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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热浪滚滚,蝉鸣啾啾,潭中鱼跃,林间鹿眠。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打破闲适之景,热闹的水潭回复平静,小憩的野兽纷纷奔逃。
很快,十数人组成的队伍,出现在竹林入口,有男有女,交头接耳。
男性穿着青色丝绸长衫,以白色玉石束冠,袖口分别刺绣金银蓝三色太极图案。
几名女子打扮的比较随意,不过因常年修道,袖带无风飘动,自是有一股由内而外的飘渺出尘之感。
一名袖口绣着蓝色图案,长相颇为粗旷的年轻人,对着队伍最前方的男子躬身说道:“方师兄,此行怕是不妥,瞒着掌门踏入禁地,有违门规。”
方师兄还未开口,一名体格健壮的男子抢先道:“王小仁,若不是念在你救秦师叔有功,凭你一个外门弟子,也想攀附方师兄?”
不错,躬身说话之人,正是以一己之力重伤雷化羽、解救秦霜语的王小仁。
而被唤作方师兄的男子则是大长老的入室大弟子,单名一个晨字。
方晨,年纪轻轻,已然堪破先天玄关,踏入修真者之列。正一门上下,近千三代弟子中,单论实力,能稳压方晨一头,不足五指之数。而其神貌更是俊雅,玉树临风,配以金玉折扇,挥洒间,实乃翩翩佳公子。
方晨一收折扇,义正言辞道:“庞千师弟,莫要如此。即便是外门弟子,亦是你我同门。既是同门,何来攀附只说。”说着,他亲切的拍了拍王小仁的肩膀,“你不要往心里去,庞师弟只是嘴上说说,心中并无此意。”
庞千附和道:“方师兄教训的是,师弟受教了。”
王小仁的肩膀一缩,但似乎察觉到什么,又迅速复原,他低头恭敬道:“岂敢,的确是我孟浪了。”
见王小仁知趣,方晨哈哈一笑,打开折扇:“你们定要记住,同门之间,需和睦共处,相互勉励,为我正一门更上一层楼,协力同行。”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冷气森森,“而不是如同某只禽兽,仗势欺人,残害同门。”
“我等定当勠力同心,匡扶正道,铲除妖魔……”
身后众人齐齐点头附和,隐隐有众星拱月之势。
孰不知,一直低头谦卑的王小仁,目露凶光,紧咬嘴角,心中戾气纵横。
呵呵!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过是本大爷成仙路上的踏脚石,终有一日,我会将这份嘲笑统统还给你们。
而队伍最后,一名眉目清秀的弟子,面若寒霜,冷眼看着前面几人可笑的表演。
好大的威风,不知情者,当真会认你是一派之大师兄。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别苑外。
……
“啊切——”
雷捏着鼻子,忍了半天,终究是没有憋住。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喷嚏,刚刚回复的脏腑,隐约出现撕裂的痕迹。
消失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之昨晚毫不逊色。
雷一口咬住手臂,殷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牙齿流入口中,有点咸,有点腥,有点苦涩。
他转头看着小月安静的睡颜,胸中疼痛渐渐舒缓。
破身子,竟敢小觑单身狗的生命力,我可不会轻易认输,还有个小美女等着我养成呢!
许久,腹中的灼热感消散,松开口,双臂撑着扶手,徐徐躺下。
这一幕,正好被走进院子的众人看到。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雷为何如此,但那赤红的双眼和沾血的笑容,却深深印在他们心中。
邪魔!真乃邪魔!
几个弟子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长衫下双腿微颤,要不是其他人看着,说不得拔腿就要逃离这魔窟。
正一门为正道大派,自初代掌门正一天尊立派以来,十万七千余载,历经八十三位掌门,共计九十六代弟子。
当下,除魔卫道,乃是九十五代弟子之责。而九十六代弟子,不过是襁褓中的花朵,并未真正参与过正邪争斗搏杀。
初见雷化羽嗜血之姿,心性不稳的弟子,暗生业障,实乃常事。
……
与此同时,正一门,正一殿。
上堂,雷霸天笔直而坐,面色严峻,双目微涨,不怒自威。其旁坐着一位神色冰冷的女子,正是雷化羽的娘亲,罗蕊。
左侧,首位和次位坐着与雷
霸天年龄相近的中年男性,依次是,大长老赵无极,二长老诸葛惊涛。末位坐着一白发苍苍的老者,乃是五长老晏无涯。
右侧次位是一名苍老的白衣道姑,乃三长老燕知弦,她闭目养神,似乎对今日所议之事不甚上心。
首位则是与罗蕊年龄相仿的中年女子。
其千万青丝挽在脑后,一支非金非玉的花簪斜插发丝中,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仿佛能渗出水来,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殷红,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最绝的是那唇角的一点黑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更添一份妖冶妩媚。而一袭火红色紧身旗袍,将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不是别人,正是秦霜语之师,正一门太上长老火凤凰柳如焰。
柳如焰眼波流转,微微侧身,不疾不徐道:“雷掌门,我并非自持太上长老之位,施压于你,雷化羽之行径,我亦不愿多言,但我那徒儿遭此恶难,心境险些告破,你既是掌门,亦是人父,许得给我一个交待。”
言语间,虽无萧杀之意,但大殿之中,空气骤冷,寒气咄咄,柳如焰之怒尽显无疑。
几位长老皆点头赞许,其中大长老赵无极冷哼一声,大声苛责:“雷掌门,你那儿子往日为非作歹,门中弟子多有怨言,你贵为本门之主,非但未加以严惩,却多行包庇之事。我正一门,贵为正道砥柱,百世清誉,数年间,付之东流,各正道同门以我正一门为耻。”说到此处,他暗中递给诸葛惊涛一个晦涩的眼神。
诸葛惊涛微微颔首,尖锐的声音响起:“雷掌门,为正我正一门之气节,我看你还是交出你那儿子,与我……”
“呵呵!”雷霸天眼皮跳动,怪笑一声,打断诸葛惊涛,反问道,“与你如何?莫非你执剑堂妄图干涉这掌门之事?”
执剑堂,正一门处罚弟子之所,轻者削去根基,流放外门,重者活不过一日。诸葛惊涛言语之意,如何不让雷霸天怒火中烧。
雷化羽虽资质欠佳,登仙无望,且诸葛惊涛亦不敢触掌门逆鳞,残害其性命,但对于修真之人,毁其根基,更甚于断其性命。
诸葛惊涛脸色一白,低眉不敢多言。
赵无极见诸葛惊涛畏缩,暗骂一句“废物”,转而示意末次的晏无涯。
晏无涯乃药堂长老,与门派权利无甚交集,加之为人惫懒,所以本不准备掺合此事,但赵无极以万年雪霜诱之,他一时宝了迷心窍,便应允一同前来。
晏无涯心中长叹一声,一抱拳,沉声道:“掌门师兄,师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雷霸天看着眼神闪躲的晏无涯,莫名地摇摇头:“你不该来!”
正一门因门规所限,历任掌门和长老,定是同代弟子,故,正一殿中,除了柳如焰和罗茹,五人均是师兄弟,而晏无涯与雷霸天往日最为亲近。
晏无涯的到来,让雷霸天本就冰冷的心,蒙上一层白霜。
雷霸天轻抚额头,无奈道:“如若是劝诫之言,切莫出口。无论今日如何,你我百年情谊依旧。”
见丈夫如此,罗蕊抬起按住腰间长剑的手,轻握丈夫粗糙的大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晏无涯压抑胸中苦涩,耷拉脑袋,低声道:“师弟谢过师兄之意,师弟住所,素来冷清,加之突破无望,欲收一亲传弟子,但多年未觅得良才,昨日观令郎气机,甚合我心。所以我打算收其为徒,长年居于药谷。”言罢,闭目不语。
无耻!
赵无极心中大骂,好一个两面三刀,好一个两不得罪。
晏无涯之意,便是打算幽禁雷化羽,以一生自由为代价,换取希望渺茫的未来。
但,这不是赵无极想要的,只有彻底斩断雷化羽的修真之路,才能击破雷霸天的心境。
如此,他自己方有机会执掌正一门。
数百年前之事,历历在目。
雷霸天宛若时代之子,将天下才俊一一踩在脚下,无论是正道魁首太乙门之高足,亦或是魔道之主擎天宗之首徒,都无法望其项背。
那段岁月被无数后来者戏称为——皓月,意指雷霸天如同主宰夜空的圆月,其他人则堪堪为忽明忽暗的残星。
修真者,修为越高,寿元愈长,按照雷霸天的修为精进速度,恐怕赵无极死了,雷霸天都
还是现在这般模样吧!
天意公允,百年之间,雷霸天以一己之力压得众星喘不过气来,其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修真蠢材,加之心性堕落,区区一世可活。
但赵无极等不得百年,掌门之位宛若魔障,自雷霸天登临以来,缠了他数百年。
他冥冥之中感应到,如若不能堪破这魔障,一身修为也就到此为止。
雷霸天未理会赵无极怨毒之色,对着晏无涯抱拳道:“师弟之意,为兄心领。不过我夫妻二人暂无此打算,待得此间事了,另行商议吧。”言罢,转身对着燕知弦恭敬的说:“师姐多年未出天玑,师弟我也常年忙碌门派琐事,故未得相见。师姐有何事知会,只需派遣一童子捎信便可,何须亲至。”
原来这沉默不语的白衣道姑,竟是雷霸天的师姐。
燕知弦听得雷霸天呼唤,眼皮微抬,双眼之中射出一道紫芒,正一殿内隐藏的戾气一扫而空。
嚯——
赵无极见此异像,背脊一凉,心中大惊,不由得双手一颤,他知今日之事殆矣。
雷霸天豁然起身,快步上前,躬身一拜,高唱道:“我正一门之大幸,传掌门印,发飞升令,号天下正道,下月十五,天玑峰,祭祀天地。”
正一殿外,一名皮肤黝黑,长相沉稳的中年人对着大殿一拜,然后驾驭遁光,转瞬间消失云雾之间。
雷霸天虚空一指,一张千年紫檀木太师椅出现在掌门之位旁,与罗蕊之位分饰左右。
“恭请师姐上座!”雷霸天侧身,让开通道。
寻思此间势去,赵无极起身,远远一拜,不咸不淡的说:“恭请师姐上座!”言罢,拂袖而去,留下诸葛惊涛和晏无涯面面相觑。
见主事一走,两人尴尬一拜,支支吾吾恭贺一句,便离了正一殿。
雷霸天搀扶着燕知弦坐下,然后拉着燕知弦的手,眼神迷蒙,似陷入回忆。
那时年幼,雷霸天刚入得山门,无依无靠,时常遭受同门欺凌。偶然间,在山间哭泣的他,被出门采药的燕知弦看到。从此之后,燕知弦就对雷霸天照顾有加,不是姐弟胜似姐弟。
“咳咳——”
身后响起熟悉的咳嗽声,打断了雷霸天的思绪,他哈哈一笑:“经年一别,未成想到再见,师姐修为已然不弱于我,想必师姐这些年过得甚是艰辛。”
燕知弦视线越过雷霸天的肩旁,丢给面色铁青的罗蕊一个挑衅的眼神。
很难想想,一个老妪脸上,竟能出现小女人姿态。
雷霸天说的兴起,并未注意到师姐与内人的暗中较劲。倒是一旁的柳如焰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柳如焰身为正一门唯一的太上长老,也是硕果仅存的九十四代弟子。她亲眼见证了雷霸天的崛起,对其身边事自是了如指掌。
雷霸天虽生的粗犷,但资质惊天,加之奇遇连连,故修为精进神速,红颜知己那是数不胜数,燕知弦便是其中之一。
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终喜结良缘的是当时魔道之主擎天宗宗主之女——罗蕊。许多天之骄女只得黯然伤神,掩面而泣。
不过,俗话说的好,“哪有男人不偷腥”,“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刨不动的墙”,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深重情毒的雷霸天和痴心一片的燕知弦,于破庙中相遇,干柴烈火,不便多言。
柳如焰每每想起此事,内心只有两个字:狗血!
“咳咳——”
这次是柳如焰,她端起茶杯,自斟自饮,阴阳怪气道:“左拥右抱,好不潇洒!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可去了后山禁地,同行的好像还有方晨小子。”
雷霸天三人被柳如焰点破,尴尬不已,但听得最后一句,胸中怒气炸裂,正一殿内风声鹤唳。
罗蕊腾身而起,拔出腰间长剑,化作流光,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只余下雌虎怒号:“无极老匹夫,焉敢欺我!”
“难怪赵无极走的如此果决,原来是准备先斩后奏!”雷霸天念及于此,松开握住燕知弦柔荑的大手,沉声道:“师姐和师叔暂歇于此,待我拦下蕊儿,再来商议他事。”
话音刚落,大殿中的雷霸天仿佛水中倒影,渐渐消逝。
殿中两女皆是一愣,留影化形,已然是仙人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