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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剧组丢了两个人,又派人去找,闹得鸡飞狗跳,方柏树虽然被沈旬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大腿摔得青肿,但仍然为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番,他跛着脚,小手一挥,豪气万千,决定请全剧组吃饭。
但剧组里的人显然没这个心情,对着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在私下翻他的白眼。
这种时候杨息尧自然要凑上来掺和一脚,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必须和方柏树搞好关系。
但方柏树对他爱理不理的,甚至十分嫌弃。
“方少,今天雪下得大,不如我们合张影?”杨息尧捏了个雪球,笑着对方柏树眨了眨眼。
方柏树瞥了他一眼,抱起手臂,歪着嘴角恶意地笑:“合影?拍裸.照吗?”他好歹算yin的二公子,娱乐圈里多少辛秘辣闻,他多多少少也摸了个遍。如果说他不喜欢沈旬和谢拾,那是因为他们能够被他看进眼里,但杨息尧这等人,他是瞧都不想瞧一眼的。
杨息尧脸色一白,等他反应过来,方柏树早已踩着不屑的步子,擦肩而过。
杨息尧站在原地,缓缓捏起拳,雪球化作一滩清水,从他指缝间流了下来。
等方柏树在饭店里订了包间,正准备带着他想象中的剧组小弟去胡吃海喝时,一通电话将他脸上的意气风发全打没了。
“什么?爸又躺进医院了?!”他匆匆钻进车子里,带起一阵冷风,众人只看到一阵尾气卷起飞雪,疾驰而去。
方柏树在重病监护外呆了一晚上,眼珠子都变成了青色。
他大哥一身西装革履,名牌腕表,从病房出来,见到他,脸色马上一冷,压低了声音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怕爸病得不够重?赶紧上你的酒吧花天酒地去!”
方柏树平时在人前嚣张跋扈,到了他这个大哥面前,却半天儿硬不起来,他嗫嚅半天,才道:“我……我都好久没去鬼混了,爸醒着吗?我进去看看他。”
他大哥却拦在他面前,脸色又冷又硬,看也不看他,冷声道:“平时你在外头惹多大的祸,我和爸都一一替你收拾了,你要什么角色,就算公司里那群老贼再不满,都随你挑,你要多少钱,要多大的花销,就算公司经营不顺利的那一段时间,我也统统顺着你,但是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方柏树有些委屈,小声地反驳起来:“我又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每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把罪过放到我身上,我走还不行吗?!”
他大哥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这两天yin股票一路绿字,吵得沸沸扬扬,眨眼间市值少了十几亿,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崩盘。爸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大把年纪不仅要操心你的事情,还要管公司的事情,这么大个公司,早就外强内空,要不是爸这些年一直撑着,你哪里还有方二少的名头供你在外面专横跋扈?”
方柏树有些担心,却依然不服气,瞪着眼睛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大哥冷笑一声,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惹沈旬,他有yin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其中几个小股东又眼巴巴地跟着他投资,往日他够义气,yin也得报他当年救助之恩。你倒好,非要和他过不去!在他手里的股份没有收购回来之前,他要是倒戈到lvidi那边,谁也拦不住。”
“是他?”方柏树一愣。可沈旬是yin的股东和债权人,和公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会不惜损失自己偌大的利益,只为了整他?
方柏树皱起眉头,有些不相信。
他大哥看出了他心里所想,冷哼一声,这小子实在是不成器,他心里实在失望之极,冷冷道:“也许,这次你踩到他底线了。”他的声音充满嘲讽,事不关己,好像在围观一场好戏。
方柏树本来气势就弱,这一会儿更是感觉自己矮了一个头,垂头丧气的。
他大哥冷眼瞧着他,漠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往医院外走去,道:“你看着办吧。”
方柏树一个人站在医院走廊里,凌晨的微光披在他身上,他挺直的脊背慢慢缩起来,颓然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自己青肿的大腿。
他来看自己的父亲,在医院待了一整晚,结果连病房都没有进去。
人人都以为他是嚣张跋扈、有钱有势的方二少,怎么会有人知道,他除了这些,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方柏树气势汹汹地找到沈旬时,对方正在公司顶楼抽烟,脚下一堆烟屁股,昭示着他烦闷的心情。修长高挑的身影微微探出去,趴在栏杆上,灰白的晨曦在他身前升起,显得站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天台上的他,有些寂寥。
方柏树脚步顿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沈旬虽然关系不好,但也算认识两三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旬居然会有烦心的时候,他不让别人烦心,就已经不错了!
沈旬其人,很难捉摸,有时候面对自己的挑衅波澜不惊,好像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怒火和在意,有时候却又杀伐果断地快速出击,就像这次不惜冒着反噬的危险将公司搅乱,就像三年前那次手段极准的供资。
沈旬进入公司后,他和沈旬一直不对盘,一直想方设法地挑衅沈旬。面子、尊严、身份,他变着花样儿地把这些全侮辱了遍,就是想看看这人生气起来到底会怎样,但沈旬从未在意过,或者说,将自己真正地放在眼里。
没想到,这次却真正惹怒了他,事情变成了这样。
果然是个神经病,正常人怎么会赔上自己的利益,只为了让敌人伤得更重?
方柏树远远站在沈旬背后,重重冷哼一声:“沈旬!你倒是悠闲!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何必闹得这么大?!我爸都住院了!”
沈旬漫不经心地扭过头来,修长的两指优雅地夹着烟,这种隔岸观火的气势,让方柏树气恼极了。
沈旬不咸不淡道:“人老了,总是要到医院走一趟的,你不如劝他做个全身检查。”
方柏树:“……”
方柏树生气地大吼:“我爸才不老!他才七十一岁!比谁都年轻!”
沈旬:“哦。”
方柏树:“……”
方柏树深吸了口气,平息自己的怒火,走到他旁边,盯着他道:“我向你道歉。”
沈旬把玩着右手上的一条领带,看了他一眼,道:“我接受。”
“……那你没有什么表示吗?”方柏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己都说了道歉了,他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yin就这么破产吧!
方柏树见沈旬面无表情,咬了咬牙,又说:“对不起!”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这三个字从他出生开始,还是第一次说,说出来后,他却仿佛心里移开了什么负担已久的重物,轻松一大截。
他有记忆开始,一直都在和别人逞凶斗狠,一开始是和大哥比,但是他比不过大哥,家族里所有的赞赏目光都投在了大哥身上,到了他这里,便只能是平庸的敷衍。珠玉在前,瓦砾如何努力,都无法闪光。
于是他不比了,他和别人比,他在外面闯祸斗狠,只是想得到家里哪怕多一丝丝的关注。
可是事到如今,他被关在病房门外时,才开始明白,自己竟然为了这么一点点可笑的温情,赔上了自己的小半人生,简直不值,太不值了!
可是不值又有什么用,他渴望亲情,即使被回以冷脸,他依然甘之若饴,再大的自尊心,在这一刻,都被他轻轻放下。
“你好歹也是在yin待了两年的人,难道就一点感情也没有?”方柏树放下身段,试图打动沈旬,救回这一局:“这两年yin所有的人都对你不差,当然,除了我,但是我已经道歉了,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打扰谢拾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旬死寂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将烟头摁灭在栏杆上,又燃起一根新的,声音有些沉:“和他没关系。”
他道:“我追求的只是利益最大化。”
方柏树继续道:“你就算是顾念旧情……”
沈旬却毫无征兆地蹙起眉来:“旧情?”他手指捏紧那条领带,转过头,冷哼一声:“最廉价的就是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方柏树愣住。
沈旬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没什么表情地道:“你放心,你大哥和你不一样,他手段比你高明多了,yin顶多遭受一点损失,你依然还是有钱有势的方二少。”说到末尾,沈旬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嘲讽。
方柏树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火又被他轻易激起,死死捏住拳头,逼迫自己一定要忍。
等他冷静下来,天台上早就不见了沈旬的踪影。
方柏树盯着垃圾桶里的烟头,觉得肚子有点饿,蹲下来掏出面包大口咬下去,一边咬牙切齿道,沈旬这人真不可爱,果然没办法做盆友!
等等!他的目光又移到垃圾桶里,这条领带……好像有点眼熟……???
——
本来被沈旬讽刺一番就已经够心烦的了,没想到又撞上谢拾,而且看对方不善的脸色,方柏树简直要哭了。
谢拾半靠在车上,等在方柏树的必经之途。
远远看他,安静又淡然,与满身冷厉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旬截然不同。
可吐出来的话倒是没什么两样。
“你打算宣战,还是就此收手?”谢拾盯着他,眼睛移到他的右手上,像是要把那里盯出一道血痕。
谢拾素来温和,但方柏树见识过他打人时狠戾的模样,不由得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把手藏到身后。
谢拾静静看着他,心里很清楚,方柏树和杨息尧、傅子琛不同,他虽然行迹过于恶劣,嚣张跋扈,但一向是明着来,不会在背后耍什么手段。
原本谢拾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所以对他的所有挑衅,都没有往心里去,可是这次不一样,沈旬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了,就凭这一点,他必须得给方柏树一个教训。
方柏树心里暗暗叫苦,他到底干什么了?!挑衅沈旬几句,马上就被谢拾打了回来!好不容易轮到一场可以明着欺负谢拾的戏,又被沈旬当场踢进水里去,害他成为全剧组的笑话!
沈旬还不动声色地阴了自己一道,害公司运转不灵,父亲住院,本来他和家人关系就十分僵冷,这下更糟糕了!
谢拾还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简直不给人活路了!简直欺负人!
方柏树没好气道:“怎么,还想夫妻混合双打怎么地?”
谢拾噎住。
夫妻?什么东西?
方柏树却看也不看他,径直钻进他的车子里。
谢拾诧异,一手拦住他:“你干什么?”
方柏树顿在原地,一向嚣张跋扈的神色此刻沉寂下来,有几分清冷,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道:“我有些烦,找不到人聊天,你要是有时间,听我说说话,我给你一小时一百万!”
谢拾:“……”
——
谢拾有些无语地看着方柏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他手里拎着两瓶酒,脸上戴着墨镜与口罩,这时候已经是晚上,路上没什么人,偶尔走过的几个女孩子对方柏树侧目而视,方柏树招摇地对她们挥挥手,得意洋洋地摘下墨镜抛了个媚眼。
女孩子们认出了他是谁,惊呼一声,迅速朝他围过去。
方柏树却故作神秘,匆匆迈动脚步,跳上谢拾的车,对他道:“好了,有酒,有雪,全都齐了。”
谢拾蹙起眉,手搭在方向盘上,并不开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柏树笑道:“朋友之间聊聊天呗。”
谢拾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开,淡淡道:“我和你可不是朋友。”
方柏树无所谓地耸耸肩,拧开酒瓶,直接灌了一口,挑眉问:“你和沈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性格可真不一样。”
谢拾微微触动,侧过头去看他。
方柏树苦笑一下:“沈旬打人,捏蛇七寸,一击溃败,偏偏我根本无所察觉。他仅仅是放出风声,就引得其他几家公司猜疑不止,这几天我爸的公司陷入混乱,他为了这事愁得进了医院。”
谢拾微微敛神,这事他并不知道,实际上,他对沈旬不了解的地方太多了,若是从上辈子那场火灾开始算起,他们之间,这次重逢,中间已是隔了二十年。
沈旬从小这样,手段总是比他厉害些。谢拾自己,反倒太过心软,怯懦,有时候甚至优柔寡断。
但谢拾心疼,心疼这些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旬的变化。
谢拾嗯了声,没什么表情道:“他很厉害。”
方柏树:“……我这么惨难道不应该被安慰下?”
谢拾瞥了他一眼,道:“你活该。”
方柏树:“…………”
方柏树飞扬的神色突然沉默下来,他往窗外瞧去,外头持续下着大雪,掩盖了车痕。
方柏树道:“我有些羡慕,你为了沈旬出头,他在你身后保护你。我比较惨,没有这样的朋友。”
他说话的落寞语气不似作伪,但谢拾并没有探知他内心隐秘的*,于是保持沉默。
方柏树忽而笑起来,道:“唉,都怪我有钱又帅,大家都不想和土豪做朋友。”
谢拾:“……”
方柏树思绪又沉了下去,他盯着前方,漫不经心道:“你和沈旬是很好的朋友吧?”
谢拾没说话,很好的朋友?现在他们走到了这一步,还能算朋友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沈旬的个性好强,和其他小孩子都很难相处,除了谢拾,谢拾生来温吞,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还有些胆小,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
沈旬处处维护他,谢拾也将自己的好东西和沈旬分享,那时候两个人就不知不觉成为好朋友了。
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去他家吃饭,睡一张床,晚上闷在一张被子里看童话打游戏的关系。春天烤玉米,冬天堆雪人,这样的回忆里,只有沈旬一个人。
后来两个人长大了些,两家做生意开始富裕起来,搬到了a市,很多事情开始悄悄发生改变。
谢拾母亲和父亲不和,经常吵架,家里能摔的东西摔了个遍,谢拾在同学中很受欢迎,却越发沉默,除了在沈旬面前还会耍赖卖萌,其他时间大多都在发呆。
直到父母离婚,谢长华酗酒越来越严重,公司经营不善,借款遭到沈旬父亲拒绝……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的丈夫,更别提做一个好父亲,谢拾无数次羡慕过沈旬,他有那样好的父母。
他甚至比沈旬更恨谢长华,恨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监狱看过他,恨到希望重新投胎。
谢拾垂下眼睛,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之后的事情。
方柏树见他没回答,侧过头,微微皱眉。
谢拾轻描淡写地道:“是啊,很好的朋友,只是吵架了。”
可他的神情沉重,分明没有他口中说的那样简单。
方柏树盯他半晌,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说:“不如,哥哥帮你一把?”
谢拾蹙起眉,打量着方柏树的贱兮兮的笑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威胁道:“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