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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终究未等到阿玄,在此之前,他便收到了林寒树的传信,道他们该动身了,大后日船就会到达荆国均州的探弯海,而均州离大雍足足有千余公里,以两个人的脚程,也需得两天的时间,并叫吹箫到丹正派等他。
在走之前,吹箫怎么也要再见阿玄一次,他想过别离,但诀不是以这种方式,况,他埋在那小院藤树下的果酒还未开封,时今也差不多能用了,阿玄是个爱酒的,不妨以此作为告别。
吹箫满心伤怀,去了殷家大宅,在路上他甚至想到了前一日不告而别的说辞,实话是不必再说,他既然要走了,又何必徒惹母子两人暗生嫌隙?只说自己有事离了两三日也就是了,左右他母亲也不会告诉儿子是她把自己赶走的。
阿箫还想了很多,此前他还盘算着便宜师父留下的东西里有什么能送给阿玄的,可寻了半日,也未有合适的,修仙者之重宝,并不是阿玄一个凡人可保有的。最终他只用离开洞府前取得菩提树枝雕了一个物件给阿玄,这菩提树枝遭生气滋养不知多少年,也是了不得的宝物,最主要的是,它一点都不打眼,真正认得它的,也没有多少。菩提树枝里的生气已经散去,阿玄便又花了大力气将生气注入其中,刻了一个小型锁灵阵,保证生气回转,生生不息。这个物件这要是搁在前世,那可是了不得的法器,能福佑主人,滋养躯体,遮挡灾祸。吹箫用一辈子最虔诚的心盼望阿玄日后和顺安康,一生幸福。
他去了殷家大宅。
殷家大宅一片素白,门上匾牌上挂着大朵的白花,廊檐上缀着白色灯笼,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此时正门大开着,门内外着深色衣裳的人面带沉重哀戚或进或出。吹箫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他的脸色慢慢淡了下来。
看来那殷家下仆并未将自己的劝告告知殷夫人,或者他说了,那老夫人并不相信。只是不知殷家没的是哪一个少爷。想了想,他叫住了一位往里走的年轻公子:“这位公子,劳烦打听个事儿?”
那人见吹箫举止斯文,面貌俊俏,便多了几分好感:“请问。”
“不知这殷家出了何事?”
听吹箫问的是这桩,那公子就露出一个惋惜的神情:“殷家五公子殷玄黄两天前叫人害了!那可是个满身才华的俊人物啊!”
吹箫顿时如遭雷击,倏地抬眼将那人死死的盯在地上:“你说谁?!”
被那目光看着,就仿佛无数把刀剑相对,叫人感到不寒而栗,那年轻人有些惊惧的低声重复:“是殷五公子殷玄黄。”
‘轰’,一道惊雷劈天而下,只炸的吹箫脸色蜡白、眼冒金星,他踉跄了两步,忽的犹如发疯了一般往殷家冲去,那门前小厮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半点没有察觉。
殷高氏爬在儿子的棺木上哭的浑身瘫软,几欲昏厥,她从未想过那日支开儿子竟会是诀别,一想到此,她便痛的宛如刀割,悔恨至极,她恨啊,恨老天,恨自己,更恨那个西门吹箫!究其根源,都是那个畜生的错!若不是为了打发他,我儿何至......
殷高氏死死攥住了手中的巾帕,咬住嘴唇,眼中发狠——黄儿,你不是心喜于他,娘便叫他去陪你!
正当殷高氏思量的时候,厅堂中传来阵阵轻呼,殷高氏抬起头看,正看见她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的人正站在灵堂正当,满脸不敢置信的盯着尚未合上的棺木。
吹箫真觉得自己就是在梦里,他竟然看见他的阿玄一身藏青的长袍,面色青白的躺在棺木里,俊美的脸上眼睛紧闭,失去了所有的人息。他使劲的摇头、揉眼,想要把那幻觉晃出去,可那眼睛都被自己揉的通红,阿玄还是躺在那里。
他怔怔的看着,明白这一切终究是真的,忽然就流下泪来。
殷高氏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怒气几欲冲天:“西门吹箫!你竟还敢回来!来人,快!快给我把他抓起来,扔出去,给我把他扔出去——!!!!”
殷高氏的声音是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尖利,她几乎是跳着脚在嚎,哪里还有半分仪态?吹箫对她的声音听而不闻,只抬脚,缓慢的朝阿玄走去,他的阿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阿玄的肌肤莹润白皙,柔软而温暖,他睡着之后,更是神情清浅,浑身透着雅致。这样的苍白僵硬,木木愣愣,阿玄定然不喜欢。
几个下仆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想要按住他,吹箫眼也不眨的直盯着阿玄,对着扑上来的人震了震袖子,那些人便犹如被什么东飓风席卷了一般,凌空飞退,狠狠的摔在地上,痛的满地打滚。
满堂的宾客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吹箫使出的手段更是叫人心惊,心道是遇见仙人了,一时间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
殷高氏也被吹箫的手段下了一跳,可如今她怒火攻心,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只尖叫着要人赶吹箫走。
阿箫便嫌她烦了,他抬手,做了个抓握的手势,殷高氏的嗓音便戛然而止,犹如被掐住了嗓子的鸭子,任由她如何张嘴,都吐不出一个音来。吹箫看着她,认真的道:“不要在阿玄的灵堂上吵闹,你且叫他安息吧!”
殷高氏听了这话,神情一怔,转头看向儿子,露出悔色,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吹箫便走了过去,立在阿玄的棺木前,细细的端详,看了半晌,尤觉得不满意:“阿玄不喜欢这颜色,他生平不爱束发,腰上也不喜欢挂着花花绿绿的荷包,他爱玉,白玉、青玉都好,穗子要正红色......”
阿箫低低细细的说着,嗓音轻轻柔柔,徐徐叙叙,带着一股子的温柔,嘴角还带着浅笑,引得殷高氏也慢慢降低了哭声,专注的听着,听他数落着儿子的喜好,神情专注甚至于虔诚,但不知为何,他那样子却叫人忍不住觉得压抑,仿佛是天下至大的悲哀,悲痛起来却显露不得,也不知是怕惊扰了什么。
吹箫理了理殷玄黄的发色:“阿玄且等我一会儿。”
话音未落,他便消失了身影,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又回来了,捧着一套衣衫、鞋履并环佩、青带,殷高氏认出那是儿子放在别院的衣物。她哪里还看不出,她一直看不起的破落户方才是真正的高人,且他对黄儿,有情。
殷高氏见他捧了衣衫,便知他要做何,改换衣衫,与祭礼不合,可如今她却不阻止了。
吹箫挥了挥手,棺木两旁的白纱便拉上来,形成一道薄薄的帷幕,遮挡了外人的目光,他将阿玄抱起来,丝毫不惧这皮囊上发散出的臭味,将他的头发散下来,细细的梳理平顺,用青带束好,给他换上月牙广袖长袍,踏上木屐......
而后,他握从怀里将自己雕刻的物件拿了出来,那是一枚环形的戒指,上面盘着一株兰草,至朴至精。吹箫握住了阿玄的左手,将这枚戒指缓慢的带入他的无名指,宛如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待调整好戒指的位置后,他便鼓噪起全身的生气,传输到阿玄的身躯里。慢慢的,阿玄僵硬的身躯渐渐柔软,青白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莹润,肌肤温软,两颊甚至还微微透着血色——就像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殷高氏目不转睛的看着,见此情景,情不自禁的扑了上去,摸他的脸:“黄儿!黄儿,你没事了吗?你醒了是吗?”
然,纵使她手下的肌肤重新柔软而有弹性,殷玄黄究竟没有再睁开他双眼,吹箫忍不住闭紧了双眼,不叫失望之情流露:“阿玄喜欢兰草,夫人莫忘了与阿玄的.....门前种几株。”他终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一天后,阿玄的棺木便要送回泵全老家,葬在殷家祖坟里,因他未留下子嗣,族里便挑了一个旁支孩子寄在他膝下,也好叫他有个供奉。
吹箫是不在意这些的,他所在意的,便是——阿玄是怎么死的!他从未在阿玄脸上看见死气,这人怎么会突然之间说没就没有了呢!
他去寻了殷高氏,未开口,殷高氏便知道他要问什么,眼露恨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而叙。
吹箫沉默的听着,末了,转身离开,只那一双一贯疏懒的双目中,投出饿狼般凶狠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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