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舜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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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在头顶笼罩,跨江大桥横亘其中,深夜已经没多少车流,沈旬开车在前面,保持飞速,没有朝着公寓的方向走,谢拾开着车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

    沈旬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芒果大蛋糕,谢拾非要塞给他的,尽管不情不愿,但沈旬还是降了车速,打开盒子,尝了一口。

    小时候,桐城的蛋糕店只有一家,那家的芒果蛋糕说不上多好吃,但因为稀有,所以一直被谢拾垂涎三尺。

    其实谢拾有一点记错了,他经常买芒果蛋糕,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谢拾喜欢,谢拾会瞪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芒果,耳朵微红,像一只馋得流口水的兔子。

    胆怯、温吞的兔子。

    那时候谢拾其实非常不懂人情世故,女孩子喜欢他,他看不出来,别人暗地里孤立他欺负他,他也不知道是不介意,还是感觉不到。

    现在谢拾倒是什么都会了,还会反坑杨息尧一把。

    谢拾没说错,这些年里,他的确变了很多,不仅仅是身上的气质,还有性格。

    沈旬有点疲惫,停下车,点起一根烟。

    谢拾蹙了蹙眉,马上下车走到沈旬车前,敲了敲他的车窗,车窗降下,谢拾道:“这里不能停车,等下要被开罚单了。”

    沈旬却不说话,直直看了谢拾好一会儿,手指尖的烟红光闪烁。

    谢拾蹙眉,抓过他手里的烟,在地上踩熄,又躬下腰。

    沈旬吓了一跳,拧眉斥道:“你又要干什么?这里是大街上……”

    谢拾却只是把烟头捡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无辜地看着他,道:“不能随便乱扔垃圾。”

    沈旬:“……”沈旬舒了口气,他还以为谢拾又要单膝跪地闹得惊天动地,谢拾直率,有些举动有些话未必经过大脑,但沈旬莫名其妙地就是很在意。

    “你才几岁,就开始吸烟了?”谢拾劝道。

    沈旬没在意,扭过头去看着前方。

    桥下的水结了冰成了一整块的白镜,将天地反射出亮光,谢拾站在夜色里,五官却没有被淹没,反而熠熠生辉。

    沈旬看着方向盘,突然问:“你试镜那天的那场戏,你在想什么?”

    那场戏演得很好,深深思慕的爱恋、求而不得的悲恸,谢拾展现得很完美,最关键的是,他眼中有爱,真实得不像是在演自己。

    而沈旬自己,被再多人夸过演技好,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靠演的,他并没有完全和角色融为一体,到了爱情戏,更是如此,他没办法爱上女主角,所以演得再好,观众也只能看到表面装出来的爱意。沈旬缺少了那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沈旬甚至不知道谢拾有那种天赋,他以为谢拾最后选择进入声乐圈是中途转变了爱好。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当年为了躲避自己。

    躲避?沈旬的脸色微冷。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将谢拾弄得一怔。

    谢拾摸了摸脑袋,仔细回想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旬又冷着声音问:“初恋?你喜欢的女孩子?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

    话问出口沈旬就后悔了,他手指紧了紧,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在膈应什么,但是耳朵又不由自主地竖起等待答案。

    “啊?”谢拾大脑短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刚想开口,芒果蛋糕就被沈旬从车窗抛出来,谢拾连忙七手八脚地接住。

    沈旬的车子却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桥尾。

    谢拾无奈地带着蛋糕回到自己车上,踩下油门追上去,过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打开盒子,瞥了一眼。

    圆形的蛋糕缺了一小块。

    果然吃过。

    谢拾悄悄弯起嘴角。

    ——

    第二天,沈旬来到剧组,没有追问张萌萌和谢拾勾搭成奸的事情,他眼圈有点发青,显然是一宿没睡好。

    电梯里,导演打量着看了他一眼,道:“你看起来很憔悴。”

    沈旬揉了揉眼眶,没什么表情地道:“看剧本,熬夜了。”

    导演听到这话倒是很感动。

    张萌萌笑着在旁边拆台:“看剧本?和谁一起看?”

    沈旬已经闪身出了电梯。

    上妆时沈旬神情有点恍惚,他脑子里不断回响那一句“我爱你”,像是魔音灌耳,搅得脑子里嗡嗡嗡响,等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那句话又变成“是朋友和亲人之间的。”

    沈旬有点气恼,他自制力一向超强,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无法把这句话从脑子里赶出去。

    李哥在旁边看了他的状态十分担心,递了他一杯咖啡,道:“昨天没有看着你,你又做什么了?没睡好?这可不行啊,这场戏拖了两三天,先不管经费问题,要是杀青延后,错过发布会时间……”

    李哥说的,沈旬很清楚,他抬起眼睛问:“我脑子里一直闪过一句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句话踢出去?”

    “什么话?”李哥好奇地问。

    沈旬却沉默下来,不答话。

    李哥手一拍,起身放了一首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魔声顿时在整个化妆间回荡,李哥跟着左右摇晃哼了几声,化妆师顿时脸都绿了。

    沈旬被强大的音量震了一震,脑子这才清明了一些,他眼睛看着最后一场戏的台词,这台词他早已烂熟于心,他强迫自己盯着台词,但是目光好久都没有移动一行。

    不行了,他做不到。

    化好妆开场,张萌萌准备好血袋,开始缓缓在雪地里卧倒。

    沈旬捧起她的脸,喊了声“小月——!”

    声音悲怆,微微发抖。

    导演在镜头后点了点头,今天沈旬精神状态虽然不佳,但是水平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如果等下能一鼓作气地拿下这场戏就好了。

    张萌萌脸色苍白,嘴唇微抖,吐出几个字,道:“我只能先走一步……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爱?

    沈旬表情又有些恍惚起来,他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小苹果。”

    全剧组静默一秒,随即崩裂,所有人哈哈大笑。

    张萌萌在沈旬怀里快要笑疯了,笑得头上的金饰都掉了出来,她喘着气挥挥手道:“不行了,我要先歇一下,太搞笑了,沈旬,没想到你居然也会逗乐子,哈哈哈。”

    导演在镜头后笑得乐不可支。

    沈旬走到一边,脸色却有点不太好,他知道自己不在状态,但平时无论什么戏,他一上去就能迅速入戏,即使是重病高烧时,也不曾出过这么大的岔子。

    李哥了解沈旬,知道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李哥走到沈旬身边,递了杯咖啡,问:“要不要先歇一下,稍后再拍?”

    沈旬将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抹了把脸,直勾勾地盯着地面,道:“不了,今天我一定要拍出来,一定。”

    摄像机再次推进,导演笑着举起手,比了个ok。

    张萌萌补了一层妆,再次卧倒在雪地。

    沈旬闭了闭眼,定下神,扑进镜头,他的动作可以说臻于完美,一举一动流畅似水,从动作里就可以表达出他此刻的震惊和悲恸。

    只差把爱表达出来了,导演不无可惜的想,要是这次再没达到理想的地步,就把镜头拉远一点,少一点特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对沈旬严格要求,自然希望对方能把每一个镜头都表达完美。

    沈旬手颤抖地摸上张萌萌的脸:“小月——!”

    张萌萌:““我只能先走一步……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沈旬却只是哀恸地看着她,脸上惊愕与痛彻心扉的感情交织。

    张萌萌愣了愣,以为沈旬是忘记了台词,却听沈旬轻声开口:“爱。”

    他的声音轻柔,眼里带着痛彻心扉的震惊与悲恸,然而却并不是全然灰暗,隐隐带着一丝温暖的柔光,那是爱意。

    “很多话我没能说出口,但现在也不必说了,我们一直错过,现在弥补也无济于事,但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在阴间陪你。”

    沈旬经常做一个梦,十五岁的他躺在医院,父母围在他身边,欢声笑语,他们端着餐盘出了病房,窗帘飘动,谢拾站在窗边,站在那里好像等了他很久,沈旬刚要起身问他有没有乖乖地帮自己写作业,谢拾转过头来,却变成了一个冷漠的青年,对他说:“我要消失一阵子,回不回得来我也不知道。”

    醒过来时沈旬经常会一身冷汗。

    沈旬抱着张萌萌,继续道:“你不用担心,你走了后,我就来陪你。”他神经质地笑起来,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嘴角还在笑,脸上却全都是泪。

    坚定里带着疯狂,疯狂里藏着深爱。

    张萌萌不禁愣住,这次沈旬眼里倒是有爱了,一场离别前互诉衷怀的戏被他演出几分共存亡的决绝来,但是这样,反倒更带感。

    “咔!”导演鼓掌,对沈旬笑道:“看来你昨晚熬夜钻研一下不是没有成果,这场好多了,不,简直太棒了!”他又对张萌萌道:“你表情有点僵硬,调整一下,来,沈旬你保持这个势头,再来一遍!”

    又一遍。

    臻于完美,一次性通过。

    结束这场戏,终于杀青,全剧组欢呼不已,就差宰鸡宰羊来欢呼庆祝。沈旬却有些疲惫地回到休息室,将门反锁,一个人坐在桌子上,长腿交叠,将头埋进手里。

    ——

    谢拾一大早就来到剧组,等待开机。他在试镜时表现十分出色,到了正式开拍,反而很多地方都表现得不自然,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在模仿着谁,很容易看出来,那不是属于他自己的特色,所以一举一动都不甚流畅。

    虽然还是比剧组一般的演员好了很多,但是却和试镜那天的他相去甚远。

    唐潇自然不太满意,就像是原以为这是个价值一百万的名贵花瓶,却没想到到手了后,发现价值打了折,只能值八十万。

    即使这花瓶比其他花瓶价值更高,唐潇还是不满意,他原本在谢拾身上寄予了很高的厚望的。

    谢拾很明白自己并不是科班出身,很多地方都有所欠缺,因此更加努力钻研自己的演技,每一场戏之前,他都会肚子对着镜子练上十遍百遍。

    好在谢拾够勤奋,从来没有出现过忘记台词或者不在状态的事情,唐潇怒气也就稍散了一点。

    拍摄紧锣密鼓,方柏树戏份最重,忙得都没时间找别人的茬了。谢拾是男二,因为拍戏大多都一次性通过,反而时间空下来很多。

    抽着两场戏间隙,谢拾回了一趟公司,杨安叫他回来商讨新专辑的事情。

    谢拾见到杨安时,对方神色有些不自然。谢拾想起昨天晚上他打来的那通电话,有点奇怪,刚想问一下,就被小郭叫到了化妆室。

    新专辑以小王子为名,主打温情歌,造型师是高酬请来的,站在谢拾身后在他头上摸来摸去,为他制定发型。

    谢拾对杨安请的人比较有信心,闭着眼睛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发现镜子里一个一头金黄色短发的人正呆呆看着自己。

    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

    小郭推门进来时,也愣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