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尸

归兮北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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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绿龙的黑暗视觉中,通道比洞口宽阔许多,足够他转身。两壁和地面是直接在石灰岩中开凿、打磨,虽然石头质感粗糙,平整度却高的惊人。两侧墙壁每间隔50尺就有阳刻浮雕,内容分为三类:矮人主神摩拉丁的半身雕、金矮人的氏族徽章和盾矮人的氏族名。

    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表明,这个地方的修筑时间最少有五千年。五千年前的时代,矮人族群远比现在要衰弱,却更团结凝聚,金矮人王室掌控着摩拉丁的官方信仰,所以这里才只出现了主神浮雕。后来时代变迁,金矮人王室崩解,矮人以王室分支和氏族形式散布到费伦各地,矮人神系的其他其他神祇,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金矮人的氏族徽章是冒泡的啤酒杯,这和秘银厅金矮人国王一样,表明现存秘银厅矮人与这个遗迹有所渊源。考虑到秘银厅就在此地东北一百英里,两者关系确实很深。

    斯坦德路对矮人的了解比对人类的了解更深,他的收藏品中三分之一是矮人古石刻,基本都是战利品。其原因就在于灾厄堡,堡垒坐落于世界之脊一条南北走向山脉的西侧山脚,而翻过山脉的东侧山脚,就是北地最大矮人势力秘银厅。

    斯坦德路的老妈当初在这个位置定居,就是盯上了广阔山脉之下的秘银矿藏。而为了开采,她从幽暗地域引入了某只一千多人的灰矮人部族。灰矮人和地面上的金矮人、盾矮人表亲,仇恨之深犹如恶龙和善龙。

    种族、资源、地盘、商业还有宗教,这诸多原因让血瀑女士成为北地矮人仇恨榜单第一名,连带着所有的恶龙也被恨上。所以当初斯坦德路寻找巢穴的时候直接放弃灾厄堡以东,那里的矮人堡垒顶层几乎全是猎龙弩,根本飞不过去。

    青年绿龙心理美滋滋的,要是真能找出点宝物,或者秘银厅先祖的尸骨遗物,拿去给老妈,说不定她开怀大笑之后就把艾西亚送给斯坦德路了,这样一来问题都解决了。

    通道地势走向越来越低,浮雕的精细度也逐步提升。以绿龙的脚程,即使小心翼翼,也走了接近十分钟,一路上除了开在天顶,拳头大的风道外,并没有其他岔路。斯坦德路不禁疑惑,似乎不像个定居点,而是军事或者宗教用途。

    刚开始他还小心翼翼,防备着矮人臭名昭著的陷阱,每一步都要爪子踩实了,再向前进。后来发现完全是浪费时间。

    “难道这是条紧急撤退通道?”联系入口的隐蔽性,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自己能发现真是走运了。

    斯坦德路脚步骤停,他嗅到了尸体的味道,不是新鲜的,而是经过许多年风化的干尸,充满霉味。他像是猫一样,俯下身躯降低重心,前后脚交替潜行。在通道的尽头他发现了气味来源——一具倒毙的女性人类尸体。

    尸体上半身依靠墙,绿龙谨慎地绕过她,继续前行几步,看到一面残破的石门。石门比他还有大两圈,足足有5尺厚,门的左下位置被打穿,满地碎石,只有右上侧还嵌在门槽中。他想了想,门洞的宽度不足以让他利落进出,而且里面飘出一种很恐怖的气味。他调头往回,观察死尸。

    她至少已经死去十年了,布满尘埃的干瘪皮肉附着在骨头上。死因是左腹部的一道开放性伤口,洞见肠子。斯坦德路放开想象力,这个女人在石门内侧遭遇重创,逃到这里无力前行。创口皮肉上留存着麻线,看她死前的样子,似乎还尝试把自己缝起来。但她失去了行动能力,躺在这一天,甚至两天,才在黑暗和绝望中死去。

    绿龙用爪尖撕开尸体随身的牛皮袋,掉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断成两截的七弦琴,腐败的干粮,水囊,外伤绷带,打火石,墨水和鹅毛笔,一卷丝绳,几枚发黑的银币……

    “该死!是个冒险者!”

    一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他顿时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查看“他的财产”。他在心里咒骂着蝗虫般的探险家和雇佣兵,一边把那几枚银币一个一个捡起来,碎掉的也不放过,全塞到颈部鳞片下面。

    斯坦德路不知道是进还是退,放弃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里面的陷阱过于危险……他脑子一转,视线回到尸体上。

    女冒险者只在靴子里有一把短匕首,看起来并不是是个战斗人员,她应该是负责后勤、记录或医疗。包里有笔和墨水,但是没有书本……

    他爪子一握,将尸体捏碎。果不其然,在胸口的位置,贴身放着一个皮质防水袋,里面有一卷羊皮地图,和一册订装的莎草纸记录本。因为用硬木做封皮,纸张还算玩好。斯坦德路把小小的记录本放在掌心,爪尖小心翼翼翻动。

    笔记的主人是来自安姆的莱希,一个绘图员,跟从一支8人的探险队。从日期看,是5年前,翻到靠后的一部分,他们在北上世界之脊的路上,遭遇峭崖岗的山丘巨人攻击。

    “……我们真蠢,那个山谷如果没有危险,早就被长路上的商团作为哨站了。巨人们从丘陵后面冲出来,最少有三十个!人头大的石弹朝我们掷来……凌乱过后,我哭着把石弹从恩顿的胸膛里挖出来。队长却发现那是一颗古代雕像的头部,可能牵涉到某个没被记录在案的陵墓。但我只想把恩顿带回家乡安葬,没心情考虑这些。”

    对比着地图看,这个遗迹的正门在峭崖岗的东南方,在一个地势平缓的山谷中,出入口位置倒是比这里好多了。不过山丘巨人是出名的懒,可能还在那个位置。

    斯坦德路接着往下看。

    “……我们最后还是被队长说服了,如果没有足够的佣金来做抚恤,怎么面对恩顿的家人。一番计划后,我们决定在夜里溜进山谷。队长掏出了三枚火球链珠,但这东西能炸死几个巨人?”

    “我们进来了!山谷的尽头是个隐秘的地窟入口,山丘巨人进去过,但他们用碎石和巨木把入口塞住了。队长很兴奋,他说这是巨人在看守宝藏,但我总觉得,巨人是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我们被发现了!”

    这比读枯燥的矮人史诗有意思多了,斯坦德路看得津津有味。

    “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进来的。”莱希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痛苦和悔恨,“巨人追进遗迹,我亲眼看着瑟里和他弟弟被巨人单手握住,然后另一只手握拳砸烂头颅。队长引爆了火球链珠,通道坍塌,我们和巨人被分隔开,他们在外,我们在内。现在队伍已经减员一半了。”

    “大家的情绪都处于崩溃边缘,只有队长不断鼓励,认为大家的牺牲都会得到报偿。他的状况更不对劲,激昂亢奋,满脸通红,让人害怕。通道的陷阱大多数因为岁月失效了,在进入遗迹中心的门上,写着一句话,我看不懂,是古代矮人语。队长精通许多种族文字,他冷笑说那是一句恐吓和谎言:‘除了死亡,在此一无所获’。”

    “我们向内部探索,寻找出路,可队长心心念念的是宝藏,他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是他为了这次探险付出的太多,担负的太多,这成了支撑他的唯一目标。”

    当斯坦德路翻页,发现到此为止了。愕然之下,他一直翻到尾页,都是空白。

    没了?他合上书页,却发现书的背面用血写了几行字,字迹混乱,蕴含着着巨大的恐惧。

    “诅咒!这一定是诅咒!如果有任何人捡到这本书,不要看机关后面的碑文!我没看到上面是什么,但队长只看了一眼!不要看!不要看!”

    三个惨烈的感叹号结束莱希的一生,斯坦德路转头看向黑黝黝的门洞,里面吹出恐怖的气息。

    从字里行间涌出的恐惧和颤抖,足以感染所有读过它的人,让他们对门后的事物望而却步。

    但只是感染“人”而已。就像人类不能体会老鼠对猫的恐惧,斯坦德路也完全不为莱希的死所触动,她的悲剧来源于低等种族的脆弱,无论心理还是生理。

    他整理所获得的信息。

    第一,他们进去的时候还有四个人,但是莱希死在了这里没得到救援,那其他人也肯定死了。说明祭坛中还有防御手段在生效。

    第二,里面有一面被机关保护的石碑,蕴含极其危险的力量。冒险队的队长在看了一眼后,下场未知。

    第三,遗迹的另一出口是个被山丘巨人占领的山谷。

    第四,最重要的,冒险队没有带走任何属于他的“财宝”。

    还是有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他们能打开机关,那说明已经处理好防御设施,那最后杀死莱希的到底是什么,因为贪婪引发的内讧?被诅咒控制精神而发狂的队长?还是触发了新的陷阱?

    其中最大的疑惑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缜密地思考了?这种向前看三步向后看一步的思维方式,并不是自己平时的作风啊。

    绿龙爪子摩挲着下巴,难道说,自己果然是个被压抑的天才,直到宝藏开发了潜能?

    是的,只能如此解释了。自己就是这样运气和智慧并存的天选之龙,绿龙点点头,十分认真地想到。

    斯坦德路把笔记本塞进鳞片缝隙,返身离开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