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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昏迷之中, 本就消耗巨大的神思更是衰弱到极致, 缺了神思的引导,因为心境不稳本就浮躁的灵气流动, 因为外界灵气的过多涌入和施了秘法之后的后遗症, 一些虚弱不堪的筋脉面对本可以适应的灵气流动, 如同变窄的山沟猛然涌进了的洪水一般, 灵气攒动变得极为混乱。
而在这时,一向平稳不生事的纸片竟也出了岔子。
安静地处在脑中神思中央的纸片宛如从沉睡中苏醒了一般,陡然有了动作。
它如同有意识地一般开始朝着一个方向疾飞着, 除了灵气循环遇上它时受到了些许波乱影响, 途中经过的实质的筋脉没有对这团仿佛虚幻没有实体的纸片有着任何阻拦。
它如同闯入一位无主之家的恶客一般, 大摇大摆地在这副属于他的地盘中横冲乱撞着, 似乎是漫无目的,又似乎是在刻意搜寻什么似的。
终于, 它饥渴难耐地发现了在某处如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着它的东西,它毫无顾忌地直冲而去, 这具身体的主人神智清醒时都不一定能拦得住它,更别说是现在不清醒, 这具身体里似乎所有地方都隐隐对不属于这里的纸片有些排斥,却不敢发出异动。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以至于让人以为它不存在了一般,它经过的地方,这具身体之中宛如独立的帝国一般, 在发现了共同的不可战胜的敌人时,所有的活动都被压制得几乎悄无声息,哪怕连灵气循环,都不自觉地下意识地放缓了吸收灵气的速度,似乎是生怕这个给人强大威压的怪物会朝它们而来。
然而无论它的速度有多快,快到哪怕可以在一瞬间抵达这处身体的任何地方,它心怡的猎物就如同知道了它在追捕一般,无论如何都没有冒出头来,仿佛隐藏在这处身体中极为隐秘的地方,又或者与这处空间已经融为一体。
这似乎是在这个身体内打响的没有硝烟一般的战争,纸片没有停下的意思,相反,它的动作越来越迅疾,越来越快,甚至哪怕这处身体的主人清醒,都未必能找得到它在何处,因为这处身体里,处处都是它的残影。
终于,纸片像是终于放弃一般地停下了,只是它没有乖乖回到脑中神思包围中央的意思,因为某处地方对它的吸引力仍没有消失,而它本来呆的地方,对它存在的强烈吸引不知为何已经日益淡薄。
它不打算停下,可也不打算再去寻找,它隐隐有了一个意识,便是它主动去找那个对它有吸引的东西,找到了便要把它吞进去。也因此,它要找的东西绝对不会乖乖被它找到,纸片没有如同人一般的情感或者神智,只是它凭借本能地判断道,那东西既然能被它感应得到,也就必然有存在体内的方法。
只要那个东西还在身体里,就一定能被它找到。这般笃定的设想甚至是不需被怀疑的。
于是纸片在灵气循环中央停了下来,它没有再动,仿佛酝酿着,如同无声的猎人一般一边做着准备,一边小心观察着有没有猎物现身的迹象。
仿佛蓄力一般,纸片本就不大的形态此时逐渐透明了起来,开始变得如同一张透明的薄膜,再逐渐地,它连薄膜能够辨认出的线条清晰的边缘都逐渐消弭,与环境融为一体了,最后,它如同水滴无声无息地仿佛融化在了这处空间之中,甚至没有激起一丝灵气循环的波动。
这处身体中仿佛热血沸腾的战场失去了震慑力的存在,恢复了混乱着的平静。
仿佛只过了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许久,身体中的不知何处,发出来一丁点极为轻微,甚至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异动。这异动掩藏在呼吸的震颤,又或者是灵气的流动之下,如同电闪雷鸣时一滴水融入了地中一般的了无声息。
但对于一直观察着体内细微到分毫的动静的纸片来说,已经足够了。
纸片终于现出形来,它望上去不再像一张纸片的形状,若是身体的主人还在,定会觉得它像一张铺天盖地一般的巨大而无形的密网,纵使这密网不是冲着他们而来,身体的各处也来自史前的古老而沉重的恐怖威压压住,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血液灵气,在这一刻起仿佛都被按下了停止键一般地停下了所有动作。然而做到这般的效果对纸片来说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轻易,微不可见地,巨网的颜色浅了一些,仿佛这对它也是一种不能长时间维持的消耗,但却无损它的丝毫威势。
巨网破釜沉舟一般地带着让人臣服的威势向着某处飞快地紧逼着,让某处异动现出身影来。
在一处没有任何波澜浮现的鲜红血肉上,一处仿佛有了生命的红点鼓了出来,它的红与周围的红都融为了毫不违和的一体,却在此时挣动时方才显出与周围死寂禁锢着的血肉格格不入来。
这时它的红便如同干了的油漆一般,失活的鲜艳显出这艳红的诡异来,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一般,本来微微探出的一点此时摇晃着,让人想起刚出土的虫子,面对这来自不同世界的捕猎者不由地显出些不安来。
终于,这一点凸出的红点察觉到了巨网的到来。它与周围筋脉同生的血肉不同,此时更是有了自己的神智一般,它突兀地仿佛一条虫子一般,从这处黯淡静止的血肉中,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钻了出来。
除了头上的这一点,它通体全黑,身体上隐隐有黑气散发出,仿佛扎根在这血肉之中一般,冒出血肉的是如同虫子一般的黑色细长条状,而扎根在血肉之中的,是一大片一大片黏结在一起的仿佛透明的薄膜。
当这冒出头的细长条状有了动作,这薄膜如同褪了皮一般地从这处血肉上掉了下来,黑气朦胧地笼罩着这处细长黑条,变成了一处看不见踪影的黑团。
当这条黑色长条的细线终于全部从筋脉中钻了出来后,那处它钻出部位的血肉却毫无痕迹地愈合了上来。
与此同时,纸片的巨网瞬息间便抵达了这处。
黑团敏锐地感觉到了纸片中传来的来自它只能仰视的高层次的气息,却也察觉到了这气息的残缺还有衰弱,就如同一处有神智的断肢一般纵使威势上碾压得了它,也不能完全就让它束手就擒。
它不愿意从这处身体中出去,因为出去的下场——
纵使神智偶尔清醒,大部分时间仍是朦朦胧胧的黑团却清楚无比地觉得。
它不会死,只是会比死落得个还要难熬的下场。
它如同猛兽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一头闯进了渔夫的猎网一般,指望着这猎网能够被冲破。
然而巨网按兵不动着,甚至没有因为这冲势而有一丝异动,就如同渔夫看着自己心怡的一条鱼自己跃进了网中,是冰冷审视着,并没有什么喜悦的目光。
因为纸片觉得,这个猎物的吸引力——
似乎比不上它先前的猎物。
所以哪怕它是花了大力气才抓到它,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如果黑团此时清醒地依附在人的神智上,大概会呕出一团血来,大概会有种“被吃了还嫌塞牙”的堵心感觉。
纸片恢复了原形,只是颜色仍是微不可见地淡了一些,如同耗费了不少元气一般地回到了身体脑中包围着的神思中央,还是它平时所处的那个熟悉位置,它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宛如刚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地亘久不变地维持着这般沉静的姿态。
一切事情的发展看似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实际不过短短一瞬而已。
体内还是恢复了纸片没有异动时的紊乱中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然而身体还是如同泛起波澜的湖面一般,在纸片回到原来的位置后不久。
在身体的另一处,一处鲜红的血肉之上,毫无征兆地,一处筋脉上的皮膜撕裂开来。如同什么东西要挣扎着爬出来一般,一层又一层的筋膜撕裂开来,这撕裂声响并不算小,只是如同层层拨开的花蕊一般,一处不过拇指大的白色气团在所有筋膜撕裂开时终于显露出来。
若是纸片还在,它定然不会舍小放大,因着那黑团而放弃这看似不如黑团大的白色气团。
因为白色气团蕴含着的吸引力,不止比那黑团大得多,而且它隐隐地散露出与周围的神思同根同源的味道,就如同它本来就是这处身体中孕育出来的一般。
然而就宛如只是侥幸一般,因着这不过几秒的差距,黑团就取代它成为了纸片吞入口中的食物。
白色气团毫无察觉一般地,安静平和地呆在层层筋膜守护中央,如同一处小型的心脏一般,它微小而平稳地颤动着,如同有着它自己的呼吸和节律一般。
下一刻,混乱的毫无主人控制的身体中各自为伍的灵气,心脏,血肉就如同收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感应一般,心脏的搏动,灵气循环的颤动,乃至是肌肉骨骼的颤动这些杂乱,不受控制的东西宛如被主人清醒时用了神思调控一般,默契平和地保持到了同一个节拍上。
而体内所有地方的颤动——也隐隐贴合起了白色气团的颤动。
处于神思中央的纸片似乎是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异动,这异动似乎在告诉它与某种宝物失之交臂一般,在它还要飞出脑中去查探时,这异动已经悄无声息了。
纸片了解得近于微毫的体内,并没有一丝一毫异常的讯息传来。颜色透明了些的纸片踌躇着,最后还是没有再做出其他异动。
如同心脏般跳动的白色光团,在纸片查探的那一刻猛然地沉寂了下来,却在随后,发出了比先前要猛烈地多地疯狂地搏动。
受着这震动的影响,神思,心脏,灵气,体内的各处自发地贴合着,仿佛融为一体般地默契融入,将自身的韵律贴合进了这白色气团的韵律之中。
在身体的各处终于与白色气团协调到统一的韵律上时,所有部位不约而同地发生了一丝迟滞。
这迟滞与纸片强制压迫下的静止不同,仿佛是迎接雨水回归到旱地上,这迟滞只是一时协调不顺的无声欢迎和温顺至极地接受。
下一刻,白色气团如同雾一般地分散开来,变成了一团可扩散到全身的雾气,它接触到身体,就犹如水融进了海一般,平静而毫无波澜地融进了神思,筋脉,血肉,灵气循环之中,是真正地了无痕息。
体内外不安地涌动着,哪怕在刚才的战斗中着也掌控不了身体中每处灵脉神思控制的神思,仿佛终于在巨大的拼图中补全了一块一般,纵使疲惫,纵使力竭,也因着这圆满,终于如同退潮的海浪般平稳地安静了下来。
身体内的每个部位都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再各自为伍,而是在统一的循环建立中得到了真正的安宁,这时,体内的所有伤势也才终于在全面而完整的神思安抚下,开始了灵气流畅统一着的修养和养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