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此身犹箭

南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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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江原下首的中年副将虞世宁却低头沉思,良久方道:“殿下,怎样才可引函谷关守军主力出关应战?函谷关两面绝壁,只能从正面进攻,无法切断其后路,又怎样保证北赵不从背后向函谷增援?这几处关节却要仔细斟酌。”

    江原目光一闪:“时谦,你说说函谷关的守将与军队情况。”

    名叫时谦的谋士站起身,先向江原施了一礼,娓娓道:“围攻弘农的北赵军队号称八万,据斥候探查,真正能战者三万五千,弩兵五千,步骑各半,领军大将刘启龙,副将邓旷,军师董寻。函谷关内驻军两万人,领军大将陈显,副将成雄,军师伏念。两地周围尚未发现伏兵。”

    虞世宁思索道:“刘启龙用兵持重,正面迎战极难打退。陈显是北赵皇帝同宗族弟,虽然有些骄,却承袭了陈氏一族骁勇善战的能力,此人深谙统兵之法,若要引他出战,却是不大容易。”他如此一说,又有不少将领露出凝重神色。

    参军李宗道也面露忧色:“函谷取守势乃是正道,只要闭关不出,虽百万军队难以攻破,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陈显素有善战之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国主陈熠曾征战多年,习惯于亲自对整体战局进行安排,也必会在临行前特意叮嘱。”

    江原抬眼一笑:“你们都说不易,我却恰恰觉得比想象中容易!陈显既然倨傲,又有足够能力,必然会十分自信,如此自信的人怎会甘心只取守势,等待我大军自退而不求战功?北赵突袭我弘农,战略上居于主动,迫使我军仓促迎战。然而诸位难道没有发现,陈熠的安排从根本上却是趋于保守的!”他将众人扫视一圈,看见几位将领面上的疑惑,转向虞世宁,“虞将军以为如何?”

    虞世宁眉头一展:“殿下是说,任用刘启龙为将,便是北赵战略上保守的表现?”

    “正是!”江原收起长剑,“北赵在关外守地已尽数被我国攻下,如今唯有关中可守。关中虽然易守,却总归禁不住长期猛攻,我看北赵的意图便是尽力要将战场引向关外,转移我军主力,分担函谷守军压力,因此派素来持重的刘启龙任主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我们露出救援不利的假象,城中的陈显就不会坐视刘启龙独吞战功,必然开关出战!”

    虞世宁还在盯着沙盘思考,显然觉得单靠推断,难以保证万无一失,我觉得江原心里其实也一样清楚,这次行动稍有不慎,便要像史书上无数人一样浴血函谷关了。

    一旁的蔡起按捺不住,大声道:“还想个什么!管他怎样,打就是了!”

    虞世宁被他一言惊醒,咬牙猛一拍手:“确实!除此之外,也无他法了!不管怎样,打!引不出来也要打!”

    其余将领精神一振,也同声道:“打!”

    江原霍然起身,犀利的眼神依次看向帐中武将,沉声道:“好!诸位有此决心,我们便有八成胜算!”他说着向身边的燕七手中取来兵符,“左护军蔡起!”

    “在!”蔡起反射地一声大喝。

    “命你为先锋,率五千骑兵即刻启程,秘密埋伏于曹阳西北的山林中。务必在两日内赶到,待烽火燃起便攻下山来!”

    “是!”蔡起接过兵符,壮如铁塔的身影旋即消失在营帐外。

    大帐中一时安静下来,人人都知道到了临战时刻,不由焦急地望向江原,等待分配任务,谁知这次等了许久江原都没有开口。

    燕七试探着提醒:“殿下,众位将军都在等你发令哪。”

    江原忽然抬头:“副将虞世宁率四万人行至渑池待命,我亲率两万人攻函谷!”

    此言一出,众将大急,纷纷劝阻,虞世宁也不禁急了:“殿下坐镇后方,让末将攻函谷便是!何须亲自犯险?”

    江原喝道:“毋需多言!今次攻赵,我们处境与北赵一样,没有一丝一毫退路!我作为大军主帅,若不身先士卒,何以服众?”

    虞世宁急道:“殿下就算要亲自领兵,也不能只率两万人!末将请与殿下一同攻城!”

    江原冷冽的目光一凝:“有程雍的三万人策应,也够了。两万人若攻不下,便是十万也不成!”说着举起手中的虎形兵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中军副将虞世宁听令!”

    虞世宁心中似乎激奋不已,他望着江原,憋着嗓子喊了一声:“末将在!”

    “你为主将,率步军三万、骑军一万,两日后潜入渑池以北黄河南岸的山谷中,等待与后军翟敬德会合!函谷方向没有狼烟燃起,不得轻举妄动!”

    虞世宁谨慎接过兵符,肃然道:“末将遵命!”

    “后护军薛凯为副,协助虞将军。前护军李恭时、右护军乔云随我向函谷进发!”

    三人肃然同喊:“是!”

    发令完毕,江原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在帐中慢慢踱了几步,回头看向军中谋士时谦、陆颖、李宗道等人:“我要向陈显下战书,引他出战!何人堪当此任?”

    众人面色肃然,都知道此行是攸关胜负的关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素以机敏著称的陆颖站出来。

    “我可以。”

    大帐又突然安静,我慢慢放下手中药碗,在众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中站起身,向帐中走了几步:“我去。”

    这话再次出口,众人惊讶的目光已变成怀疑,还没来得及说话的陆颖更是淡漠地看我一眼,悄然退回原处。

    江原却像没看见我一般:“长龄,依你之见如何?”

    杜长龄微微一叹,却是眉头深锁:“若是仲明在此,必然是最佳人选,可惜远在幽冀。凌主簿主动请缨,精神可嘉,然则此一战关乎我大军西进步伐,初战告捷,便可士气大增,否则前路艰难。臣和陆参军之间谁为合适,还请殿下定夺。”

    我轻笑一声:“如此说来,杜司马是对下官不以为然了?”

    杜长龄神色淡然:“非也,某对凌主簿从未有过丝毫轻视。不过事关胜败存亡,凌主簿又从未参与过邦交战事,若论资历,某自认比凌主簿合适。”却是轻轻推挡,将缘由转到了我身上。

    我嘴角微挑:“杜司马又是揶揄下官平日不肯出力,以致今日难以取信么?”

    杜长龄原本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我不过就事论事,凌主簿却不要多想。”

    “那便就事论事。”我敛起笑意,肃然转向江原,“殿下,军前主簿凌悦自请担当此任,若不成功,请以军法处之!”

    众人不料我如此郑重,一惊之后,那些常年领兵的将军首先便收起了轻蔑之色。

    虞世宁笑道:“凌主簿好胆气!虽居文职,倒有我军旅做派。兵谚云,一人投命,足惧千夫。且不论你才能如何,单凭这份胆识,龙潭虎穴都去得!”

    我微一抱拳:“虞将军谬赞,所谓见贤思齐,下官纵然比不上诸位将军铁骨铮铮,却也有效仿追随之心。大敌当前,若不全力以赴,岂不惹人轻视了?”

    杜长龄转过头去,低声咳了几声,没再说话。时谦等谋士不像军人般意气重,神色间仍是有些担忧。

    江原面色冷峻地看着我:“你真的要去?”

    我抬眼道:“绝无戏言,只要殿下信得过小臣。”

    江原走到我跟前,背着众人打量我片刻,冷然道:“若是诱敌不成,我便要下令强攻函谷,绝不会因为你在城中而有丝毫犹豫,凌主簿可要想得清楚。”

    我毫不躲闪地直视他:“忝居军中,此身犹箭!”

    江原目中放出神采,嘴角便有一丝笑意闪过,转身向众人道:“司马责任重大,不可轻易离军犯险,下战书的事便交给凌主簿了。我军两日后到达函谷附近,埋伏于两侧山麓。由凌主簿进入敌城,一日后若无消息,强攻函谷关城楼!”

    众将立刻高声领命。

    他接着又向杜长龄道:“布军事宜还需司马随时操心了。”

    杜长龄几乎习惯性地回道:“殿下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

    我侧目看向江原,忽觉得心中似有一点冷意蔓延。见他又指着沙盘交待埋伏地点,也不再多说,只等布置完毕,众人各自领命出帐,我便也转身出了帅帐。

    青色天空下,黑色的北魏大军沿着河岸谷地绵延数十里,营帐前写着巨大“魏”字的纛旗悠悠翻卷。我在寒风中眯起眼,对着那略显陌生的旗帜,仰头看了许久,脑中却反复只是一句话,杜长龄的性命远比我的重要。

    自然,他是军中司马,天御府多年幕僚,理所应当比我一个寸功未立的半路主簿重要得多。可是为什么听了江原义正言辞的一番安排,我心里如此不舒服?

    本来因为颇不忿众人轻视,有意要在军中一争高下,现在机会争到手,我反而有正中别人下怀的感觉。

    “凌主簿,披上斗篷么?”

    不出意料地听见江原的声音,我回头看一眼捧着斗篷的燕七,冷冷道:“不用了,殿下自己留着罢,倒是有什么轻身犯险的事尽管留给我就是。” 信步出了辕门,一路沿着斜坡,走到半冻的河滩上。

    江原从燕七手里拿过斗篷,紧跟着我下到河滩上:“是你自己主动要去,现在说起来倒好象是我硬派你,岂不好笑?”

    我冷笑道:“不如说是正中你下怀罢?”

    江原并不否认:“你要去,我确实十分惊喜。”

    我讽刺一笑:“那是自然,我去了杜司马便不用涉险,你是这个意思罢。若是换作杜司马陷入敌城不归,你可会不顾他性命下令强攻函谷?”

    江原沉默一阵:“我会下令撤军。”

    我轻笑点头,心中却是冰凉,看着高处来往巡视的兵士:“你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么?我曾有一时错觉,把自己当成了此中一员,可是看到他们的眼神后才发现,这里不属于我。对这里的多数人来说,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所以少了我也没所谓。”

    江原上前一把抓住我肩头,沉声道:“谁说这里不属于你?你没有别的地方,只有这里!所以你要为它流血,为它付出,只有这样,它才会化入你的骨子里,明白么?”

    我冷冷看他:“包括为它死?”

    江原目中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继而坚定道:“你不会失败。”

    我冷笑:“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你有?”

    他狠狠吐字:“我有。”

    我想了片刻:“给我一百名燕骑军。”

    江原在腰间解下一块刻满字迹的半月形玉坠:“这个最多可以调动一千名燕骑军。”

    我冷冷勾唇:“要陪葬,一百人也够了。”

    江原点头:“少一些也好。”

    “我去写战书,然后立即出发。”

    江原又点头,两手却仍是抓住我不放。我将他推开,回头便走,只走了一步又想起什么,回头道:“江原。”

    “什么?”他立刻急促地问,好像一时间忘了稳重。

    我今天头一次发自内心地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只是道:“万一我回不来,替我照顾好裴潜。”

    江原走过来,将斗篷披在我身上,郑重道:“你只管自己,他会有人照顾。”

    我淡淡道:“殿下,就此别……”

    江原忽然勾住我的腰,将我拉进他怀里,用黑色披风将我罩住。眼前一黑,他便低头吻住了我的唇,一只手紧紧将我向他身上按去,仿佛恨不得把我嵌进他身体。

    奇怪的是,我非但没有觉得排斥,反而升起一股感动。虽然我已是这次攻城的道具,不成功便要成仁,在今时今地被如许多人漠视之后,还能通过这种方式感到他一点不舍,也算是一种安慰罢。

    许久,江原将我放开,低声道:“三日后见。”

    我道:“好。”手中握着那枚玉佩,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营区,我马不停蹄地调拨了一百名燕骑军随我星夜赶路,并指挥他们准备好一应需用的事物。燕骑军里的骑士都是经过高强度训练的精英,对于紧急任务不在话下,只是他们在面对我时照样露出了怀疑神色。

    我没有立刻理睬,只是叫过对函谷守军最熟悉的燕骑军百夫长燕九,详细询问了陈显此人的行事风格,这才拟好了战书。

    出发时,我站在这些身形矫健的骑士面前,一改平时的懒散神态,目光冷冽地挨个扫过他们脸上。直等到他们的眼神中显露出专注焦急的神色,这才举起江原的半月形玉佩:“我知道你们都对我不服气,也不想跟我做事。”我冷然一笑,“没关系,只要你们认得这个就可以。听好,从现在起,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等于燕王教令,所有人不得违抗,不得质疑。哪一个心中不服,回来之后尽管与我单独较量,凌悦随时奉陪;但是谁若胆敢在途中不听号令,休怪军法无情!”

    燕骑士的目光有了明显变化,类似的训诫想必他们都曾听过,但是这番话由我这个向来被轻视的文官说出,多少还是令他们有些意外。

    我顿了一顿,声音稍稍放缓:“诸位都是千里挑一的精英,有些话不用我多说,是为国捐躯为子孙后代留下爵位的好,还是违反军令,株连亲族的好,各位自己掂量。”

    面前的燕骑军士竟是出奇安静,此刻他们眼中已没有任何杂质,只是用坚定的目光望向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使命。

    带队的燕九高喝一声:“都听清楚了没!”

    “听清了!”众人这才齐声大吼,震得河谷间轰轰回响。

    我朝燕九使个眼色,百人燕骑军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大营,沿着山溪谷地抄近路向函谷进发。

    说到底我心中还是憋着一口气的,否则便不会额外要求百名燕骑军跟随。这次行动,不独做给那些轻视我的将领士兵们看,还要做给摆明了不肯斡旋营救的江原看。

    从大军驻留地出发不久,河谷间冲积出的平地渐渐消失,道路夹在迂回起伏的山脉之间,变得愈发难行。我们每人两匹马轮流换骑,只带四天口粮,几乎是没作停留地走了一天加一夜,终于在第二日天色未亮时到达函谷关外的山麓。

    伍十长燕十对函谷附近地形十分熟悉,顺利找到一处隐秘的山坳作为扎营地点,我又派斥候将附近仔细搜索一遍,这才命令进入宿营地。

    这次长途奔波比初出洛阳时强度大了太多,到达营地时我已觉得全身脱力,许久没发作过的伤势竟然隐隐作痛起来,下马后只晃得几晃,便要向后软倒。情急之中,我一把扯住旁边燕九的胳膊,低声道:“快!扶住我……”

    燕九大惊,慌忙将我托住:“大人,怎么了?”

    我咬住牙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勉力靠在一株枯树上,轻声道:“下令,一什轮流警戒,余下的每什一队扎营休息。天亮后燕十率人乔装成附近乡民,探查函谷关附近情况。”

    燕九点头答应,立刻便将命令传了下去,又焦急地回到我身边:“大人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病?”

    我哼道:“旧伤而已,挺挺就过去了,紧张个什么。你们难道就没有受伤过?”

    燕九便道:“我们死人堆里出来的,摸爬滚打惯了,谁身上没几道口子呢?大人这般文雅,一点磕碰都非同小可,怎能与我们受伤的情形相比。”

    我嘿嘿笑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受伤也该是自己摔的?”

    燕九忍不住也是“嘿”的一笑,又忙正色道:“属下绝无此意。”

    “不是此意又是何意?别以为你们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到。” 我长呼一口气,故意拖着嗓子调侃道,“燕九呵燕九,你可是走眼走到函谷了!”

    燕九不禁笑道:“大人明鉴,属下并未走眼得太厉害。这一日一夜下来,大人非但没依赖我们照顾,反而将一路行动安排得井井有条,中途几次短暂停留,时间地点拿捏得恰到好处,便是多年行军的老兵也未必如此娴熟,单这一点就令燕九服气!”

    “打住!”我连忙喝止,狐疑道,“出名的燕骑士精锐居然是马屁精,我可是头一次听说。”

    燕九明显想大笑,却怕暴露行迹,又不敢真正出声,只咧着大嘴作出了哈哈大笑的样子,倒是引得我一口喷出来,顺口骂道:“他娘的!你这是何笑法?”

    燕九止住笑,却是分外严肃地向我道:“燕骑士只看真本事说话,从不会阿谀奉承!我对大人服气便是服气,没有一句虚言。”

    我笑道:“难得受燕骑士亲口夸赞,看来不给陈显点颜色看,倒要对不起你这话了。”

    燕九从马背拿下干粮和水袋,黝黑的面庞上目光炯炯:“大人有什么筹划,但作吩咐,我们赴汤蹈火,拼他个你死我活!”

    我一瞬间心怀大畅,拊掌道:“此话痛快!军心犹箭,但凭射耳,何言回头?”

    燕九精神振奋:“大人当真说到属下心里去了,只是我却说不出这等好辞。”递过手中冷食,“大人快吃罢,吃完了才有精神入关!”

    我看着那几乎冻成石块的冷肉与厚饼,干笑着接过:“多谢。”

    燕九却是三两下吃完,拿过一条皮毛做的厚被道:“这是燕王特意嘱咐为大人带上的,要大人小心受凉。”粗粗盖在我身上,又转头吩咐,“全佰睡觉,注意戒备!”看着队中兵士都睡下,自己拿条毡被胡乱一裹,也靠在岩石枯草间倒头睡了,不多时酣声响起。

    我全身也是疲倦不堪,勉强再吃几口干饼,双眼便不知不觉合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得多久,倦意渐渐消散,睁开眼时,一抹天光正透在林间,照得清寒干冷的山间谷地带了些许暖意。燕骑士们已经起身,正在整理随身的盔甲武器。我将手遮在额前向远处望去,只见苍^当顶,群山叠嶂,天地嵯峨高远,忽然觉得自去国以来,从没有一刻像这般踏实。

    燕九见我醒来,立刻道:“大人醒啦?燕十刚刚回来。”

    我道:“叫他来。”

    燕十一身布衣短打走到我跟前,回报函谷守军一切如常,关外山上未见守军。我思忖一阵,命燕九叫过几位什长,低声布置各项任务。

    对大军进攻而言,函谷关是西进北赵的唯一通路,然而对少数人马来说,却可以沿着人迹罕至的崎岖山路绕至关后。这类小路往往险峻难行,且路途曲折遥远,历来少有军队从这些地方进攻。因为往往是后面大军还未运送过去,前面过去的少量兵力已被全部歼灭,有等于无。

    我的计划是命五十名燕骑士翻过函谷关旁的山塬,埋伏在函谷关后那条通向关内的狭窄谷-道上,不截军队,只截信使;再命四十名燕骑军驻扎在函谷关外的山口策应;我带余下十人入城,力诱陈显出关应战。

    我拿着随身匕首在地上比划,将详细布置逐一解说完毕,随口问道:“都明白了么?”却半晌没有听到回应。抬起头才发现燕九等人都是惊愕地半张着嘴,不禁皱眉道:“有问题么?”

    燕九缓了下神,这才犹豫道:“大人,我们的任务不是护送您安全入关,伺机而动么?何时,何时变作了在关外行动?”

    燕十也道:“只带十人入关,大人但有闪失,我们如何向燕王交代?”

    我面色倏然阴沉:“临行前的话你们都忘了么?若只是为了护持我,要你们何用!”说着锵然扔下匕首,“胆敢违令者,就地处决。”

    众人目光一慑,便没人再出声反对。

    我冷声道:“既然都听见了,那就各自行动罢。燕十,你与手下五十人原地积攒体力,一到天黑立刻行动。鹿皮裹住马蹄,兵器贴身固定,尽力消除各类声响,务必在天明前埋伏妥当。三日内不得放过一个往来信使!”

    燕十肃然拱手:“若有闪失,燕十提头来见!”

    我又看向燕九等人:“其余人随我绕回大道,在函谷关外三里之地扎起营帐,饮马取水,打火造饭。”

    “是!”

    当函谷关城楼上的哨兵远远看到山口燃起的炊烟,匆匆回去报信时,我与燕九等十名燕骑士已到了城楼之下。

    我此时一身宽袖白衣,袖口黑色镶边,长剑系在腰间玉钩上,束腰的丝绦长长垂在膝下,标准的北魏文人士子打扮。燕九等人则是清一色紧袖缁衣,扮作普通随从跟在我身后。

    关楼上的守兵伸着脖子向下看了看,有些傲慢地询问:“城下何人?”

    燕九亮开嗓子,高声道:“魏国燕王特使求见守城虎威大将军!”

    那守兵又遥遥问:“所为何事?”

    燕九冷冷道:“军机密事,唯有大将军亲口问得。快去禀报便是!误了大事你可担当得起?”

    那守兵啐骂一声,身影消失在城楼垛口之后。

    我站在城下,仰视着足有六丈高的坚固城墙,轻轻一笑,对身后的燕九道:“进了这座城,便是插翅都难飞了,不如你们回去,让我一个人入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