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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
又一天过去,情况越来越糟。我们即将断粮,照明也不够了。但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有人经过的痕迹。是方劲夫留下的标记。
史学究对此毫不质疑,他认为标记应该是正确的,并让我们朝着留下标记的方向走。也就是说,我们又要跟另一组队员重逢了。
7月17日
我们这是到了一处巨大的溶洞里,完全无法看见洞的岩壁,举目四望,漫无边际。我们的照明工具已不够用。
小冯在地上捡到一个挎包,应该是其他队员的。可包里一件表明身份的东西都没留下,也没文字记录,所以,我们无法知道包的主人是谁。那只包里没别的东西,就一张地图,和一张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旧书页。史学究对那张旧书页和地图很感兴趣。休息时,他开着手电,不惜耗费宝贵的照明资源研究了半天。后来,史学究把那个挎包交给我,让我保管,然后带着小冯,沿着一条“小径”找路去了。他让我和蒋华老师在这里等,如果三小时后还不见他们回来,我们就必须折返,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往前。那条“小径”其实是地面上一条凹槽,就像是长期摩擦形成的。小径一端通往黑暗之中,另一端也通往黑暗之中。
五小时过去了,他们再没回来。
我和蒋华老师不打算遵从史学究的嘱咐,决定沿着那条道去找他们。
7月18日
又过了折磨人的一天,我俩都快疯了。恐怕没人能想到,地下居然有如此巨大的单体溶洞。这个溶洞里有一个湖,非常大的湖,简直无法想象。蒋华老师显得很激动,他说,这里也许就是我们这次考察要找的地方。
原来,我们找到目的地了。
离湖岸不远,看起来是一段缓坡,从坡顶上伸出一块巨大的岩石,像鹰嘴插入空中,凌驾于湖面之上。在那块壮观的鹰嘴岩后部,崖面陡峭,似乎有一座飞檐翘角的建筑,紧贴在崖壁上,如同画上去的一样。
蒋华老师说,那地方可能有危险,但得有人上去看看。
我跟蒋老师一青一壮,他年纪比我大,又会搞科研(我至今还不知道他是研究哪个方面的),现在,我什么都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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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到了这里,就再没有正式记录。后面的内容已不多,应该都是匆匆写上去的,没有注明时间,也没什么先后顺序,显得非常随意。从这时起,也许是缺乏照明,字都写得特别大,字迹也变得非常潦草,一页纸上经常就一段话。
序号是我加的,以便分开段落。我是根据前后文意思关联性来分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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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们应该不是唯一到达这里的队员。可没看见其他人。蒋老师说,他们可能进去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俩决定抽签,一个进去,另一个在外接应。我抽到的是留在外面接应。
爬到鹰嘴岩下面,蒋华老师改变了主意,他让我就在岩下等,别上去。而且他还叫我尽量藏在岩石缝里别动,别出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不让我再说话。我看见他慢慢爬上去,身子消失在鹰嘴岩上面。那个若有若无的建筑就在岩石上面,靠近崖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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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老师回来了,他弓着身子,就像在穿越被火力封锁的战壕。他拉着我回到湖边,躲在一块石头后面。这片坡地上有许多条状岩石,如同层层礁岩。我不知道要躲避什么,问他,他把手指压住我嘴唇,还对我一个劲摇头。
湖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可能是某种水母,亮度越来越高。听说海洋里有的水藻也会发光,但这只是个淡水湖。我感觉那些水藻,或是水母,正在上浮到水面来。管它呢,我正好借着光写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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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见了蒋老师说那些东西,可我无法描述。现在,我俩改变主意,决定原路返回,尽可能把消息传出去。我跟他一致同意,应该告诫后续队伍,让他们先不要急着
进来。记得史学究有一次说过,我们还没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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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有食物,照明也没了。水里也已不再发光。
我俩沿着湖岸,怎么也找不到来时那条“小径”。而且就算找到了,可能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道”。哦,天,我们已陷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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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躲避那些东西的时候,我一脚踩进了水里。湖水有些奇怪,踩进去时没有入水的感觉。可能被冻得太僵硬,失去了知觉。刚才那股风真是寒冷刺骨。这次看明白了,那些应该是某种浮游生物,可它们怎么会悬浮在空气中呢?它们成群结队,有时仿佛又呈雾状,能发出各种颜色的光,就像身体里装着晶体管,但它们真的能算是有身体么?它们朝着另一个方向漂去。我们赶紧离开浅滩,尽量往高处爬,然后找了块大石头藏身,记录下这段“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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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空中有了亮光,我们能够再次看见那段鹰嘴巨岩。其实,我俩根本没走多远,只是爬高了一些。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那个开着口子的建筑。我不肯定那是一栋建筑,因为它好像并不固定。
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我已经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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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来了,它就在附近,可我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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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声音了。那声音起初很小,像是从远处传来。它好像在寻找我们,而且不怕我们听见它来了。那声音尖利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不好了,它一直在朝我们靠近。
9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蒋老师被那东西抓住。他好像瞬间被抽干,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可他居然还能动,又行走起来了......那还是他吗?
太可怕了。我不敢去想其他人的结局。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还能在这里藏多久。蒋老师让我不顾一切也要把消息传出去,可我知道没机会了。我只剩最后一个选择:执行队长临行前交代的那项任务!老天,决不能放任那些东西出去。
永别了,战友们。
※
笔记到这里就结束了。看完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毫无疑问,笔记的主人,廖勤思是一位非常勇敢的小伙子。
按照他的记录,这支探险小队最终到达的,应该就是我曾误打误撞到过那个地方。但我跟他们走的可能不是同一条线路,到达的也不是同一片地区。因为我并没看见什么鹰嘴岩,也没见有建筑。他们到达的应该是湖对岸。
从记录内容来看,那次考察是一场灾难。
这本笔记文字虽然不多,但内容丰富,尤其是后半部分,信息量很大,归纳起来,尚有以下几点存疑:其一,廖勤思当年参加的是国家正规科考队,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故,后续应该会有搜救队介入,可如此重要的遗物,为何现在才被发现;其二,由于文字太过简略,有些地方,让人无法准确把握意思。廖勤思在笔记里描述那座“不固定”的建筑,有可能就是谢老爷子提到的祭殿;其三,廖勤思竟然没有对最后看见的那种怪物进行形象描绘。是因为看不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令人不解;其四,那位叫蒋华的专家是否遇害,根据廖勤思的描写,得不出结论。我无法想象,他遇到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本来我还对他最后到底执行了什么任务感到好奇,不过后来猜到了。在我接受这项文字整理工作的时候,当时桌上摊着一堆遗物,其中有个东西,像是老式自带电源的电话机,那其实是一部手摇式防空警报器。别看那东西不大,它摇出来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可以发送很远。结合前面的记录可以判断,廖勤思的最后使命,就是向警戒部队示警,封锁地下通道。
还有,他在笔记里最后提到的神秘声音,我也有印象,但说不出这个印象是从哪里得来的。当然,所有这些怪象,也可能是来自同一个原因:这是他在精神即将崩溃前出现的幻觉和呓语。我不是也有过吗?
老谢说过,那里面有一种神秘病毒。
那份牛皮纸地图处理起来比较容易。图上有的位置画得比较严谨,有的则比较抽象,未按实际比例,可能是为了能将这些地区纳入一张纸范围。比如图上有尖顶观、龙桥河等地理特征描述,非常详细。而图的左上角,另有一组地形标明为“秦岭”,就画得比较马虎了。在表示为秦岭的地图下面,注有三个小字:南鱼洞,可能也是指某个具体位置。从制图水准上看,我认为这是当年那个“地质勘测队”在进行培训时,学员自制的简易地图。
这张图上唯一值得怀疑的,是那三组字符。字符三个一组,共分三行。我已经跟老谢提过这事,写这些字符的人手法纯熟,绝不会是头一次书写,一定是反复练习过,就像习练书法一样。可他(我判断是男人的笔迹)为何要反复练习这几个字符,原因可疑。九个字符下面,起初我以为是做了备注。试着复现了二十八个几无迹可循的字,却是一首七绝:通江达海壮云帆,行路不辞岁月寒。之所以能全无惧,凭我丹心天地间。无论译得是否准确,有没有出错,也不过是一首常见的壮怀抒情诗,看起来跟那三组字符毫不相关。
直觉告诉我,那位史学究可能是个关键人物。可惜笔记里没有提到他的真实姓名,不知其身份。不过,陆羽农有资源,说不定有办法找到线索。谢老爷子也参加过马王堆汉墓发掘,应该知道什么人被中途调离,参加了别的工作队。我想好了,在把整理好的资料交出去时,一定要提醒他们注意这件事。
最后是那页旧书。该页字数不多,记录的是一个叫“活尸”的故事,由于是印刷的,文字又模糊,我费了些劲才把这篇短文整理出来:
“有古冶氏,不知何许人也。周隐王二年,迁往历阳,不与外人往来。其族人死后,葬于西山之穴,此穴入地九百尺,穴中有水,深邃无底。于其表,剋山石为室,早晚奉祠。当祭时,有涌泉自石间出,继而出鱼,巨目,状如鬼,形大于罔象。以古法,得之。当逝时,既同葬,经年,面体如生人。秦时,有死者自冢中出,平复如旧,令于长水县,其仆为干。及始皇,忽有大水欲没县,令及干皆作鱼而走,遁于水。”
看起来,这是一篇常见的志怪故事。由于我国文化传承未曾中断,这类文字在历代书籍中收录很多。根据我的经验,现存的很多志怪故事,其实都有同一个源头,彼此相互关联,好像都是根据某些同类传闻改编而来,有的甚至就是一个故事的不同版本。然而越往后,这些故事内容越不相同。因为传来传去,就逐渐大相径庭,而且神乎其神了。所以,我私下一直有个认识,认为古籍中收录的那些志怪故事,越早的版本可能越趋于真实。
由于只有一页,且破坏严重,我无法判断这张纸的历史,也不知道它来自什么样的书籍中,但它显然是雕版印刷作品。
这个故事的大意,是说在古时候,有个神秘的古冶氏家族,他们有一个奇怪的传统,族人死后,要葬在有水的地下洞穴中,那个洞穴非常深,出产一种模样丑陋的鱼,那鱼比传说中的怪鱼“罔象”还要大。古冶氏族人中有人去世,就会捕捉这种怪鱼,把它跟去世的人埋在一起,死者的尸体就不会腐烂。不仅他们的遗体不会腐烂,有趣的是,在秦统治时期,还有个死去的人从墓里出来,样子跟他去世之前一模一样。他带着仆人,到一个叫长水的地方当了县令,后来那个地方发大水,县城快被淹没的时候,他和仆人就变成大鱼游走了。
中国古代有很多有趣的书,可惜大都已散佚。我在《太平广记》和别的志怪书籍中,也看过类似的故事,人物情节却又有所不同。可以说,这是迄今我见过的同类故事中最完整,最生动的一个。可惜只有一页。
我听见门铃响。应该是谢姚犁来了。
—————— 第一卷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