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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何忍被推下车,蒙在他眼前的那块布也被解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当他逐渐适应时,才发觉自己正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广场上。他的头还有点晕,依稀只记得自己被人推上一辆车,带到了这里。而现在,那辆车已开得远远的,驶离了他的视线。
他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却发现信号栏显示为空,定位功能不知为何无法使用,就连首页上显示时间的数字也是错乱的。
一道大门矗立在他面前,两根高耸的门柱中间横亘着一块水泥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吴服大学”。
准确说,上面不是只有四个字,而是他只认识这四个字。其余同这四个字并排而列的皆是一些他看不懂的语言。
“吴服大学”四字上方靠中间位置,还印有一个圆形图徽。这圆形的正中央画有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件宽袍大袖的古代衣服。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少年在何忍身旁爬了起来,怯生生地问道。
“吴服大学。”
何忍尚未完全回过神来,他并未与那少年说话,只是自语式地念了一遍眼前的这四个字。
“你知道这是哪里?”少年抖了抖衣服上的泥土,问。
“不不,我也是第一次来。”何忍连忙澄清。
“你……你是什么人?”少年眼中带有一丝惊恐。那眼神仿佛一只刚被捕兽器夹住了腿的受伤小鹿。
“我叫何忍。我不是坏人。”何忍说道,“我想,我应该和你一样,是被人强迫带来的。总之,你先看一下手机能不能用。”
“何忍?好怪的名字。”少年半信半疑地拿出手机,发现许多功能都无法使用时,他显得更紧张了。
“我的手机不能用,你也是吗?”少年问道。
“嗯。”何忍又问,“你也是被人绑上车带来这里的?”
“估计是吧,我记不清了。”少年回道。他也和何忍一样,不太记得之前发生过些什么事了。
“那……我们先在附近找个人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吧。”何忍提议说。
“好吧。”少年点点头,“对了,我叫高临深。”他自我介绍道。
何忍环顾四周,这空旷的广场上除了两个行李箱和地上的些许轮胎印外再无他物,根本找不到问路的人。
其中一个灰色行李箱他觉得有些眼熟,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都是他常穿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另外,他还摸到箱内某个隔层里装着厚厚一沓纸,那是钱的触感。
“我想这应该是我们的箱子,你也打开看看吧。”何忍指着另一个箱子说。名叫高临深的少年伸手去开箱,果然,他也在箱子里看到了几件他眼熟的东西。
何忍感到奇怪。此前他应有一段时间昏迷不醒,可他的箱子居然还在,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似乎也没丢东西。若一般人遇到类似的情况,应该早已身无分文,甚至连衣服都被拔光了扔在路中间才对吧。
“不是抢劫,也不是绑架。”他整理着思绪,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吴服大学的大门对面有一条林荫路,路面平坦幽长,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两旁所植的是一些他叫不出名来的高大树木。
“我们是在哪个城市的郊外?还是在哪座山上?”何忍看了看那条路,又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他仍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但他知道一点,眼前这条不知通向哪里的路是不可贸然走上去的。
于是,他又回头看向那道大门。门内可看到有些高低不一的建筑,时而也可听到人说话的声音——里面有人,不只一两个人。
“不如进去看看吧。”
他刚这样想着,就有一个男人从里面一路小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男人擦擦汗,喘了几口粗气,“开学典礼要开始了!校长马上就要讲话了,你们还不快进去!”说完,他就拉着二人往门内走。
高临深本能的把手往回缩,双脚也迟疑着不肯挪动。“怎么了?你们不是来这里报名的学生吗?”男人回头,看着二人诧异的表情,一拍脑袋道,“唉,你们一定是刚来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吧!没关系,先跟我进来,过一会你们就能想起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高临深躲在何忍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眼中充满疑惑地问。
“上面不是写了吗,吴服大学。”男人说道。
“可是,我没听说过这个学校。”
“真麻烦,先跟我进来再说吧,时间快到了。”男人开始不耐烦了。
“你是这里的老师吗?”何忍打量着面前这个身材微胖,一副上班族模样的中年人,问道。
“当然啦。我姓张,你们最好快点跟我来,说不定我以后还是你们的班主任呢。”
“我们先进去吧。反正在外面也没事可做,里面好像还有不少人,我们可以去问问看。”何忍对高临深说道,意在让他安心。
何忍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他看着身后的行李箱,觉得自己确实很像是开学第一天来学校报到的新生。据此,他逐渐开始想起了一些事。他决定先跟这个自称老师的人进去,一探虚实。高临深见他往前走,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也紧跟着走了上去。
“这是个什么学校?”何忍边走边问。
“我不是说了吗,吴服大学。从字面上不就能看出来吗?”张老师回道。
“是……学服装设计的?”
“哈,你在故意逗我笑吗?”张老师看着何忍,差点笑出声来,“等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该不会是‘飞镖’吧?”
“飞镖?”听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词,何忍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的那些人。我们管他们叫‘飞镖’。”张老师解释着。可他见何忍依旧不懂,只好概括道:“简单说,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飞镖’。”
何忍没了脾气,就不能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吗?
“别担心,我已经开始想起一些事了。”何忍回头对高临深说。
“嗯。”高临深点点头,继续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仿佛在寻求着保护。
何忍能理解高临深此刻的心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能够信赖的只有与自己处境相同的那个人,即便你与那个人刚认识不久。但是,何忍刚才说的话也并非只是在单纯地安慰高临深。
看着一路上造型各异的房屋,以及路边那些拎着大包小包,一个个学生模样的人们,随着步行的深入,何忍能想起来的事确实越来越多了。
终于,当走过几条曲折的小路,最后到达一幢白色的大楼前时,何忍回想起了一切。
……
不久前,何忍刚参加过高考。许多人认为,这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不幸的是,高考期间有一天他正好拉肚子。
成绩出来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只考了两百多分,这种成绩是很难上大学的了。
初中时,他也曾经常考到全年级前十名。但高中三年,他的学业基本是荒废过去的。因为他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另一件事上——写小说。
他写的是悬疑斗智类小说,那三年里,他的思维因此得到了极大锻炼。但与之相反的,这也导致了他上课老是走神,成绩大滑坡。所以他知道,即使那天他没有突然肠胃不适,他考出来的分数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父母为此操碎了心。在他们心中,儿子曾经那么优秀,他们不能接受儿子上不了大学的事实。可他们家的条件并不宽裕,在社会上也缺少门路。父母试过各种方法,最终也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要不我还是复读一年吧。”就在何忍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有一天,父亲兴高采烈地和他说:
“我昨天跟你一个远房亲戚的叔叔通过电话。他说他和一所大学有些关系,拍胸脯向我保证,只要他出面,你就一定能被录取。”
类似这样的话,何忍这个月里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什么三大姑六大姨,都言之凿凿地说过他们在各种地方有熟人,可以疏通。但最后全都没了音讯。何忍只希望,父亲的一片苦心不要再被这些人糟蹋下去才好。
“这次不一样。这个叔叔很喜欢你,你的名字当年就是他给你取的。怎么样,去试试吧?”——面对父母充满期待的眼神,何忍不忍心拒绝。
他尊重自己的父母,深知父母勤勤恳恳半辈子都是为了他。为了让这个家庭重现生机,他必须担起自己的那份责任。
所以,那天他去了。一大清早,天刚朦朦亮他就出了门。
之前,他接到过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自称是吴服大学招生部的。他带着父母为他准备的行李,带着家中辛苦攒下的学费,去了与电话中那人约好的地方。
依他分析,这个叫“吴服大学”的地方没给他发正式的录取通知书,网上也查不到相关信息,很可能是个专门骗钱的机构。可他并没有把这些话告诉父母,仍旧义无反顾地去了。因为他不希望家人认为他是在找借口不想上学,他不愿看到父母伤心。
“大不了万一真是骗子,我再逃回来向爸妈解释清楚吧。”
何忍这样想着,来到了约定的地方。有一辆黑色的无牌小轿车正在那里等他。
从车上走下两个戴墨镜,穿西装的人。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这两人一把推进了车里。他眼前被蒙上了一块厚布,口鼻也被一张沾满药味的手帕捂住。渐渐的,他感到头晕目眩,意识也变得模糊。
车轮极速转动,与地面的摩擦声,是他那时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还在等什么?进来啊,我们到了。”张老师挥着手,说。
何忍从他的喊声中回过神来,他确定,自己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看来,之前那些迷药有让人暂时失忆的副作用。”他看了看身后,高临深仍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还没想起来吗?不过估计也快了吧。”此刻再分析自己的处境,何忍脑中的可用信息变得多了起来。
“首先,这些人大概并不是骗子或强盗。我虽然没把学费的钱拿出来数过,但数目应该是对的。如果对方真的图财,在刚把我迷晕时就该拿走我的箱子,溜之大吉了。”
“第二,这个吴服大学真的存在。这里的楼房除了屋顶有点像古代样式外,整体的建筑风格和一般大学无异,也确实有很多新生来这里报到。”
“可既然没有歹心,又是正规学校,那校方为何要蒙眼,还要使用迷药,用那种方式把我带来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不想让学生知道这是哪里,他们在刻意隐瞒自己的所在位置。”
“我的手机也是被他们动了手脚吗?他们宁愿动手脚,也不直接把手机砸坏或扔掉,看来这些人做事有一定的原则。可他们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位置呢?”
心中的疑问并未随着记忆的恢复全部冰解,但至少何忍不再那么害怕了。对方连手机也不肯破坏,姑且算得上是文明人,没什么好怕的。所谓上大学,本就是去一个全新的环境里认识陌生的人和物嘛。
“你们叫什么名字?”教学楼内,张老师边上楼梯边问。
“何忍。”
“高临深。”
“哦?”张老师听到二人的名字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看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笑道:“哈,在这里!真巧,你们两个都是我班上的学生。”看起来,他手上拿的好像是一本班级名册,他刚从上面找到了二人的名字。
“这就简单了,我直接带你们去教室吧。”他说着,便带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教室门前。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教室,与何忍高中时上课的教室并无太大区别,里面已经坐了一些学生。室内有一块巨大的玻璃制黑板,几乎布满了前排的整张墙壁。黑板到第一排座位之间没有讲台,是一块空地。
“先把学费交给我。之前和你们电话联系的人有说过吧,学费是每年一万元。”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这所大学到底是教什么的啊!”高临深说。
“我们这里有很多专业啊。”张老师耸耸肩,“到时候你们想学哪个就选哪个。”
高临深还是不放心,求助式地看向何忍。
“交吧。”何忍说着,便伸手去行李箱里拿钱。三人此刻是站在教室外说话的,看这情形,应该是要先交钱才能进教室的门。
虽然何忍也尚未弄清这究竟是一所怎样的学校。但既然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退缩,决定不交钱了,直接卷铺盖走人,这样的事他做不出。
况且,他也已经知道了校方不是骗子。如果是骗子,早就有无数次机会拿走箱子里的钱了,完全没必要现在才收。
“给。”何忍把家中为他准备的一万元递了出去。本来,当打电话和他联络的人说不能刷卡,只能带现金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多虑了,他刚点过数,手上的钱分文未少。
见何忍交了钱,高临深也把钱交了出去。张老师接过厚厚一沓钱后,用极快的手法数了起来。
看着这些钱,高临深满是愁容,他可能觉得贵了,或者没有一次性花过这么多钱。
“他的家境可能也和我差不多吧。”何忍心想。虽然这里的学费和城里一些三本院校比,还算不上特别贵,但对家境并不富裕的他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进去吧,先找位子坐下。校长的讲话马上要开始了。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同学没来。”张老师伸手往教室一指,让二人进去了,他自己则仍站在门外。
此时教室内约已坐了三十多个学生,正好第三排有两个空位连在一起。二人看见,便选择了这两个座位。
何忍观察着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从穿着上看,他们贫富各有不同;但从神情上看,他能看出这些人实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也和何忍一样,都还未弄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忍和高临深是最后进门的两个学生。张老师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教室里的广播响起后,他才走进屋,随手关上了门。
广播里传来的是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同学们好。欢迎大家来到吴服大学,我是你们的校长——秦镜。”这第一句话,说的是汉语。
从第二句开始,何忍听不懂了,好像是日语。第三句他则大概听得懂一些,应该是英语。接着第四句,又变回了汉语。听这感觉,校长好像是用三种不同的语言把同一句话说了三遍。
“首先,我要向一部分同学道歉,我校职工用较为粗蛮的方式把你们带来了这里,实在非常抱歉。也希望你们多多体谅,由于我校性质特殊,所以需要隐藏坐标,避免外界知晓。”
“和我想的一样,这些人果然不想让我们知道这是哪里。”听着校长用三种语言在广播中轮换讲话,何忍心想:“这难道是一所国际学校?”
他看了看四周,大家均是东方人脸孔,未见有白种人,但也的确有几人眉眼之间不像华人,倒有几分日本人的感觉。
“各位新生,你们有的是‘世家’,有的是‘门外’,有的则是‘飞镖。’”广播中,校长的讲话还在继续,“我希望大家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不要因为身世不同而有所隔阂。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们就都是一家人。”
“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何忍第一次觉得听汉语竟也这么吃力。
但接下来广播里的这句话,却让他差点惊得跳了起来——“如字面意思所示,我们吴服大学是一所忍者学校。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我们会向大家传授忍者的知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