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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话一出口,沈磬磬就后悔了。
不管她心情再怎么不好,都不应该说这样伤人的话。但死要面子的她又不可能马上道歉,于是一路上硬撑着。车上,顾及到孩子在睡觉,陈导只是简单介绍了下这几日的行程,然后,沉闷像是厚重的云絮填满了这小小的空间,让呼吸都变得压抑。沈磬磬悄悄偷看宁末离,他一直望着窗外,侧脸俊美冷漠,眼睛一瞬不瞬地睁着,却没有什么真正进到他的眼里。
导游把他们带到入住的豪华villa,将钥匙交给宁末离,临走前他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指着大门,操着福建口音的普通话说:“这里是很多情侣结婚蜜月的首选,宁先生真是挑对地方了。”说完又朝沈磬磬挤挤眼,“真的很浪漫。”
宁末离和沈磬磬听后都没有任何反应,陈导自知没趣地走了。
沈磬磬推门而入,入眼的是精巧的庭院,绿树分置两边,绿草在空气中散发出特有的清新味,草地中间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两旁点着几盏小灯,照亮了四周一片葱翠。小道连接着一处石板桥,下面是循环水池,缓缓的水流声在寂寞的夜空下格外清晰。跨过桥,便是开放式客厅。
沈磬磬突然停住脚步愣在原地。
客厅里铺满了红色的玫瑰,就连高耸的房顶下垂挂的吊灯也围绕着朵朵玫瑰,夜里,玫瑰或是怒放或是含苞,浓烈的风情让人无法招架。
沈磬磬拾起一朵玫瑰闻了闻,又看到客厅正中的大茶几上摆着一个冰桶,里面放着她最爱的香槟。
她忽然有些晃神,理智跟不上情感的节奏,她已经握着香槟走进房间。宁末离正细心地把了了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慈爱写在他的脸上,单纯不含任何杂质。过了会,他起身走到沈磬磬面前,看到她手里的香槟,没等她开口问,先低低调侃道:“服务做得不错。”
沈磬磬突然清醒了,然后深深地为自己片刻间萌生的想法感到羞耻。
“你先洗,浴室在后面。”宁末离做到沙发上开始整理行李,“哦,等一下。”
宁末离进到浴室,过了会出来,说:“可以了。”
沈磬磬警觉地朝里头张望:“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浴室是露天的,四周点着玫瑰香薰的精油,浴缸里也铺撒着玫瑰花瓣。
沈磬磬转了一圈,确实没什么异常,这才放心泡澡。她躺在浴缸里,仰望星空,巴厘岛的天空如此澄净,云浮在天上透着丝状的质感,和她内心沉重的思绪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如此生气,如此冲动,如此刻薄……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幼稚得连孩子都不如。都快28岁的人了,平时碰到再难缠的媒体也能应对自如,圈子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状况没见过,哪怕遇上季浛的误解冷漠,她都能淡然处之,怎么遇上宁末离的事就不淡定了呢?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起初她还没有在意,他们以前也会吵架、不和。可是,现在的状态似乎有所不同,她的情绪开始受到这个人的左右,开心的不开心的,宁末离留下的痕迹愈见明显,就像听到安倩口中“替代品”三个字时,她的脑袋立刻炸开了。
筠筠说她就像是个陷入恋爱的女人。
沈磬磬不由自主地嘲讽一笑,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宁末离……怎么可能……且不说他父亲玩弄了她母亲,生下她又抛弃她,宁末离是个幸运儿,也是个阴谋家,顶着她的身份在宁家风生水起,还对她颐气指使,偏偏她为了季浛被迫跟他签下保密协议——绝对不得公开身份,绝对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他们的秘密,为了保全他的权势、地位、财产,他什么都做得出。再看看他这个人,美貌是毒的外表,挑剔、刻薄、尖锐、自负、狂妄、阴险……他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心理变态,天理不容。现在再加一条,他还是单亲老爸,这不可耻,可耻的是他对她一直别有用心,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动机不良。
她自己是个很复杂的人,所以她只想找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宁末离显然比她复杂一百倍。
是的,哪怕她对季浛感觉不再,她也不会喜欢上宁末离。
沈磬磬匆匆洗过后回到房里,宁末离正坐在沙发上支着头闭着眼,远看是一幅很宁静的画面。
他听到动静后立刻睁开眼:“好了?那你先睡。”
沈磬磬愣了下,睡?这是个大问题。她朝房间里唯一的大床看去,皱起眉头:“一张床?”
“你可以睡左边,中间是了了,我睡右边。”
“做梦。”沈磬磬毫不犹豫地说,“我和了了睡床,你睡沙发。”
宁末离勾起一抹笑:“我凭什么让你和我的女儿睡在一张床上。”
沈磬磬怔住,胸口被狠狠一击,她下意识捏紧了浴巾,整个人有点僵。
床上了了的睡颜宛若天使。
沈磬磬盯着她,很后悔说了那句话,又庆幸她是睡着的,如果被她听见了,她该如何解释其实在她心里有多爱她。
她终于开口:“我道歉,我不该说那句话。”
“哪句?”
沈磬磬压低了嗓音怒道:“你非要我重复一遍吗?”
宁末离摇了摇头:“你没说错,你确实不是了了的母亲。”他停顿了下,“可是,你很爱她,我看得出。你可以跟我说气话,但不能在她面前说。了了很敏感,很有可能因为这句话,这一辈子都不再跟你说话。”
总是以为宁末离非常自我,个性阴暗,可他今天竟没有趁机咄咄逼人,冷静沉稳的话让沈磬磬突然之间无言以对。
“……我知道了。”沈磬磬忍不住嘴硬,“可是,是你先惹我生气的。”
“那好,你告诉我,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沈磬磬别过头,又不说话了。
宁末离走近一步,低下头,:“那我换个问法,今天安倩跟你说了什么?”
沈磬磬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愚蠢,只要找船长问一下立刻就能知道。
“没什么。”沈磬磬厌烦地蹙起眉。
“你不跟我说,我就无法解释。”
“不用解释,我理解得很清楚。”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宁末离凤眼微眯,“既然你不肯说,我只能告诉你,不管她说的是什么,都是假的。”
沈磬磬立即反驳:“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宁末离反问:“那你又为何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而不愿听我说一句。磬磬,我认识她的时间很了解她,你最好不要相信她的话,以后也跟她少接触,这是为你好。”
“不必你教我怎么做,她说的是真是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宁末离步步逼近:“是吗,你的表情不像是无所谓。”
与真心无关,沈磬磬几乎是本能地回道:“你的事,我向来无所谓。”
画面静止了三秒。
宁末离突然转过身收拾了些衣物,然后走向浴室,平静地说:“鉴于你的道歉,我批准你睡床,但是,我也要睡。”沈磬磬刚提起一口气,只听他说,“不得反抗。”
说完,他走进浴室,大门一关。
沈磬磬顺了顺气,走到床边,轻轻地在了了身边躺下,然后侧过身注视着那张可爱的小脸。她凑近她,小心地将她搂到怀里,沉静了一会,默默地说,对不起。
明明已经凌晨三点了,可她毫无睡意,甚至非常紧张,一直竖耳注意背后的动静。过了会,她听到宁末离出来的脚步声,关灯声。然后,床的另一侧微微下陷,一股扑鼻的清香在帐子里蔓延开。
“盖上被子。”
他在另一边轻声说,随后她感觉他俯身过来,她慌忙自己拉上被沿。然后,他也掀过被子,转了个身,就此再无动静。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时间似乎特别满长,可距天亮分明只有两个小时。沈磬磬从各种胡思乱想坠入各种乱七八糟的梦,在梦里她还能闻到宁末离身上那股清香,像是在她心里绕了个结,缠缠密密,一层又一层……
早晨的到来悄无声息,百叶窗密密地阖着,阳光俏皮地找到缝隙钻空子。
窗外正是一片明媚,隐约听到孩童爽朗的大笑声。
沈磬磬醒来的时候,床边空无一人。她下床打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突然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敲打。了了抱着救生圈在泳池里欢快地扑腾,笑容灿烂过阳光,宁末离穿着晨袍在岸边一刻不停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各种充气玩具,像每一个普通的父亲。
“磬磬阿姨,你怎么才起来,你比爸爸还喜欢赖床!”
了了的欢叫声把她拉回到现实,沈磬磬走到岸边蹲下:“你已经玩上了,精神这么好。”
了了扒着岸边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哈哈,爸爸说这几天我想怎么玩都可以。”
沈磬磬抬起头,恰好宁末离低下头,阳光温柔了他的脸,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别过脸,以为那是光芒刺进眼里的不适感。
“早餐在餐厅的桌上。”宁末离漫不经心地说。
沈磬磬默默地去吃早餐,发现这里的服务真的很不错,竟然都是她喜欢的餐点,咖啡也是不苦不甜的热拿铁。因此,当陈导问她:“睡得如何,吃得如何?里面布置得很用心吧。”
沈磬磬戴上墨镜,淡淡地回道:“嗯,这里服务不错。”
陈导没反应过来:“啊?这不是……”
宁末离却打断他的话:“从这里到鸟园要多久?”
“大概需要半小时,我可以给你们大致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况。”
这位华裔导游开始滔滔不绝,但说了会发现这三口之家太不给面子,不管他如何卖嘴皮子,没有一个给出反应。当初接这个工作的时候冲着对方的高价以及自主安排,他基本上就是充当一个翻译,原本以为再轻松不过,谁知道这般磨人。
无奈之下,他讲了个笑话试图缓解气氛。刚讲完,女主人突然笑了,他眼前一亮,看到了点希望。
“比你的有趣多了,学着点。”沈磬磬斜了眼宁末离。
“你喜欢荤段子吗,原来如此。”宁末离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荤段子也比你的冷笑话强。”
小妞这是冷不防仰起头,一派天真地问:“爸爸,什么是荤段子?”
“……”
于是,陈导游最后的杀手锏被果断地剥夺了。
头两天,一直维持着这种僵持不下的状况。沈磬磬虽然不给宁末离脸色看,但也不爱搭理他,偶尔说两句也是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稀奇的是,宁末离竟照单全收。三个人漫步在巴厘岛充满风情的街道上,本是多美好温馨的一家三口亲密图景,可现在除了小妞的笑脸是真的,那两个大人的表情实在太假了。假得连照相机都看不下去,拍出来的照片相当不协调。
“我去买瓶饮料,你们先往前走。”拍完照,沈磬磬立刻别扭地从宁末离身边闪开。
“我们等你。”
“不用,我很快就会赶上你们,了了不是想去买裙子吗,你陪她先过去。”
宁末离想了会,点点头。
了了挥着小手:“磬磬阿姨要快哦。”
沈磬磬在一家小超市买了瓶可乐,又随意挑了点零食。然后,她沿着那条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发觉有点不对劲。
陈导说是第几个路口转弯来着?第三个还是第四个?
沈磬磬在第三个路口拐入,走了一段路没见到人影,于是又折回去。从第四个路口转弯,还是不对。
沈磬磬彻底把自己绕晕了,连个东南西北都认不出,她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
她淡定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可以打电话。刚拍到口袋,她突然想起出门时把手机落在房间里了。她只好尝试着问路,却发现完全是鸡同鸭讲,她的英语很烂,对方比他更烂。
周围陌生的面孔和语言终于唤起了沈磬磬的紧张感。
太阳当头,她忍不住擦去额头的汗,循着记忆的路线往回走,一双眼睛飞速地扫过过往每一个人的脸。
当时间过得越长,紧张感以爆炸式的速度增加。
她不喜欢迷失的感觉,源自小时候的阴影,当她和妈妈走散的时候,她妈妈没有找到她,她在警局呆了两天。然后,恋爱的日子,她和季浛在烟花大会上走失,手机被偷了,而她差点被人群挤到湖里,季浛没有找到她,她等了半天,最后一个人走回家。
沈磬磬站在原地,渴望能够看到宁末离那张讨厌的脸,或是听到他令人心烦的声音,这种渴望演化成一种幻觉,仿佛真的有人用喊救命的方式在呼唤她的名字。
异国的街头,空气中带着热带海岛独有的咸涩气息,或是金发碧眼或是黑发黑肤的行人穿梭在眼前,此时他们大多看向一个人,街的对面,那个不断呼喊的亚籍男子显得那么突出。
她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是一只站在月光下俯视众生的银狼,孤高,冷酷,俊美,月色是他的恋人,寒风是他的密友,世界上只有一个宁末离,宁末离不可能失态。
所以,他不会站在挤挤人群,摘掉墨镜,他仍旧边走边呼喊一个人的名字,不顾形形色色的目光,不顾汗水印出了白色t恤。
可是,如果她没听错,他口中喊的,是沈磬磬,语调还很凶,但真实的焦虑无法掩藏。
三个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有另一个人听得懂。
筠筠说,你现在的状态完全就像恋爱中的女人。
筠筠还说,不要看不清现实,你喜欢上皇帝是很正常的。
喜欢上宁末离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比学会呼吸,更容易。
安倩说,你是“替代品。
安倩也说,是谁不遗余力地为你付出,却又不让你知道,甚至还要让你以为他压根不管你死活。
没错,你现在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他的天使与邪恶,温柔与冷漠,一直游走在他们不稳定的关系里。
他们之间从天敌进化为对手,但本质不会变,这只是场游戏,充斥着他的恶趣味。
不能相信他,她总是这么想的,也用各种理由催眠自己。也许他是帮她解决了张显正,或是搞定了方舜,又假装温柔地追求她,一切都是他变幻莫测的个性作怪,可能是一时兴起,也可能只是无聊。
一切如同双面镜像,太过复杂。
可是,若将这些全都排除在外,她只知道,他找到了她,她被震动的心前所未有地为这个叫宁末离的男人跳动。
他终于发现了她,然后怒气冲天地跑到她面前,他白皙的脸颊已经被晒得童红光,还有额前覆着的汗滴,他最不喜欢流汗,健身只选择游泳,可是现在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当他劈头盖脸地开始骂她时,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阴沉沉的脸发呆,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只知道他很生气,却不知他在说什么,在气什么。
很早很早,早到追溯不到尽头,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就已经被埋下了一个名字,曾经她以为是季浛。
当情感被道德、伦理、责任的枷锁囚禁太久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它爆发一刻的力量是如此惊人。
她没有哭,却有种痛哭过后的酣畅感。
宁末离终于发现沈磬磬状态怪异,不由又加大了音量:“沈磬磬,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啊?”沈磬磬如梦初醒。
宁末离一怔,脸色由红转黑,几乎气炸了,沈磬磬见过好多次他生气的样子,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可怕,要吃掉她的感觉。
沈磬磬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说什么?我刚才在想别的事。”
宁末离闭上眼,强制冷静了一会,一字一字咬着说:“你到底要跟我斗到什么时候?玩失踪?我说我等你,非不要,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了了被吓哭了!你如果一个人出点事怎么办!”
沈磬磬被宁末离的气势震得说不出半个字。
“只有五天,至少这五天,不,你只要再忍耐三天,哪怕是演戏给了了看,假装是我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要说:加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