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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日高悬,热风袭人。
师兄弟二人走走停停,抵达外门,巳时已过去大半。
外门与内门建筑布局差异巨大,内门以山峰为点,零散的分布在广袤无垠的群山之中,更像是独门独户的小村落,而外门则聚集在一处,房屋鳞次栉比,更像是城镇。
周围环境差异同样不小,内门群山矗立,林深树密,参天巨木随处可见,除了必要的广场大殿,与原始森林无异。而外门恰恰相反,方圆数十里一马平川,仅有的树林也只是为了养殖兽类人为种植的,更多的地方则是种植食材的田地和宽阔的大路。
内门弟子重修行,以证得天尊之位为目标,而外门弟子则多劳作事,供给内门弟子生活所需。比如,膳堂的桥师弟便是外门弟子。
正一门选拔规则于正道十派最为宽松,无论年龄、出身,只要资质品性尚可,皆可入得山门,基本能做到十选一。其他九派对于弟子资质要求极高,非天赋异斌不取,非幼(和谐)童不取,非凡身不取,可谓百里挑一。
正一门外门弟子大都是资质不佳,门派收徒之时落了孙山,但又不愿意放弃修真之路,便留在外门打杂。期得有朝一日,凭借一己之力,突破先天,进得内门。
此时临近正午,田间地头却是忙碌无比。一眼望不到头的水田中,近百名弟子背着背篓,一字排开,弯腰插秧,修为加身,速度极快,两只手在背篓与水田之中来来回回,连出一道残影,近百人整齐划一,好不壮观。而水田旁边是一条宽约三丈的河渠,渠水奔流不息,“哗哗”作响,几十名弟子在水中起起伏伏,不时扬起一铲黑色烂泥,应该是在清理渠底。视线越过河渠,则是旱地,旱地无边无际,蔬菜瓜果,大豆高粱应有尽有。原本不同时令的作物一块挨着一块,枝繁叶茂,长势喜人。
终于抵达目的地,因为长途跋涉而积蓄的不爽一扫而空。雷望着田地里忙忙碌碌的外门弟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了胸中恶气。
哈哈!宵小们,准备迎接本师兄复仇的怒火吧!
“着火啦!着火来!粮仓着火啦!快来人救火!”
惊恐的叫喊声传来,打断了雷的思绪,他循声望去,一名身着短打的小男孩子跌跌撞撞的从一排房子中冲出,而其身后熊熊烈火劈啪作响,滚滚黑烟冲天而起,遮天黑幕宛若恶鬼张牙舞爪。
只待片刻,火势便蔓延至整个外门住宿区,眼看着就要窜进森林和田地。
“这!”雷被吓的不轻,身为穿越者,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火,蔓延速度之快,难以置信,而且遇土烧土,遇水燃水,显然不是凡火。
小男孩边叫边跑,很快来到一口写有“灭火”的井边,捡起一个喇叭状的圆筒,冲着天空继续呼救。
声音滚滚,如九天惊雷,瞬间传遍整个外门。
劳作的弟子听到呼救,不敢耽误片刻,放下手中事务,抄起身旁能够盛水的器具,冲到 “灭火”井边,装上水便冲进火场。
火势猛烈如虎,“呼呼”如虎啸,空气颤抖,远远看去,真当是一只吊睛大虫!
很快,更多的弟子聚集过来,纷纷提着水桶,加入扑救。有些弟子排成长队,以接力的方式迅速传递水桶,有些弟子则跑去更远处提水,更有的弟子身穿湿透的厚衣服直接冲进火场斩断房梁。
火场凶险,好些修为不足的弟子刚刚踏入,便出现窒息之状。火焰之下,面色通红,双目瞳孔扩大,如若不是身旁弟子手脚迅捷,一把将其推开,怕是会被倒塌的房梁压住。
“快!速度!仓库要是烧没了,都等着掌门责罚吧!”
“大家,加把劲儿!”
“平日里不是都嚷着修为精深吗?今天拿出真本事来!”
外门弟子大都入了后天,身体素质过硬,提着两桶百斤多的水,健步如飞。但杯水车薪,火浪遇风而长,火舌沾物既着,泼上去的水都化作了白雾黑烟,火势眼看着已是控制不住!
“让开!让开!”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一名浑身熏得漆黑的弟子抱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弟子冲出火场,“快让开,我兄弟快不行了!”
“快抢物资,火救不了了!抢物质!”
求救声,抢夺声,泼水声,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一切嘈杂之声在这冲天火浪中徘徊、扭曲、消逝。
一名外门弟子冲过师兄弟二人身旁,正欲开口,不过眼光扫过两人袖口,便又闭嘴不言,只身冲入火中。
好半响,雷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急忙喊道:“二师弟,快救火!”说着就要冲将上去。
铁牛一把拉住慌张的师兄,劝解道:“大师兄,万万不可!”
“嗯?”雷的修为远低于师弟,冲出去的身形被硬生生拽了回去,他回头诧异的看着师弟被火光映红的脸,焦急道,“何故?火势凶猛,你我师兄弟修为最高,再不施以援手,这外门怕是要烧个精光了!”
铁牛死死拽住师兄的胳膊,苦口婆心道:“师兄莫恼,门规所限,除却敌人来攻,外门一
切事务,内门弟子不得插手!”
“屁话!”雷急切的挥动手臂,欲挣脱师弟的手,“天灾人祸,岂能袖手旁观,若如此,与禽兽何异!”
“不可啊!大师兄!天灾人祸,亦是对他们的考验,修真者面临种种磨难,都得自己来抗,旁人插不得手!师兄若是冲进去,外门弟子首先拦的就是师兄你,这反而会误了抢救!”
铁牛自然不会胡说,大千世界,修真仙门,许多规矩看似极为不合常理,但修真之人,本就不和常理。比如货物运输,修为高深者移山填海,抬手间便可托起千万斤,但却从不会出手帮助外门搬运。再比如这水火之灾,仅仅只需一修真境修士,一个念头,便能轻易驭水,浇灭大火,但他们宁愿坐看火起火灭,也是不会出手。
雷停止挣扎,愣愣的看着师弟,他不敢相信为人平和的师弟竟能够说出如此冷血的话。
修真之人,依旧是人,是人怎么能如此无情?眼看大火起,眼看楼阁焚,眼看人命丧,竟然是考验?钱财尽,家门毁,命去黄泉,何谈考验?
这就是修真吗?冷血无情的修真,袖手旁观的修真,自私自利的修真。
这不是我的修真!
“松!开!”
一声怒吼,雷不知何来的力气,竟将固本境的二师弟摔倒在地,挣脱了拉扯。迎火而上,胡乱扎在脑后的长发猎猎作响,惨白的皮肤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那双如同星空般瑰丽的双眼中,是痛苦的怜悯,是不羁的热血,是一往不前的斗志。
铁牛趴在地上,抬头看着驾驭真气逆风冲进熊熊火场的大师兄,一时忘了起身。
大师兄疯了吗?打破门规可是大罪,掌门都护不住的!
念及于此,他回想起正一殿前大师兄的话:“师兄我这是天赋异禀,于梦中参悟,偶有心得!”
原来如此,大师兄是顿悟了吗?大师兄是觅得自己的真心了吗?
修真,修的便是这个真字。何为真?真法,真元,真心。
法,大千世界,万般皆法。上有混沌一气,化时空、真虚。中阴阳二极,生光暗、冷热、轻重。下有金木水火土五行,衍风雨雷电、飞禽走兽,世间万物。
元,又称源,力量之源,有内力,真气,灵气,乃修真之人,对抗侵扰,自立天地之武力。
心,本心,坚忍不拔之心,懦弱苟且之心,情欲堕落之心,济世救人之心,无物无我之心,杀戮嗜血之心等等。
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证得天尊之位。
法之广大,虚无缥缈,无法捉摸。元之一途,按步接班,自可有成。心之一道,七情六欲,难觅难定。
修真之路,逆境重重,需得大毅力、大决心,方有机缘寻得真法。
故修真者若能早日觅得真心,紧定不移,日后修真之路才能一片坦途。
火势愈发凶猛,火浪如魔鬼般侵吞周围的一切,灼浪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空气也愈发稀薄,很多修为较差的弟子已然力竭。
见大势已去,外门弟子便不在救火,而是全力抢救门派物质。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袭来,一个赤裸上身的年青男子毅然决然的冲进火场,大声喝到:“水来!”
言出法随,体内真气喷薄而出,滑过火场,落于“灭火”井中。须臾,井中如同喷泉一般涌出巨大水柱,冲向大火,而后化作大雨倾盆而下,转瞬间浇灭了大片火焰。
见此情景,众外门弟子无不欢欣,他们已顾不得门规,当务之急是救得大火,抢出物资。
这是修真境的内门师兄的实力吗?
“师兄威武!”
“大伙儿速速携同师兄救火!”
“师兄,我要跟你生猴子!”
突然传来的尖叫声,让雷的真气一滞,险些走火入魔,他瞥了一眼喊叫的女弟子,摇了摇头转过脸去。
自己长啥样,心里没数吗?
雷的加入,的确压制住了火势蔓延,但要尽数灭火,依然需要不短的时间,外门弟子只好分出部分人手继续搬运物资。
一增一减,火势又有扩大的迹象,压抑已久的火浪如脱缰的野马,从四面八方袭来,雷顿感温度剧增,额头豆大的汗珠出现瞬间,便被热浪蒸发,真气疯狂涌出,牵引井中水。
火势猛烈,水势随着猛烈,火势偃旗息鼓,水势亦是随之而落。雷修为羸弱,加之不通法门,只是跟随心中所感驾驭水流,真气狂泻不止。
人力有穷时,一刻钟不到,雷已经感觉到真气枯竭,难以为继,但看着外门弟子拼死抢救,和那殷切的目光,雷咬咬牙,调动最后一丝真气。
就在这时,庞大精纯的真气从双脚涌进身体,宛若大江大河一般流入各条经脉。雷不禁扭头望着远处匍匐在地上的二师弟,欣慰的点点头。
看来这个小弟悟性还不错!懂得变通之理,不过也太多了吧!不怕我吃撑了吗?
雷体内经脉暴突,满溢的真气冲出河道,身体逐渐膨胀,犹如气球一般。
“来的正好!”雷大喝一声,聚气于双掌,但由于真气量实在太大,真气在双掌飞速旋转,同时搅动空气,形成两股围绕雷双臂高速旋转的飓风。飓风嘶吼,拉扯滔天之火,俄而,便形成两条细长的火龙,链接火场与雷的双臂。
远远看去,雷长发飞舞,目眦尽裂,体壮如牛,恶焰缠身,就好似浴火而生的邪魔,甚是骇人!
众弟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火场中的巨人,尽管知道这是内门师兄,但依旧惊骇无比。
此等实力,当真是仙人!
而提供真气的铁牛算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不知省吃俭用的大师兄。就算是固本境的他,以灵气逆化真气,也快支撑不住了。大路之上的铁牛与火场之中的雷化羽相隔不下百丈,如此距离,别说是输送真气,即便是传音也得大喝。更何况铁牛是通过大地传送,真气损耗自是颇大。
“大师兄!快…..显神通吧!”
身体涨大,让雷视野开阔许多,站得高看得远,体感甚是良好。他本打算再长长,不过听到铁牛的呼叫,远远望了眼铁牛惨白的脸色,还是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给我起!”
雷大喝一声,双掌猛然拍向滚烫的地面,发出油炸肥肉的声音。而后,体内聚集的真气如泄闸的洪水,汹涌而出,深入地下,循着水汽,直达水脉,而后轰然爆炸。
“轰隆隆——”
伴随着低沉的响声,大地开始剧烈晃动。
“啊!是地震了吗?”
无人回答,因为已经无需回答。
“嘭嘭嘭——”巨石崩落之声此起彼伏。
以雷为中心,大地蹦出数道裂纹,沿着街道极速窜进火场,裂缝黝黑,深不见底。
少顷之后,白色的水柱冲天而起,化作倾盆大雨,顷刻间浇灭了数千外门弟子束手无策的大火。
外门弟子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遮天大火一息尽灭,但眼前的焦黑的建筑,滚滚的水汽告诉他们这就是事实!
大风起,雾气散尽,露出已经回复本来面目的雷,他实在太累,加之长时间缺氧,脑袋晕晕乎乎,眼皮沉重不堪,倔强的挣扎几下,最终还是闭合在一起。
铁牛腾身而起,一个箭步冲如废墟,抱出陷入昏迷的大师兄,厉声喝道:“看着作甚,还不速速去请郎中,大师兄要是有个长短,你们都得陪葬!”
一名激灵的外门弟子拔腿就冲出人群,向着距离外们不远的凡人城镇跑去。外门还真没郎中,因为都是习武之人,简单的头疼脑热,挺挺也就熬过去了。
铁牛不通医术,不敢妄加救治,加之距离药堂甚远,只得渡过一道灵气,压制雷体内的火毒,等待外门师弟去镇上请郎中。
在铁牛的指挥下,除却部分搬运物资弟子,其他所有人都开动起来,临时搭建了一个遮风蔽日的休息处。然后铁牛将大师兄安放在担架上,自己则如同铁塔一般守候在一旁。
幸得雷出手即时,大火只是焚毁了粮仓和周围的住房,并未蔓延至城镇中心,那里可晾晒着大量符纸和草药。
虽然大火已被扑灭,但残留的的火星依然不少,为防止二次灾害,很多弟子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铁棍,一步步翻找检查废墟,见到可疑处,便是一通冷水。而雷制造的一掌宽的裂缝也由专人回填,以防弟子晚上出门,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前前后后两个时辰,数千人里里外外,甚是壮观。
收拾完一切,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弟子躬身走到铁牛跟前,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位师兄,不知尊姓大名?”
听得呼唤,铁牛扭头看着来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铁牛。”
这个尊字,他自是担得起!
中年弟子心中咯噔一下,撩起一丝不祥之感,急切的追问道:“可是门派二师兄?”
“正是!”
中年弟子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休息处外的弟子看到中年弟子的模样,皆是惶惶不可终日。
刚才,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门派二师兄唤担架上的男子为大师兄。其身份呼之欲出,乃本门大师兄,雷化羽。
雷化羽是何人?那可是传说之中,欺男霸女,打家劫舍,杀人盈野,无恶不作,凶威赫赫的妖魔。
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外门?而且还帮助镇压灾祸,难道是打算用门规坑害他们?
众弟子越想越离谱,越想越害怕,有几人都准备溜之大吉了。
正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嘶鸣划破天空,铁牛循声望去,田间大路上,一匹棕色的骏马拖着一辆板车极速跑来。板车上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和一名抱着药箱的小女孩儿。
铁牛暗叫一声要遭,背起昏睡的师兄就欲逃跑。
这师弟也是,请谁不好,偏偏要请他!
一个如同黄莺鸟鸣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灾后的废墟显得格外清晰。
“贼子休走!”
英雄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