脸,“睡吧。”
卡洛斯的眼睛重新闭上,然而过了片刻,又睁开,含含糊糊地说:“床头有两块鸡骨头。”
已经半躺下的阿尔多顿住,神色古怪地伸手在床头摸了摸,摸出一小包鸡骨头……难为他还知道不把油乎乎的鸡骨头直接丢在床单上,找了纸包着。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的牙么?”阿尔多哭笑不得地把鸡骨头丢在一边。
卡洛斯的嘴角轻轻地勾起来。
阿尔多在他旁边躺下来,翻身的时候肩膀往旁边倾斜了一下,结果就又碰到一个硬物,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就从床单下面摸出一盒啃了一半的派。
阿尔多:“……”
卡洛斯闷声笑起来。
“你非要把自己的床搞成一个步步危机的大陷阱么?”阿尔多扶额,“还有什么,一起都拿出来!”
卡洛斯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拖出一个糖盒子,又抖了抖被子,一本不知道谁给他弄来的缺了前几页的漫画书和重剑一起掉了下来,接着,床脚处传出一声轻响,一个圆柱形的饼干桶滚落在地。
“我竟然把它给忘了。”卡洛斯爬过去趴在床脚,伸长手臂企图把饼干桶捡起来。
阿尔多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伽尔的妈妈肖登夫人的一句话:“我居然以为你已经成年了!”
卡洛斯艰难地把差点滚远了的饼干桶扶起来,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突然被阿尔多从后面扑住,按在了床上。
“我觉得我该打你屁股,男孩。”阿尔多说。
卡洛斯侧过脸看着他:“那我该写检查么,老爸?”
阿尔多的手掌蹭着他的后脊轻轻地往下移动着,卡洛斯紧张地叫起来:“嘿!嘿!别来真的!我又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否则我会把它们收拾干净的!”
“昨天和前天晚上太晚,干脆住在圣殿了,”阿尔多看着对方打闹中掀起的睡衣下面露出的一截利落的腰线,眼神暗了暗,声音微微压低了些,俯下身贴着卡洛斯的耳朵说,“今天想你了。”
没什么危机感的卡洛斯问:“结界有什么问题?”
“不……只是昨天我听说凯文·华森出现在了萨拉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祥的预感……”
阿尔多轻轻地含住他的耳垂,含糊地说:“不过结界的修改已经到最后的阶段了,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会有准备的……”
他的手已经滑进了卡洛斯的睡衣里,某个不在状态的家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里奥,你想……”
阿尔多轻轻扭过他的下巴,极温柔地吻了他,轻轻地用略尖的虎牙磨了磨卡洛斯的嘴唇——他仿佛不管做什么,都有种游刃有余乃至耐心过头的感觉。
卡洛斯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绝影山上留下的淤青已经快要痊愈,还剩下浅浅的一层,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他想了想,终于痛苦地说:“我好像还欠你一次,他妈的……好吧好吧……唔!”
“游刃有余”以及“耐心过头”的某人终于装不下去了,这让卡洛斯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在这时候还顾得上去理会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的,绝对不是男人。
十几声以后,电话自动断了,卡洛斯的睡衣已经被褪到了手肘上,手臂似乎被衣服缠住动不了了……明明没有人绑住他,就是……好吧,莫名其妙地被衣服缠住了。
真的有人相信衣服会自己缠住手乃至于动不了了之类的事么……天才的弗拉瑞特先生?
这时,电话再一次响了,让两个人同时顿了一下。
铃声是召唤鼓——那只有在圣殿紧急调度的时候才会出现的铃声。
阿尔多搭在椅子上的外衣兜里摸出自己的电话:“什么事?”
“圣殿所有的门刚才突然被封闭了,供电全部中断,”说话的人是路易,他听起来还很冷静,“我那时正好在治疗部里,现在进不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和修改过的结界有关系么?另外您知道会发生这样件事么?”
阿尔多眉头倏地一皱:“不,我不知道……你联系过埃文么?我让他在地宫抄法阵,现在应该还在里面。”
“我知道。”路易简短地说,“手机不通。”
“我们立刻过去,召集金章,清除闲杂人等。”阿尔多放下电话,把正在和自己的衣服搏斗的卡洛斯解救出来,脸色阴沉地说,“如果过了今天晚上,就算凯文·华森亲自来捣乱也不怕了……他倒会挑时间。”
“和凯文有关系?”卡洛斯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脱掉了睡衣换上衬衫,叫那位本来就欲求不满的先生痛苦地移开了目光。
“他并不是人类。”阿尔多口气生硬地说,“不会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就算我们都知道这事和他脱不开关系,我们最后肯定也不会找到指向他的证据……见鬼的盟友!”
克莱斯托因为阿尔多当年耍的手段,在和人类的盟约里,已经处于被动一千多年了。果然凯文·华森忍不住了。
什么“失去双腿”是因为立场偏颇?简直胡说八道。
那个披着小孩皮的万年老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