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荣耀的诅咒

归兮北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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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橡陪着斯坦德路走出了会客厅。

    老德鲁伊说:“小少爷,我不想探究如此做的原因,但这样的弄险,最好不要有下次了。女士没翻脸,不是因为她理智地思考了得失,仅仅是心情好而已。这种对半开的赌博,完全取决于女士一时心情。”

    “我懂我懂,你真啰嗦。”斯坦德路不耐烦说。“现在带我去宝库!我已经饥渴难耐了。”他砸吧着舌头。

    “恐怕不太方便,宝库已经多年没有外人进入……没有其他意思,对于女士的宝库来说,除了她自己,其他的都是外人。有一些防护措施需要调整,请您先到堡外的神殿走一走,里面处理好了我会通知您。”

    “那我先去处理一下灰矮人的事,把艾西亚叫来,我需要她帮手。”

    德鲁伊迟疑了一下,“艾西亚毕竟还是灾厄堡的女仆长,她需要交接一下手上的事务,暂时走不开。”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斯坦德路也就没多想。

    灾厄堡的大门处,邓巴克忐忑不安地等待。斯坦德路和腐橡走到他面前,老德鲁伊注视这灰矮人,眼神十分冰冷。他也对灰矮人先前的欺瞒感到恼怒。

    “和小少爷离开这里,从此之后,不准再踏入女士领地一步。”

    邓巴克抖如筛糠,不停地点头。

    腐橡离开了,灰矮人大松一口气。转头对斯坦德路说,“感谢您,小主……阿不,主人!”他深深鞠了一躬,“我先前说过的遗迹……”

    “嘘!”斯坦德路恶声恶气制止灰矮人。

    绿龙前爪抓起邓巴克,走出灾厄堡大门,来到大平台展翅起飞。此时外面正是白天,阳光经过云层重重过滤,已经十分淡薄,但畏惧日光的灰矮人还是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斯坦德路顺着山势飞翔,来到他和艾西亚幽会的小坑洞里,把灰矮人丢下。

    邓巴克被日光一照,头晕目眩,泪流不止,再被高空寒风一吹,沾满泪水的胡须被冻成冰凌。

    斯坦德路很不放心,四处查看,把几簇仅存的野草连根拔掉,任何一株活的植物都可能成为腐橡的眼线和耳朵。

    “现在行了。”斯坦德路说,“因为你的谎言,让我多赚了一笔钱,我知道你冒险是因为有所求,趁我心情好,赶紧说。”

    “我对峭崖岗的矮人遗迹略有了解,会尽力帮助您得到其中的秘藏。我的要求是,如果将来您真的得到了秘藏,不管那到底是什么,请允许我在现场见证,最好让我摸一摸。”

    “什么!”斯坦德路杀气大起,本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突然冒出来另一个知晓者,就够让他不爽了,这家伙居然还敢觊觎龙的宝藏?

    灰矮人连忙解释,“我知道对巨龙提出这种要求,就像是让矮人剪掉胡子一样难以接受。所以我冒险,想要换取您这个承诺。”

    绿龙满心不爽,“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

    邓巴克低着头,不安的搓着双手,很不情愿地说,“您知道‘守秘人’吗?这是早在矮人分裂成地上地下两个部分之前的传统。那个时候,正是人类耐瑟魔法帝国统治世界,无论矮人还是精灵,都朝不保夕,四处迁移逃窜。为了将一些重大的秘密保留下去,就有了守秘人。”

    “这种传承不是石刻,也不是口耳相传,而是一种非魔法的神圣仪式,第一代守秘人在神前发誓,将秘密烙印在血脉中,只有亲族血统才能继承秘密。而秘密不是存在记忆里的,即使最厉害的法师也没办法敲开守秘人的脑袋。而与此同时,这种烙印也给守秘人血脉很强的心灵抗性。”

    绿龙好奇心被钓上来了,传承几千年的秘密,似乎很有趣。同时也解释了,当时在蚁巢里,蚁后的灵能为什么几次漏过灰矮人。

    “你是守秘人?”

    “不,我不是。”邓巴克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充满不堪回首的愧疚。“我父亲是,我祖父也是,祖上都是,只有我不是。”

    “我祖上也曾经高贵过,不过还是败给了时光,后代沦为奴隶,要么是灵吸怪的,要么是卓尔的,后来有幸逃到了地表,投入女士麾下,总算好了一些。”

    “从小我就记得,祖父对我很好,威严又慈祥,而我父亲是个彻底的混蛋,酗酒、暴力,在矿上干完活,就把当天的配给都换成酒,让我和母亲经常饿肚子。甚至祖父来接济我们食物的时候,他会冲进来抢走。”

    “祖父总是和我讲,虽然我们沦为了奴隶,但是血脉中流淌着上古矮人高贵的精神,永恒的传承。我爷爷是那一代的守秘人,而他将来会把血脉中的秘密交给我父亲,我父亲再交给我。听到祖父讲这些,让我觉得很向往,这是一个奴隶家庭的孩子,最高尚的憧憬了。”

    “但是因为父亲秉性恶劣,祖父十分不满,有一天他笑着摸我的额头说,‘小邓巴克,你的胡须也有一尺长了,你比你父亲更像个高贵的灰矮人。我决定把先祖的秘密直接交给你保管。’”

    “当时父亲就在旁边大嚼肉干,听到这话转过脸来,他的眼神……像是饿狼一样。”邓巴克仿佛沉入昔日的噩梦,打了个哆嗦。

    “那次谈话后,父亲就打磨起他的矿镐,脸色非常可怕。金属和磨石刮擦的声音,唰,唰,好刺耳……母亲把我搂在怀里,我们害怕极了。父亲带着锋锐无比的矿镐出门了,第二天,大家说祖父在矿上被落石砸死了。”

    “但我知道不是的。真相是父亲嫉妒我,所以杀了祖父,抢走了祖先的秘密。”

    “从那天之后,我就恨他,对着岩石挥锤子的时候,总把岩石想象成他的脸。我发誓一定要打倒他,把祖先的秘密抢回来,那是祖父留给我的荣耀,一个贪婪自私的酒鬼没资格拥有它!”邓巴克咬牙切齿,但是眼里流动的不是憎恨,而是恐惧。

    “过了很多年,我壮实了,而他酗酒过度身体衰弱了。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越来越躲着我。我再也忍耐不了,有一天,弄了一个陷坑,让我父亲摔断了腿。”

    “我站在坑边俯视他,那张我憎恨的脸,胡须已经干枯,皱纹像是山谷一样,狠戾的双眼也浑浊了。”

    “我让他把秘密交给我,就拉他出坑。他叹气说,‘你想知道先祖的秘密是怎么传承的吗,好,我告诉你。’秘密存在于血脉中,得到传承的灰矮人,终生不能把秘密告诉外人,并且必须要在自己的第一个子嗣进入中年之前,把秘密传下去。违反了任何一点,死后灵魂将在杜拉格的神国中,永受煎熬。”

    “而传承的方法只有一个……”邓巴克浑身抖地厉害,脸色极度恐惧,“就是接受传承的子嗣,亲手刺穿秘密拥有者的心脏,血脉才会流传到下一代!”

    “我父亲年轻时候得知要杀死祖父,极其排斥,认为这个诅咒,而非荣耀。尤其是在醉酒后意外生了我,更是郁郁寡欢。他害怕杀死祖父,也恐惧我将来杀死他,所以想要躲避这份命运。所以对我恶劣,拒绝祖父和我接触,都是出于这个原因。但是当他发现祖父决定跳过他,直接把这个诅咒传承给我……”

    “他去找了祖父,接过了他此生最憎恶的责任。”

    “我当时听完,整个人惊呆了。你能想象吗,亲手杀死父亲的感觉?”灰矮人痛苦地捶着胸。

    邓巴克颤抖着,仿佛看到了梦魇般的过去。

    “当时我父亲说完,问我,还想要这份荣耀吗?”

    灰矮人捂住脸。

    “……我害怕极了,背上那副诅咒,不但要在余生中回味弑亲的滋味,还要一天天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慢慢长大,就像养大一把宰杀自己的屠刀!”

    “恐惧让我想要逃离,先祖的牺牲和责任感却拉扯着我。我像个懦夫,在原地愣愣发呆。”

    “等我回过神,父亲已经割断了自己的脖子,血哗啦啦涌出来。”

    “他说,他这辈子都在逃离这种命运,他失败了,但至少可以让责任在他手里终止。把没有负担的未来……交给我。”

    “我是个懦夫,废物。我的怯懦让先祖蒙羞,让父亲的灵魂不得解脱,永世煎熬。我捡不回属于自己的责任,但至少,我要知道那个该死的秘藏,到底是什么!”

    邓巴克嘶声竭力大吼,吼完了跪在地上哭泣。

    斯坦德路此时才长出一口气。

    几千年来,守秘人一族,为了一个不知道还没有用的秘密,父亲杀祖父,儿子杀父亲,孙子杀儿子,上百代人就这么传承下来。这个血脉能延续至今,绝不光是因为畏惧死后灵魂受苦。他可以想象,上古时候,灰矮人用那无畏的勇气,从战乱、奴役、背叛、贫穷中,以最残酷的方式将秘藏传递下去。

    然而岁月才是最强的诅咒,把荣耀变成了折磨,传承因牺牲开始,也以牺牲结束。

    绿龙沉醉地叹气,真他妈是个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