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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名曲《高山流水》、《霓裳》、《六幺》相比,《清夜吟》这首曲子,大多数人就只听过名字,却从未听人弹奏过,林叶也只知道这曲子有三段,分别描绘了三个场景。
一轮月色,四顾寂寥,东方既白。
李师师的琴,声散而意达,仿佛将人引入了一个凄清的寒夜,众人皆已睡去,她却辗转难眠,遂起身披上外衣,将房内所有的蜡烛都点燃,独自一人提着酒壶,倚着窗框,自酌到天明,都说帐暖良宵短,我见未必。
曲罢,厅内一片寂静。
“师师献丑了。”女子起身后,在琴旁福了一礼,引得满堂喝彩。
说实话,音律一途,此女已然算得上是登堂入室,假以时日,仅凭这一领域,便足以成为一“大家”。
彩头已下,林叶知道自己不上也不行了,其实他倒是心有所感,然而却有些抓不住那一丝感觉,若是强行作诗也行,只是未免就少了几分颜色。
林叶用眼神安慰两人无碍,起身提着酒壶走到了场中央,此刻,李师师退场,坐落到一旁,众人隐隐将她围成了一个半圆,这些人自诩为君子,对远近掌握的自然极好,不会让人觉得有“冒犯”之意。
林叶至后,众人的谈笑也就停止了。
“林兄莫不是已有佳作?”燕洵从一旁凑上来,笑意吟吟道,真是哪都少不了他,毕竟他可是急于想看林叶出丑。
“惭愧,诗作未有,只是久居京城,却未曾见过师师姑娘一面,怕成憾事。”其实他只是想见见这弹奏之人,想以此,看看能否抓住那丝感觉。不过他从没见过这天下第一名妓,这倒是事实。林叶一言,引得众人嗤笑。
“公子言重了。”李师师打小便身在红尘中,所遇之人,不说十万,也有八千,却从未见过像林叶一般的人。嘴上说着倾慕自己,眼睛却是一片清明,显然自己的容貌并不能令他动容,这诗会上的人,明显对他有排斥,却不失气势,泰然自若,如此人物,怎么会被敌对起来?
“林兄可莫要负了师师姑娘一番‘琴’意啊!”燕洵这一语双关之意引得那女子红了脸。
“就怕姑娘琴中之人并非是在下。”杀门中人,除了武艺是必学的以外,每个人可以另选发展的方向,两军对阵,幕后刺杀,流浪武林等等,还有一样乃是杀星之人都必须精通的,便是“伪装”,李师师故意表露出的娇羞自然迷不住他。
众人不明林叶话中的意思,唯有师师眸子闪过了一丝亮色,仿佛人海茫茫中,遇到了相知之人。
“我吟诗,姑娘执笔可好?”
“好!”周围之人没想到李师师竟然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有人妒忌,也有人惊叹林叶之才,这时候离弹奏结束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如此短的时间,我倒要看看你的诗能有几分成色,要是泛泛之作,今晚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燕洵如是想到。
其实李师师也只是对他感到好奇,也想知道此人是否真的明白自己琴中意。
“红筏小字,说尽平生意。”林叶在靠近的笔墨的食案旁慢慢坐下,翻了个酒杯,给自己满了一杯,一口饮尽。
开篇表“情”,这应该是首哀诗,倒是和《清夜吟》的冷清基调相符。情人在红色的信筏上写下自己的心声,又是要寄给谁呢?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众人皆在品味林叶吟出的这句诗,无人注意到李师师那绝美的脸上留下一滴清泪,连握笔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即使有鸿雁和鱼儿,也难将自己的情意传达给对方,唯有惆怅渐生。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佳人早已远去,难觅踪影,青山挂斜阳,唯有一江春水向东流淌。燕洵知道自己输了,输的连渣都不剩,借着更衣的为名,暂时离了顶楼,免得一会自觉尴尬。这一切都要怪林云那小子,说不定就是这两兄弟联合起来坑我的,哼!这笔账,我燕洵记住了。
林云还不知道自己顺带也被记恨上了,他也只在之前写了一首《伤春》,得到了王冼的赞赏,本来今晚能结识不少人,指不定在今后的官途上就能有所助益,却被林叶搞得没了心思,而和他同期的,皆已为官,因为自己是吏部尚书的子嗣,想要做官反而没那么容易,毕竟要避嫌。
“师师谢公子赐诗。”
“但愿没有辜负姑娘‘琴‘意。”林叶提着酒壶慢悠悠的回了角落。
之后因为厌烦不断前来结交的人,三人便悄悄离了场,在楼下单独开了一间房,离场的时候李师师好像又谈了一曲《高山流水》,待她弹奏完,早已没了林叶等人的身影。
没多久,张子京也跑了下来。
“二哥,四弟,小妹。”两年未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来,三哥快过来喝酒,一直坐在那上面,都不嫌累吗?”虽然之前还让林叶要说说他,这会儿可热乎的不得了。
“今晚是我有欠考虑,只是相逢心切,来,我自罚三杯。”张子京面有歉意,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再拿酒壶时却被林叶按住了。
“要喝酒机会有的是,今晚不宜喝多,你刚回京城,可不要因酒失事。”
“二哥说的对,我金玉楼在京城立着,想喝酒,什么时候没有。”钱四海一个胖墩,这话说的却是霸气侧漏,没办法,有钱人就是财大气粗。
“小妹什么时候回的京?”
“我回来多日了,就是两位哥哥,一个忙着做生意,一个忙着调戏良家妇女,都不陪我。”明明是位“俊公子”,语气却是傲娇的不行。
“哦!”张子京顿时来了兴趣,自己这位二哥素来为人端正,头一次听到如此猛料。
“你别听小妹瞎贫。”林叶如此说,小乔有些不服气的轻哼了声!
“你在益州这两年辛苦了,此次回京,便是大用的时候,有几点你一定要注意。”
“二哥请讲!”张子京一听他要说正事,便严肃了起来。
“党争虽已息鼓,但你切记对往事不要妄加评论,免得被打上标签,之后会落人口实。”党派之争是神宗时期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主持变法,司马光等旧臣坚决反对,影响之大,几乎将北宋的整个政治格局分裂成了两个板块,一旦被打上标记,便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其二,如今朝政京党独大,如今我暂时不能入朝,很多时候你要明哲保身,至于京党,等你加封官职后,必然会有人来试探你的立场,到时候你要多多周旋,蔡京这人极为有手段,你要是应付不过来,就让张猛给我送话。”
“其三,这朝中童贯和梁师成你要多加注意,尤其是梁师成,千万不可得罪。”
“两个阉人,有什么好在意的。”钱四海不以为意的说道。
张子京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生意人,只对钱感兴趣,政治嗅觉并不敏感,童贯早在曾布为相时就和蔡京勾搭上了,可以说是狼狈为奸,而梁师成这个大太监,一个天子近人,煽风点火就够你受的了。
“小弟谨记。”
“大宋已经太平太久了,久到宋人几乎快忘了外敌,这些弄臣阉人才有了上位的机会,这个局势,一时难以改变,等你坐上一定的位置,你或者我,必定得有一位孤臣。”
“这种孤臣自然得有我这个弟弟来做,即便要当死臣,我也会为大宋扫清这些乱臣贼子。”张子京说的义愤决然,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书生气太浓了,但愿北宋的官场能将他打磨的更圆滑些,到时候才能大用。
“这是你在益州的这两年,朝中发生的大小事件,还有一些特别的人,我将需要注意的抄下来了,你在益州难免消息不灵通,免得触了忌讳。”
“多谢二哥!”张子京接过册子,欣喜踹入怀中,这对他来说,可是至宝,仿佛投石问路,能避开不少麻烦。
“想必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我们再喝一杯,可不要一回京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四人相视一笑,小乔将四个杯子分别满上,四只酒杯在木桌的中央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故人相聚,却不能一醉方休。此刻远在青州的一座山头上,东方朔身上满是细小伤口,扯下一块分不清颜色的布料将手臂上正在流血的刀伤缠住,月如霜,洒在地上,周围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起,暗红的血汇聚成小流,慢慢向山下流淌,血色染红了山头。
二弟,三弟,四弟,小妹,你们还好吗?他没时间再细想,又一波人杀了上来,乌云挡住了月光,今晚,便是杀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