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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海显身手
“罗大人,找寻到钱大人的祖宅了没?”朱珪关切地询问起州同罗通来。虽然他刚刚接任普安州知州,但一样也被上司催得焦头烂额。为了能减轻一些省里的压力,暂代藩、臬两司的大人们都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伺候好钱大人。
钱侍郎目前唯一的要求便是要回祖宅瞧瞧,总不能这么个要求都满足不了吧。本来还算风度翩翩的朱珪朱大人,连续几个夜晚没睡好觉,早已经两眼眶熬得发黑,面色憔悴得很。
“天佑我普安州,一个时辰前有名差役找寻到还记得钱大人祖宅的耄耋老人,刚刚回报回来,已经确实找到了钱大人的祖宅了。我已经嘱咐人赶紧进行打扫并做了简单的布置。”一接到汇报,罗通立刻人年轻了数十岁般一路提着官袍小跑便来找朱珪。
朱珪接报后长吐了一口气,终于精神有所松懈。毕竟人上了年纪,一旦熬夜,甚是伤神。他气色逐渐恢复了几分圆润,客气地又问道,
“那迎接钱大人的乡绅士宦都通知到位了吗?”
“就等迎接钱大人的到来了。”罗通不愧是老手了,自从一直肘制自己的陈旭被免职后,精神振奋了许多,办事特别伶俐。
朱珪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了。罗通干了多年的州同了,这衙门经验非常丰富,迎来送往的这一块任务自己大可以放心。
“潘大人,具体接待这一块呢?”朱珪微笑着望着州判潘熙。
“这替钱大人接风洗尘也没有问题。致仕多年的前内阁学士杨明万的大宅子已经先期腾了出来,就等着钱大人入住。
杨宅的留园可是我普安州最大的宅子,又特别显着江南特色,叠石理水,花木众多,亭阁淡雅朴素。
这饮食方面也做了精心准备,既照顾到钱大人的江南口味,又体现出咱们普安州的地方特色。”
潘熙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耀眼的闪电忽然间从窗外闪过,紧跟着是一声巨大的霹雳声,仿佛是在人头顶上炸响一样,震得屋内的灯笼都摇摇晃晃的,以致烛光都忽明忽暗起来。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打雷?天打雷劈不成?这姓潘的莫非瞒着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朱珪双眼直接转向潘熙。
潘熙捂着嘴,赶紧死命地摇着头,示意这闪电跟自己无关。
朱珪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又听到咣当一声巨响,两扇窗户就被吹开,一股裹挟着沙尘的狂风从外面吹了进来,把案桌上的卷宗及文房四宝都吹的漫天飞舞,满地打转。再往窗外看,只见一道闪电接着一道闪电在夜空中狂闪,霹雳声更是不绝于耳,几乎要把人的耳膜给震破。
潘熙快步向窗边冲去,准备掩上窗户,他还没有走到窗边,雨水已经打了进来,窗户根的地面上已经湿成一片,再往外面看,整个普安州天空都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铺天盖地的雨水从天空中倾泻 了下来。。。。。。
“这老天也真是怪,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如此大的雨水?”坐在签押房内的陈道海望着外面瓢泼一般的大雨自言自语道。
“陈书吏你还管他雨水大雨水小,又不会淋到咱们。”老孙因要避雨便躲进陈道海的房内来,与陈道海正闲聊着天,他也纳闷这雨怎么下得如此突然,没有任何兆头的。
“会不会是老天示警,这次上头审查我们陈大知州,顺带着要杀一大批官员的头?”老孙展开丰富的想象力。
“少胡思乱想了。我问你,我们普安州有没在此时候下过如此大的雨?”陈道海道。
老孙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雨,摇头说道:
“我在普安州当差都好几十年了,还就从来没见到过在这个时候下这么大的雨水。冬季下这么大的雨水,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什么不好兆头啊。老天下雨是正常的,不下雨才不正常。下下也好,田里的庄稼好长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陈道海看着瀑布似的雨水从天空泼落下来情形时还是大吃一惊,怪不得老孙说这几十年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水了。
陈道海望着天,摇了摇头,如果雨水按照目前这种势头下个一两个时辰的话,普安州城肯定要遭殃,明天早上起来,州城到处都是积水吧。管他呢,水掩州城也不关自己的事!
两日后,当潘熙的公事房内走进一位差役并附耳说了一句话后,潘熙那脸色简直变得比被雷给劈到还白,他推开房门身形有点踉踉跄跄地直朝知州朱珪的公事房跑去。
“大人,事情有些不妙啊。”
正围坐一起谈着事儿的普安州知州朱珪及普安州州同罗通都把眼神转到潘熙脸上。
“哦?”朱珪锐利的眼光直盯着潘熙,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说吧。”
“据底下的差役回报,那钱大人的祖宅。。。”
“祖宅怎么呢?”朱珪焦急地问。
“它被大水给冲毁了。”潘熙只能低声答道。
“潘大人,你不会说笑吧?前几天才发动州衙所有的衙差去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寻到的,这还没打扫干净,就毁了?”罗通有点狐疑地问。
“千真万确啊。钱大人的祖宅在深溪河畔,这两日雨势太大,我们州衙还算地势稍高,也里里外外开始积水,更何况外边啊!深溪河水汹涌,已经都冲垮了河堤,快要倒灌进我们州城。钱大人的祖宅年久失修,被水一冲便整个坍塌掉也是正常的事。”
“我不管什么正常不正常,今日它被冲垮就是不正常。你们知不知道钱大人马上就要到达我们普安州,赶紧给我去想办法。想不出办法,你们的顶戴都别想要了。”朱珪怒气冲冲地一甩袖便离开公事房,这都什么事啊!就在钦差即将抵达普安州祭祖之际,这钦差大人的祖宅都能被洪水冲毁,居然就这么凑巧。换成钦差大人,不信。换成暂署巡抚大人,不信。换成自己,也是不信啊!
望着怒气冲冲而走的朱珪,留下来的罗通及潘熙二人傻乎乎地两眼相对,不知所措了。
州同罗通公事房内的烛光亮了一整晚,那里云集了普安州衙大大小小的头目,包括巡检唐大方、新任吏目楚华、六房主事等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来你们都是群废物、饭桶,连一个点子都提不出来。”罗州同全无往日潇洒的样子,指着属下们便是一顿的破口大骂。
“我们两若是丢了顶戴,你们也一样好过不了,想不出应对之策,大伙一起完完。”潘州判更是阴沉地说。
刑房主事有点委屈地说道,
“我们好不容易找寻到钱大人祖宅的线索,谁曾料到居然遭受暴雨袭击而被冲毁,此乃天灾,可怨不得我们啊。”
“怨不得你们就是怨得我咯。少说废话,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罗州同冷不丁冒了一句话出来,说得在座的心里都拔凉拔凉的。
吏房主事有点犹豫地说道,
“这房既然被毁了,那我们就在原地重建一座吧,盖得跟原先一样不就得了。毕竟钱大人也久不回乡了!他也是存个念想而已。”
“你傻了呀。听说钱大人手上可留有祖宅图一副,你拿假的来蒙钱大人?这责你负?真是猪脑袋一个。”潘州判没好气地反驳。
“看来要去找找有没记载着钱大人祖宅样式的书籍,这样我们也好依样画葫芦,能在钱大人到来之前复原出来。”礼房主事沉吟片刻后说。
“老杜,你是工房主事,有没这方面的卷宗?”户房主事问工房主事老杜。
老杜仔细想了想,肯定地朝在场的几位说道,
“有关钱大人祖宅样式的卷宗,我们普安州还确实有。大概在二十年前我们工房曾在钱大人祖宅附近测量并绘制了一批宅子样式的图纸,那时是因为内阁学士卢宫展卢大人的原因而特意绘制下来的。而在那块地面上正巧包含了钱大人的祖宅。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去把卷宗给取出来,加派人手建造并做旧房子,也好让钱大人风光回乡入住祖宅。”
“这份卷宗放在哪里?”罗通急切问道。
“应该放在文档库内。”老杜很确定地说。
“那你还不亲自去一趟,把有钱家老宅样式的卷宗给取回来,让大伙都仔细瞧一瞧,也安安心。”罗通眼一瞪,责怪老杜怎么还不赶紧去拿,这心也舒畅了不少。
公事房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比起前面的束手无策,现在总算看到一线曙光。大伙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过了一盏茶功夫,却还不见老杜回来。罗通虽然一直在喝茶,但是
那两眼却一直盯着房门,思绪不定。而潘熙则在旁边看着就有点坐不住了,这个杜鳖孙,怎么搞的?怎么还不回来?文档库距离公事房就几十步路,去取一份卷宗,能用多长时间?
潘熙本来想让其他人到文档库去看看怎么回事,转念一想,自己站了起来:
“罗大人,文档库里文档众多,可能不太好找,我到文档库去催一催。”
出了公事房,潘熙迈开步伐,三步并两步赶到文档库所在的院落,进了库门转了个弯,就来到天字号楼的丁号文档房。
丁号文档房的房门大开着,一进去当时就愣住了,只见文档房内有两尺深的积水,所有的文档案柜都泡在积水里。老杜正站在积水里,抱着一堆湿漉漉的卷宗发愣。
潘熙心中咯噔一下,高声喊道,
“老杜,这是怎么回事?钱家祖宅的卷宗呢?”
老杜缓缓地转过身来,哭丧着脸,捧着手中的一堆卷宗对潘熙说道:
“潘大人,都在这里。”
“什么?这就是钱大人祖宅样式的卷宗文档?”
看着老杜手中那一堆烂纸浆似的东西,潘熙几乎要疯了,
“马宗安,怎么会这样?你怎么搞的?文档库里怎么会进水?”
“潘大人,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啊。连续几日暴雨后,这昨天晚上积水便涌了进来,我可是马不停蹄地便派人疏通沟渠,往外清理积水,保证了甲乙丙号房卷宗的安全。。。”文档库大使马宗安甚是委屈地说。
说起来还真不能怪马宗安,文档库属于衙门里的超级冷板凳,典型的清水衙门,没任何可以抽取油水的机会。
由于配给的空间有限,一座小院落里安排了天地两楼甲乙丙丁四个文档房。
按文档库的规矩是把不太重要的且日期久远、没多少使用价值的文档卷宗都安排存放到丙、丁字号文档房,并统一堆放在天字楼及地字楼一层。
那记载着钱家老宅样式的卷宗早就被归于日期久远即将作废的这一类,存放在天字楼一层的丁字号文档房库柜的最底格。
这几日下暴雨,马宗安已经算很是尽心尽责,日夜率领文档库里的人安排清理积水,保护甲乙两个重要文库房,这里存放的文档都非常重要。
至于丙丁两号文档房,因为里面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加之时间紧迫,马宗安就忽略了。
谁知道偏偏就是丁号文档房进水了,而同处第一层的地字楼的丙号文档房没进水。而且更加倒霉的是还把知州及州同、州判大人最需要的钱家老宅的文档卷宗给浸泡成纸浆。
“马宗安啊马宗安,老子这次可被你害死了!”潘熙指着马宗安的鼻子说道:
“你让我怎么去向朱大人及罗大人交代?就说这堆纸浆是钱家老宅的文档?你说!你说啊!”
潘熙越吼越大声,马宗安的头越来越低垂。
“交代什么?”门外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普安州新任知州朱珪在普安州州同罗通及六房主事们等人的陪同下也一起来到丁号文档房外,他是接到喜报后才匆匆而来的。当满怀着的希望遇到满房进水的现象时,顿时心都碎了。
朱珪半绝望地瞅着丁号文档房的满房积水,多想能在他的眼神威力之下,水干卷宗复原啊!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有气无力地问老杜道:
“杜主事,这是怎么回事?”
纵使朱珪乃是一文人雅士,修养再好,听老杜汇报完缘由,心中也有一种要当场骂娘的冲动。但是朱珪还是强行忍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再发火,只能让事态变得更糟,被罗通及潘熙看低了。
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关键是要想办法把老宅重新给盖起来,应付完刑部侍郎钱惟城的返乡祭祖再说。
想到这里,朱珪反而和声细语地劝慰起马宗安道:
“马宗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愧疚了,这于事无补。你们还是赶紧给我想一想办法,看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钱家老宅无论如何都得给我在三日内重盖起来,这是无可推卸的事情。”
老杜与马宗安见新知州没有发脾气,反而和颜悦色地劝慰,心中的紧张也就慢慢平息下来,马宗安也敢于说出他已经考虑很久的想法:
“朱大人、罗大人、潘大人,这老宅的卷宗虽然没有了,可我们可以去找活文档。”
“活文档?什么意思?”朱珪奇怪地问道,而罗通、潘熙也一样脸色茫然,不知马宗安所讲是何意。
“哦!”马宗安摸着脑袋笑了笑,连忙解释道:
“‘活文档’是一个人的绰号。此人叫陈道海,是一个书吏,罗大人的手下,他可是晓得的。陈道海脑子特别好使,记忆力超强,简直是过目不忘。不管是什么卷宗,只要他看一遍,就跟刻在脑子中一样。”
“过目不忘,有这么神吗?”朱珪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是这样的!”老杜也记起了陈道海,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刻插嘴说道:
“我不是空口说瞎话,有很多例子呢!
就像两个月前,邻县工房转来一份卷宗,要在第二日呈给陈知州的。抄写副本的那家伙一不小心居然把蜡烛给搞翻了,直接把卷宗烧个没影。
还幸好当时是陈道海陈书吏接的卷宗,他只是那么随眼一看,就给记下来了,后来是他默写出来的。等应付完陈知州,事后又找邻县的人要了一份,仔细一核对,我的妈,分毫不差啊。真是神人一个!”老杜夸起陈道海来,也毫不吝啬。
“应付知州?”朱珪重重咳了一下,非常不悦地盯着老杜,老杜尴尬地低下了头。
“真这么厉害?”朱珪扭头望着罗通:
“罗大人,是不是这样?你的那个手下真的这么厉害?”
“朱大人,陈道海还真的就这么厉害呢!”不待罗通回答,潘熙就抢着说道:
“还有很多例子呢!应书吏,你来说。”潘熙可不管陈道海是否真有神童之质,先把他给推出来再说,反正不行那也是要怪到罗通头上,与自己并无分毫干系。
户房主事应文捏了捏下巴底下硕果仅存的三根胡须,沉吟着回忆说道,
“这陈书吏记性应该还算不错的。这也是前不久的事儿,前任陈知州的刑名师爷庄自有过来查一份文档,怎么查都查不到,最后还是陈道海路过户房,他随口就报出具体内容,还告诉庄师爷这份文档是存在什么地方。这件事情罗大人后来也是知道的”
“对,确实有这件事情。”罗通见朱珪望着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连忙回答道:
“陈书吏平日在具体工作中表现得就非常的突出,是我们州衙里的顶梁柱。虽然说过目不忘有些夸张,但是他记忆力确实非常出众,可以让他来试试看,看他是否真的看过那记录着钱家老宅样式的卷宗。”
见罗通也如此说,朱珪心中就有了谱,看来工房老杜也不是信口胡吹,这个“活文档”确实有点本事。
想到这里,朱珪就扭头对潘熙说道:
“潘大人,你的意见呢?我看可以让这个陈……什么来着?”
“陈道海。”马宗安连忙在旁边越级提醒道。
潘熙是不会把陈道海捧上天去的,所以不开口。而罗通正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陈道海真会过目不忘吗?一时也没闲情答话。见马上要冷场,马宗安赶紧开口答话。
说这话时,马宗安脸上甚至有一丝得意,仿佛这时候把“活文档”陈道海推出来,就足以让他从一个看管文档不利的罪人变成了一个大功臣一般。
“好吧,就让这个陈道海过来试一试,好歹死马当活马医。”朱珪看似在征求罗、潘二人的意见,其语气已然做了决定。
“大人之意甚佳。”罗、潘二人同时表态。
当陈道海被召到知州朱珪的公事房内时,他见到整个州衙上上下下十几号官老爷们都正襟端坐着盯着自己看,仿佛自己脸上没擦干净似的,弄得陈道海不得不狐疑地擦了擦脸。
“哈,陈书吏,你脸上并没什么脏物。只是诸位大人过于看重你罢了。”见到陈道海这般模样,甚是可爱,朱珪不由笑了出来。
罗通开口朝陈道海解释说道,
“陈道海,今日朱大人召你前来,主要是想询问一下,你脑海中是否还记得载有钱家祖宅样式的卷宗?”
“载有钱家祖宅样式的卷宗?”陈道海摸不透这几位上官到底是何用意,有些不敢开口答话了。
“刑部侍郎钱惟城即将返乡祭祖,可他的祖宅却在几天前遭遇水
灾而彻底损毁。我们几位大人相商着,要尽速重建钱家老宅。本来文档库存有钱家祖宅样式的卷宗,可惜那里严重进水,卷宗被毁。听闻你强记能力甚高,故几位大人对你都有着莫大的期许,你可别辜负了大伙啊。成了,自然州里会有重奖。不成的话,哼哼。。。”潘熙惟恐天下不乱,趁机对陈道海进行施压。
“记不得的话,几位大人也不会怪你的,你尽管放心去默吧。”朱珪不悦潘熙刚才恐吓之举,太失官风了。
陈道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这一会儿对公事房里所有人来说,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个……”陈道海终于抬起了头来,机会居然从天而降了,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那黑而清澈见底的眼眸盯着朱珪,极其肯定地说道,
“没问题,整个卷宗我都记得,那是乾隆十九年工房留底存案的,名为‘老河口地貌简略’,一共三卷八千四百二十六字,而与钱家祖宅有关的大约有一千二百三十二字,还配有三副简图,小人都可以默写出来给大人看。”所有人听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陈道海周围,很仔细地盯着他下笔,陈道海不慌不忙地一句一句地默写着,遇着有具体样式的时候更是细图都画了出来,速度平稳之极,丝毫没有因众人围观而显出一丝的慌乱。
朱珪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底则不由为陈道海击节叫好,果然是个博闻好学的后生,是个可造之才。
花了整整两个时辰,陈道海终于把‘老河口地貌简略’中普安州所需的部分全部默写完毕。朱珪、罗通、潘熙等人围看之后都感到甚是满意,若真是与原件无误,应该可以交差了。
“杜主事,赶紧加派人手,按这上面描述的给我尽速重建,并记得要给我把整座宅子做旧了,别等钱大人返乡祭祖时发现整座大宅居然焕然一新,出了大仳漏。”
“南街那处有个东阳坊,专门承接做旧业务,不管是家具还是大宅,只要付工钱就能做。”潘熙接过话头就说,明显想拍朱珪马屁。
“可不是,听说单那家具做旧的工序就将近20道,砸坏、烘烤、打磨、上油、浸泡。。。。。。”老杜也跟着卖弄起来。
“你们造假还造得理直气壮啊!”朱珪眼一瞪这两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蒙混过关就已经是错事,这两人居然还如小丑一般献媚,真是俗不可耐。
见马屁拍到马脚上,潘熙乖乖地闭上嘴,而老杜则灰溜溜地出了公事房去办事。
“应该不会与原存底不相符吧?”罗通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陈道海肯定地答道,
“绝对一致,除非钱大人手中的祖宅样式图与我们留底的描述不一致,那我也没办法。”
当三天后朱珪及罗通、潘熙等一众普安州官员到达新建好的钱家祖宅外视察时,发现原先被水冲垮的废墟上已经重新立起一座外表看去历史颇为悠久的新老宅。
“面阔一丈一尺,进深三丈九迟,柱高八尺八寸,径七寸七分,。。。。。。檐步七举、脊步九举。。。。。。因这老宅前后均有坡,左右两侧山墙与屋面相交,便将檩木梁全部封砌在山墙内。这大式硬山建筑以无斗栱做法来做。。。。。。”
听着工房主事老杜的介绍,朱珪边走边看很是满意。整座钱家祖宅在东阳坊的施工下,明显比老宅还老宅,青苔遍布,触目所及都是旧家具,房梁顶柱也是旧木头,步入大院后仿若来到十余年前。
“很好,陈道海,你做得很好。你做书吏也将近一年,等做足十五个月后,我提你到户房做典吏,协助户房主事处理公务。”
“多谢大人栽培。”陈道海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这书吏被提为典吏,绝对是一个质的飞跃。书吏乃是未入流中的流外品,而典吏则是未入流中的流内品。虽然典吏连从九品都不是,但它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正式的朝廷在编吏员,向前一步就是从九品。
朱珪的话被罗、潘二人听到,不由都吃惊不小,俱没想到陈道海居然能入朱珪的法眼。朱珪此人可是此时期的文坛大豪、仕林名士,并久在云贵、两广、陕甘、闽浙等处任职,门生故吏甚多。他居然能看上陈道海,还真是那小子的福气。
瞥了眼罗、潘二人,召唤过陈道海,并肩与之一同走向宅外,边走边小声嘱咐道,
“贵州吏治败坏,若不出重手,恐难治愈。国家清廉,匹夫有责。你出任户房书吏得千方百计探听出有关威宁州铜矿亏空有司官吏涉案的具体情形,有什么消息都报给我知晓。”
陈道海晓得这朱珪乃是学政任上转过来的,有点降补的意味在里头,可能为官太过死板,不懂得变通,才被降了职。听到朱珪这番话后,陈道海的眉头差点都堆在一块去了。
这死老头,怎么管天管地还想管官呀!怕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亏空的案子,必然牵涉到无数的前任官员,一但闹大,被圈进来的官员海了去了,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这姓朱的老头。
陈道海在心中不住哀叹自己倒霉,居然被这么个没脑筋的清官看上,搞不好日后还真要吃糠喝稀粥了。
“是,大人,小人一定在最短时间内探听消息回来报给大人知晓。”虽然对朱珪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没办法,谁叫他是一州的知州,不听他的还能听谁的!
官场的事素来经不起打听,只不过三天功夫,陈道海便打听出一些绝密消息来,当然这所谓的绝密消息也是相对民间来说,对于官场中人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打听打听便能弄出一大堆来。
当朱珪翻看着陈道海奉命打探回来的有关铜矿亏空的小册子时,那两根眉毛都已经连到一块去了,面色越来越通红,到得最后,更是狠狠地砸了下案桌,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案桌上的文房四宝都七零八落的。
“这些国之蛀虫,本官要上本弹劾他们。”
见朱珪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陈道海放心里鄙视。
这老头,还真不是做官的料啊。按照自己对官场的理解,就算朱珪真的把这些官员都弹劾了,估计乾隆也不会大兴动作。他现在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良卿案子身上,绝对不会允许朱珪再把多位前任贵州巡抚给牵扯进来。弄不好为了所谓的“稳定压倒一切”的需要,朱珪还要被调职。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乾隆帝的另一打算,先放过那些个前任的巡抚们,养肥了他们后再杀,家产充公,内务府还能多得些银两,不然乾隆也不会在民间有个“宰鸭皇帝”的美称。
陈道海递给朱珪的小册子上写得非常清楚,威宁州知州刘标所管理的铜铅矿厂发生亏空,完全是地方官员勒索所致。近年向刘标勒索的上司有:
前任巡抚图尔炳,勒买羊只、羊皮等项。
前任巡抚方世俊,索取碧霞朝珠、玉瓶、翡翠瓶、赤金、绍兴酒等项。
巡抚良卿,索取大玉瓶、马匹、朝珠、毡货等项。
按察使高积,索取金如意、皮统、毡货、银两等项。
贵西道道员图默慎,勒买马匹、羊只、白铜盆炉等项。
贵阳府知府韩极,勒买皮统、毡货、马匹等项。
。。。。。。
一个规模不大的铜厂,居然有如此多的贪官从中勒索钱物,铜厂焉能不亏!
朱珪气到气无可气的地步,最后索性站到窗户旁,推窗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慢地平静下心情,开始坐回位子上提笔写起弹劾折子。
作为一个读了数十年圣贤书的人,朱珪有着与大部分读书人共同的理想,修身、治国、平天下,也拥有着对贪婪者的无限鄙视,气节二字绝不会随意丢弃,更不屑与贪吏共一室。为了人间正道,必要时舍生取义,更何况一个顶戴乎。
看朱珪的样子,估计没两三个时辰完不了事。陈道海暗自打了个冷颤,想着万一日后自己也当了官,还那么巧也撞在姓朱的手里,那可就不妙了。
陈道海乖巧地缓慢退了出去,刚进门时有个差役告诉自己说查马氏又来衙门告状,自己是时候该过去处理一番。别自己不在场,那查马氏连状纸都递不成,官司不用打都输了,那苦主答应事后送自己的那份酬劳可就飞了。。。。。。
注:1、朱珪,字石君,顺天大兴人,乾隆十三年中进士,年甫十八。二十五年,出为福建粮驿道,后擢按察使。四十年,为帝师。五十一年,擢礼部侍郎,五十九年,调广东。寻署两广总督,授左都御史、兵部尚书衔。嘉庆四年,管户部三库,加太子少保,赐第西华门外,嘉庆朝第一红人也。与王杰、董诰同为和珅之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