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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溶咖啡的味道让方才到来的黄昏早早蒙上一层阴郁的味道,正是饭点,加之窗外的倾盆大雨,餐厅里人声鼎沸,湿气穿过玻璃扑面而来。
罗西裹紧身上的外套,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富有传奇色彩的猎人,他过去十年的经历大概可以写成一套书了。而在入行之初就能和这样一个猎人一起共事并解决一起案子无疑是幸运的,尤其是对方的脸还好看到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了?廉价小餐厅里的午餐不合你的胃口吗?”
迪恩的声音在跳跃的雨滴坠地和噪杂的混乱人声中很清晰地传达过来,罗西连忙摇了摇头,他咬了一口汉堡,沙拉酱从面包片里溢出来。将味道的确一般的汉堡咽下去,罗西试图寻找一个话题。当他看到停在雨中的i时,脑海里已经回想出了当时坐在副驾驶上的高个子的男人:“你和萨姆一起狩猎很久了?”
“是的。”迪恩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他看上去有点迟疑,“那已经有很多年了,在他还没开始——甚至我自己还没干这行的时候,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了。”
“那可是很长的时间了。”罗西偷偷打量着迪恩,他在心里估算这个成熟的猎人的确切年纪。不过他没办法确定,根据迪恩的身手和经验判断,罗西觉得他应该在三十五岁以上,不过他没敢问迪恩是从几岁开始从事猎人工作的。“你们是怎么合作这么长时间的?我见过的猎人要么是单独行动,要么是夫妻,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可以坚持这么久的双人搭档。”
“嘿,罗西,我们可是兄弟,再说了,你才见过几个猎人?”迪恩拿着啤酒瓶的动作顿了顿,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给你个建议,伙计,如果你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那很好。如果你是和安同床异梦,那你们最好早点分开,这工作可不是三心二意就能做好的,你得做好随时都丢掉小命的可能性。”
安是罗西的妻子,他们的女儿在一次动物袭击事故中身亡,警察对此无能为力,他们的说法是“那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又不能跑到山上把那个该死的黑熊拖下来送上法庭让它对你们赔礼道歉!”,这是警察们的原话。当时镇上类似的案子并没停止,德州出身的年轻气盛的夫妻决定拿起□□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他们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年长的猎人,并且阴差阳错地踏入这个圈子,至今已经有两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罗西重复了两次,他最近的确和安有些不对劲。而刚刚面前年长的男人的笑容传递了一个讯息,不让安和这个魅力十足的成熟男人一组是明智的。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怪物需要猎杀,而他们帮助别人的同时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罗西对此感到厌倦。他希望回归正常的生活,他们已经为女儿报了仇,没道理再继续过这样危险的生活。但另一方面,安对继续这项事业很有热情。她认为人们需要帮助,而既然他们有能力帮助他们,他们就应该去做。罗西深爱着安,他不能让安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你和萨姆就不会吵架吗?我是说,存在意见分歧——”
“当然会。”迪恩毫不掩饰,“我们经常吵起来,最凶的时候我们甚至分开过一段时间。不过我觉得多数时候原因不在我,萨姆实在太敏感了,这么大点儿事都能让他暴跳如雷。”迪恩放下啤酒瓶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几乎不存在的缝隙,脸上却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得了吧,你这是变相炫耀吧,我觉得萨姆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罗西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笑着说。交谈变得轻松起来,他很清楚,这都是拜迪恩所赐。他内心再次感叹了一下幸好和安一组的是萨姆。
迪恩翻了个白眼:“那当然了,在你们面前他就是一个有着puppyeyes的无害的,心地善良,彬彬有礼且乐于助人的猎人,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他本质是个混蛋的事实。”
“好吧,别忘了我的妻子还和这个混蛋在外面呢,不知道他们找到地方避雨了没有……”罗西嘟囔道。
迪恩转头看着窗外的大雨,他舔了下嘴唇:“别担心,萨姆肯定会照顾好安的。他对照顾人很有一套,他们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来的。”
事实证明罗西的担忧的确多余。
此刻安与萨姆正坐在一家咖啡厅里,不久前他们刚刚离开最后一起事故的现场,骤然来的暴雨让萨姆被迫改变行程,先到这里来避雨。
“很抱歉,我没能帮上什么忙。”望着视线几乎黏在电脑上的萨姆,安有些尴尬地开口。
“这没什么——”萨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着电脑。但是很快的,他就抬起头凝视着安,随后他合上了笔记本,认真地对安说:“安,你并没有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虽然我在这件事儿上比你多干了几年,但没取得预期的进展并不是因为你没能帮上忙。相反,有你在我很安心。而且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个案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雨停了回去和迪恩还有罗西汇合。”
安知道萨姆所说的话大半是为了安慰他,现场调查的时候这个年长的男人显示了他并不只是虚长她几岁,他的洞察力让细致的安都自愧不如,而且整个案子里她真的没有帮上萨姆什么。不过萨姆真诚的回应让她觉得没那么尴尬了,尤其是他合上笔记本认真地来回应,这让安有点受宠若惊,而她明白不应该拒绝萨姆的好意:“谢谢,要来点甜点吗?店里有蛋挞,你应该吃点儿。”
“我很乐意,谢谢你,安。”萨姆说,他晃了晃手招来了服务生,接着两人点了一些点心,又续了咖啡。
“你知道吗,我以前见过一些猎人,一些人说如果遇见温切斯特,那么尽量远离他们。甚至还有人说是你放出了路西法,我差点就信了。”安笑着道,她的视线一直贴在面前的男人身上,但并不会让人感到不悦。
萨姆闻言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低下头,声音变小了:“你应该相信的,的确是我做的。”
“我就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八……”安停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萨姆有些内疚的模样,他谦逊的姿态与沉稳的语气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是你把他放出来的?”
“嗯,我解开了最后一道封印,牢笼的封印被解开,路西法就出来了。”萨姆不太想回忆那段并不愉快的往事,不过他也没有逃避这个问题。
安深吸了一口气,她端起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温度让她差点把咖啡喷出来。不过还好她及时抬起手捂住嘴,等不那么烫了她苦着脸把咖啡咽了下去。抬起头时已经有人举着餐巾纸在她面前,她擦了擦唇角,清咳一声好奇地看着萨姆:“那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没有被毁灭?路西法改过向善了?赌十块钱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萨姆看向她,声音里染上了几分笑意:“虽然经历了很多麻烦,不过最后迪恩和我还是把他关回笼子里去了。”
“……你们应该被写进圣经里。”安面无表情地又端起了咖啡,不过这一次她想起了刚刚的教训,又把咖啡放下了。她抬眼看着萨姆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意外地发现那双眼睛在日光灯的光芒下折射出了几丝冷冽的绿色,她不由地脱口而出:“你的眼睛和迪恩的很像。”
“我们是兄弟。”萨姆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接过服务生送过来的点心,将它们放在桌子上靠近安的位置。
“什么?”安看上去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在哪个州注册结婚了才姓氏一样的——”她话说到一半萨姆就凭空咳嗽起来,这让安打住了话头。他看上去比自己还惊讶……安在心里忍不住吐槽,她扯出一个笑容:“抱歉,因为……总之,很抱歉。”
“没关系。”萨姆没有转过去看她,他伸出手拿了一个蛋挞:“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应该习惯的。”
“那你们应该相处很好吧。”安有些苦恼地说,“毕竟你们搭档那么久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分开。”
“不,和他一起工作而要忍着不揍他一顿是很艰难的事。”萨姆笑着说,他抬眼看向安,“虽然迪恩是我见过最棒的猎人,但他有些时候真的……他会为了一个pie念叨半天,拜托,又不是吃不到糖的孩子——他还会把我们感恩节要分给小孩子的糖果在感恩节一起全部都吃完,全部。”
安想象了一下那些画面,她也忍不住笑起来。忽然间,她灵光一现,有些期待地看着萨姆:“如果迪恩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个非常优秀又很难搞的人的话,那你觉得怎样才能杀死他呢?”
“什么?!”
“我是说,一箭穿心——死心塌地地爱上。”安比了个丘比特之箭穿透人心脏的动作,在萨姆眼里的温暖变成杀机以前解释道。
萨姆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是在说迪恩吗?你要知道,他是一个风流的旅行者,他的一夜情对象都能从天堂排到地狱了,他才不会对某个人死心塌地。”
在萨姆说出这句话时,数十英里之外的迪恩打了个喷嚏。
“这见鬼的天气。”罗西看着揉鼻子的迪恩,憋了半晌才为迪恩找出这么个借口。他一直以为迪恩这样传说中的猎人一定是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可能还刀枪不入有点不可告人的超能力,但他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话说回来,你和萨姆都没有结婚吗?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男人,女人们一定会趋之若鹜地扑上来的。”
“我没有想过结婚,萨姆以前想过。”迪恩欲言又止地舔了下自己的下唇,他又喝了一口啤酒:“不过我们都不是适合结婚的人,虽然萨姆那么想,不过我觉得他对人类没什么感觉……”
罗西知道迪恩大概是想批判一下婚姻这种束缚人的形式,他没有说出来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与安正是一对夫妻。不管如何,他的顾虑让罗西很受用。而罗西也发现在说到萨姆时,迪恩的话就会比平时更多,他会使用一些很极端的词来形容他的弟弟,但那双榛绿色的漂亮眼睛里的情绪和声音里的笑意却显示不是那么回事。罗西想了想,他看向迪恩:“对人类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迪恩快速说道,“我是说,像萨姆那种控制狂,一般人绝对难以容忍他,而且他还喜欢擅作主张,并且每次都忘记给我带pie!”
罗西的注意力很快从迪恩不自然的视线转移挪到了他的抱怨上,在对话进行的过程中,迪恩对萨姆的怨念每次都离不开pie这个永恒的主题。他有些忍不住笑意:“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能控制住你弟弟,并且让他服服帖帖,你觉得那是什么样的人?”
“嘿,重要的不仅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他该做些什么。”迪恩将啤酒瓶放下,“虽然我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人让萨姆服服帖帖,反过来才比较可能。当他用他那双该死的puppyeyes看着人时,相信我,没有人会拒绝为他赴汤蹈火。如果他那么对安说和我私奔吧,赌十块钱安会抛弃你的。”
罗西一口啤酒喷了出去,他被呛地咳嗽不止。
“不过放心吧,萨姆不会那么说的。”迪恩继续说道,他的脸上浮现了得意的表情。那看上去有点欠扁,罗西想。不过他并没说什么,因为迪恩的话还没说完。另一方面,罗西觉得迪恩已经猜出了分组时自己坚持不让安与他一组的原因,刚刚的话只不过是玩笑,这让他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没什么,罗西。如果我的妻子像安那么火辣,我也会尽量让她和我这样的人分开行动。我不会因为你对我的肯定而怪你的——你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安很漂亮,也很有能力,但只是那样还没办法让萨姆为她倾心。你们的关系是不会被我们影响的,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罗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点小心思被看穿就算了,迪恩居然还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罗西只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他抬手抹了把脸,眼角的余光瞥到迪恩微笑着舔了舔嘴唇。罗西已经记不清这是迪恩第几次舔嘴唇了,虽然这么想有点gay,但是迪恩舔唇的样子真他妈性感到不行。这让罗西释怀了些许,他的确做了正确的决定。
“……你那么确定萨姆不会对安动心吗?”罗西有点没话找话。
“那当然,萨姆的标准……并不适用于安。”迪恩像是在忍着笑意,“他喜欢特别一些的人,特别到能和他交流的人。虽然他个头很大,但不要以为萨姆是那种用拳头说话的人,他年轻的时候还在斯坦福读过书呢。萨姆很聪明,非常非常地聪明,他大概是最聪明的猎人了,他的确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猎人。所以,费尽心思引起他的注意,刻意接近他,哪怕只是一两次,他也能立刻察觉然后避而远之。”
“那女人们岂不是都没有希望了?”罗西笑起来,他倒真的不知道萨姆居然还在那样有名的高等学府就读。看起来迪恩才是精明一点的那个,但事实上,迪恩才是更好相处的。他有一个猎人该有的警觉,而萨姆则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牌。和迪恩在一起很轻松,而和萨姆在一起是他让人感觉很轻松,至于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罗西开起玩笑来:“你就不担心你的弟弟会孤独终老吗?”
“我不是陪着他么?”迪恩瞪了罗西一眼,他倒回椅背上看着外面尚未有丝毫停歇迹象的大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歧义。“我只是萨姆会对主动送上门的来心怀不轨的人拒之于千里之外,这并不意味他是个性冷淡,好吗?有些时候你会遇见一些感觉像是命中注定的人,有那样感觉的人总会遇见几个的。可是别忘了,我们还是猎人。那些女人既没办法抛弃一切跟着萨姆过这种生活,就算她们想萨姆也不会允许的。”
“看来除非上帝垂怜,否则萨姆只能继续和你一起狩猎了。”罗西说道,他知道迪恩不会为这种玩笑生气。虽然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不过已经足够让他了解迪恩。这个出类拔萃的猎人不仅有一张让女人都自愧不如的脸,还有比脸更吸引人的人格魅力。慷慨大度,爱憎分明,心里有把尺,脊梁骨永远都是挺直的。
“嘿,别说的那好像是某种刑罚一样好吗?小萨姆虽然很聪明,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他好吗?离开我他会把自己弄的一团糟,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下。不然他会把这世界弄得一团糟,你们真该感谢我把他看得牢牢的。”迪恩快速说道。
罗西看着他争辩一样的态度,忍不住感叹还好早就听说这两人的羁绊非一般人能比。为了彼此他们曾经将天堂地狱和人间搅得一团糟,当他们分开的时候,简直像核反应堆离开了冷却装置,将一切变得混乱是他们无法更改的设定。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像是安抚一样地对迪恩说:“非常感谢你一次又一次拯救了世界并且把人间凶器栓在了你的裤腰带上,温切斯特先生。”
“你不相信吗?我来给你数一下我不在的时候萨姆都去干了什么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迪恩说着,不顾罗西的解释,自顾自地开始从他第一次去地狱开始讲述那些故事。
只能倾听的罗西有些无奈地扶额,他是在哄这个传说中的猎人吗?他在哄这个比自己年长了将近十岁并且能力卓越的猎人吗?
萨姆觉得背后发凉。
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这里的小饼干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萨姆立刻露出笑容,摇摇头否定了安的猜测。安看着他不急不缓的动作,在心里猜测为什么这么一个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步入上流社会的人要一直当一个猎人,她有很多答案,却经不起推敲。
安低下头掩饰自己眼里满腹的疑惑,她抬起手握住勺子顶端,轻轻搅拌着温度还有点高的咖啡。浓郁的香气散开来,让人被大雨压抑的心情都舒畅了几分。她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放下勺子:“难道迪恩真的不会去过那种典型的美国式生活吗?我觉得他那样能力卓越的人,就算不当猎人也会有所作为,那为什么要选择这种边缘职业呢?”
“帮助他人,猎杀恶魔……”萨姆轻笑起来,成熟低沉的嗓音让这简单的四个词多了几分厚重的味道,他对上安疑惑的眼神:“家族事业——我们家就是做这个的,我们的父母,以及他们的父母,甚至更久远一点的亲人,远亲,都是做这个的。当然,迪恩是他们中最棒的。”
“我就当你给的答案是是和家族传承使然。”安想了想,注意到萨姆似乎一直在说迪恩是他见过最好的猎人,以两人的相处模式来看,安觉得这种话萨姆不会经常对迪恩本人说。她眯起眼睛看着萨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所以我才说他是最棒的猎人,猎人需要满世界跑,而迪恩天生就是个旅行者。我上大学的时候只见过他一两次,最后一次我们一起踏上了旅程。虽然我们可以用电话联系,但是我们很少联系。你根本不能指望迪恩在哪个地方为哪个人停下来。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见过值得能让迪恩死心塌地留下来过安稳日子的女人。”萨姆回答道。
很显然,萨姆认为铸就迪恩的固然有家族使然的因素,但更多的还在于迪恩的性格。而萨姆的看法总归要比自己的猜测更靠谱,安耸了耸肩,放弃了继续猜测的打算,这两兄弟根本难以用常理分析:“他的性格的确不适合结婚生子,想象一下他为了照顾孩子与不巧生病的妻子,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我能笑上一整天。”
萨姆也抿起唇露出一个笑容,他并没有反驳安的话:“而且说到建立一个家庭,这很难。需要信任,坦诚,安定,简单来说,这需要耗费大量的耐心去维系。做我们这行的,尤其的在经历过这么多以后,实在很难做到。如果窗户边不撒上盐,床底不放上防巫术的材料,地毯下面没有恶魔陷阱,枕头底下没有武器,你能在那样的房间里入睡吗?你还要保护自己的枕边人。”
“只不过是建立了一座堡垒,战斗永远都不会停止。”安颇有些感慨,“那么如果有个优秀到能和迪恩并肩作战的猎人呢?”安说完这句话时就看到萨姆愣了愣,他随后移开视线低下头。安可以推测出的确是有这么个人的,只是她并没能和迪恩走到最后。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会有分歧的,有时那会是难以逾越的分歧。我想你所说的能让迪恩被一箭穿心的人并不存在,战士只会死在战场上。”萨姆说,像是在暗示什么或强调什么,但他难以用明确的语言把这些东西说出来。
难以逾越的分歧,比如生与死吗?安抿起唇,她知道自己提及了一件萨姆不愿去回想的往事。猎人这条路太危险,既然他们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想必已经失去了很多人。想必正是因为这种失去,所以他们才变得难以从心底接纳那些没有自保之力的人。试想一位无辜的人或许终将被自己手持火焰燃烧成灰烬,到底还是一件让人开心不起来的事情。
“但是你们还有彼此不是吗?”安反问道,“虽然过程很艰难,但上帝还是眷顾着你们的,你们不会被命运分开,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她看到萨姆弯起唇角,他并不认同她的说法。不过他也没有反驳,这让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不出自己是哪句话说的不对。迪恩不会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远走高飞安定下来,那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呢?安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不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当然,我当然会那么做。”萨姆很快就回答道,他甚至因为这个推测而皱起眉。
“那迪恩一开始就是想成为猎人吗?”安问道,如果真正了解这个职业,没有人会把这个作为梦想的。
萨姆愣了愣,他的表情有点意外,看来他并不经常谈及那些遥远的过去,他转头看向已经歇下来的雨水。萨姆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后才开口:“有些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选择的。迪恩小时候的梦想我无从得知,他比我大,所以这让我失去了可以看着他成长的机会。他很喜欢经典摇滚乐,还有牛仔啊,那些在很多人包括我看来老掉牙的东西,但他就是很喜欢。他还喜欢唱歌,我想他也许会成为一名前途多舛的歌手吧。”萨姆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也被他逗笑了:“为什么?他的脸那么好看,身材也很不错,他会很出名的。”
“因为他不全的五音——”萨姆补充道,“如果他开一场没有对口型的演唱会的话,知情人一定会建议自己的仇人买票。”
“有那么糟糕?”
“远超你的想象。”
两人相视而笑,安意识到他们的谈话渐入佳境,这让安很开心。能够和一个强大又博学的猎人关系更亲密一点百利而无一害,虽然她并没有刻意如此。最开始她只是希望他们之间的气氛能不那么尴尬,而她似乎努力过了头。
“我忽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啊,如果你遇见十年以前的迪恩,你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吗?当然我不是说那张脸,长的那么好看要忘记也挺难,我说的是,你能准确分辨出以前的他与现在的他吗?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吗?”安问道。
萨姆陷入了沉思,他眼里笼着湿润的雾气覆盖的宁静的小镇,驶过的私家车溅起积水,雨势渐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是的,我是说我能分辨出来。一直以来我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我大概比他自己还了解他,虽然他一直都不太承认这个事实,但,是的,我能分辨出来。人都是会成长的,迪恩当然也是。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改变都是成长,有时候他的一些抉择并不那么成熟。”说着萨姆还比起了手势,他眼里的光芒黯了几分,“人生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为了活下去,活着为了让重要的人活下去,总有一些东西是需要被舍弃的。就算这些被舍弃的部分正是让他之所以是他的存在,他也必须要舍弃。”
“我还以为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呢……”安的表情已经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所以他为了你真的曾经到地狱里去过?”
萨姆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两个酒窝浮现在他的脸颊边。他沉默了数秒,又转头看着窗外:“雨停了,我们走吧。”
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安有些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萨姆结完账以后她跟着这个高大的男人离开咖啡店,空气中满溢着湿润的水汽,还有泥土的味道,夏季的暴雨以洗刷一切的姿态呼啸而过,留下一个崭新的,绿的闪闪发光的世界。
安轻轻叹了一口气,难为她创造出这么美好的幻境,但一切却要在此刻结束。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从背后刺向萨姆的脊柱。本不可能察觉的他却在此刻骤然转过身来,劈手从下方架住安的手腕,随后用力往后掰开。吃痛的安本能地松手,萨姆反手松开她接住那把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天使之刃贯穿安的心脏。
没有血液流出,但安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了下去,她很快就跌坐在了地上,还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安的?”
“我和迪恩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我们一起狩猎多久了,但你却准确地说出了十年以前,我留心了一下而已,是你主动攻击我,才让我知道你并不是安。”萨姆后退了两步,对这个心脏被天使之刃贯穿还没有消失的超自然生物保持着戒备。
“别忘了迪恩还在这个幻境里,杀了我你就永远都找不到他,你们也没办法走出这里。”已经没办法维持年轻美貌的女人的样貌的神幻化成原本的模样,奄奄一息的他还握着最后的筹码。
“如果你敢伤害迪恩,我保证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萨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冷冽的杀机让人心生寒意。
行将就木的老人挥了挥手:“不,你办不到,离开迪恩你就是一个魔鬼,别说折磨人是为了救回他,你自己享受那个过程才做的,你们两兄弟都是恶魔,为了一己之私而无所不为的魔鬼。哪怕你杀了我,你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扭曲的*才那么做的。”
“……所以你的遗言就是这些烂俗的三流小说一样的台词吗?迪恩才不是魔鬼,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只是自以为知道而已。”萨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把迪恩从这种糟糕的毫无意义的幻境里解放出来,不然我会直接杀了你。”
“这才不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幻境!”老人争辩道,“为了洞悉你们的弱点我设了这个局,结果愚蠢地让人汗颜。你们两个……噢天呐,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病态的关系。你说的对,世事变迁,你知道这十年来你们改变的是什么吗?你不再是那个会固执己见但会对无辜之人施以援手绝不伤害他们的单纯善良的萨姆·温切斯特,你和恶魔们混迹在一起,设计无辜的人类为了你的目的去送死,你甚至还让路西法附身过,你就是个死不足惜的人渣。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哥哥,迪恩·温切斯特。为了他原本的你已经死了,你早已经不是萨姆·温切斯特了。还有你的哥哥,你变成这个样子也要救回来的迪恩,他在地狱里以折磨灵魂为乐,他自己都变成了一个恶魔。就算他曾经是最棒的猎人,现在他享受的也只是狩猎人类——”
冰冷的刀刃擦过老人的脖子,伤口并不深,随后缓缓愈合,但这让他更虚弱了。萨姆在他身边蹲下来,他利落地反拎着刀蹲在老人身前一字一句地开口:“迪恩在哪里?”
“我们说到哪里了?”迪恩一脸笑容地问。
“他撞了一条狗,所以没去找你……”罗西有点心累地回答道。“想追求正常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吗?正常人不都会那么想吗?你为什么就不能让萨姆一个人去过正常的日子呢?还是说你就是离不开他?”
“明明是他离不开我好吗?”迪恩皱眉看着他,“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你不觉得他的存在一直是个拖累吗?因为他你们的父母才会死,因为他才不得不去地狱忍受长久的酷刑,他还逃避这一切想大隐隐于市,你那么优秀,为什么要和他搭档呢?”罗西的话语颇为混乱,毫无逻辑可言。
“嘿,罗西,那可是我弟弟,不许你这么说他。”迪恩认真地说道,他皱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他还什么都没说,电话就响了起来。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正是萨姆,迪恩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
“迪恩,听我说,和我一起行动的不是安,这是个局,罗西可能也有问题……”迪恩回过头,罗西已经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了。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一切飞快地变幻起来,空间扭曲成不同的样子。他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正睡靠在一个吧台上睡着了,迪恩晃了晃脑袋,他记起来这是他们昨天最后喝酒的地方,有一对猎人夫妻来和他们搭讪,接着他们一起办了个案子……那些都是梦?迪恩有点糊涂了,他转头看向一边趴着的萨姆,吧台里已经没有人了。他试着叫醒萨姆,但徒劳无功。迪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显示他与萨姆的最后一次通话记录就是刚刚。
“看来已经结束了。”
他站起来,看着开始分崩离析的世界。大概是因为处于最中心,所以这里还没有崩塌。但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萨姆看着那些变成碎纸片一样消失的美丽的街道,依靠神力建立的世界终究只是一个信仰。再真实的幻想也依旧是幻想,信仰也阻止不了真实存在于世界的力量。
“你知道这个世界最悲哀的是什么吗?”倒在地上垂垂老矣的人看着天空,“那就是人类都失去了信仰。我活了很久,为了生存下去杀了很多人。我开始觉得自己不像神了,哪有神会屠杀自己的信徒和无辜的人?”
萨姆低下头看着他,他没说话。也许当神祗开始反思道德问题时,他们就已经丧失了神格。但是神格就真的比人格高尚吗?他们杀过很多人,好人因他们而死,无辜的人被卷入其中,坏人自然也没有逍遥法外,可这些意义复杂的事情其实原本也很单纯。就算撇开所有的道德因素,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在这个世界也完全适应。他们不再是天真的信徒,而是活下去的那部分人。
而活下来的人总是要承受更多,那不是一个人可以承担的,所以他们才拥有彼此。
“你看你们这个时代多么便利,但是,”老人发出了一声喟叹,“你们还记得如何表达爱吗?”
他留下这个问题就消失了。
萨姆醒来时迪恩正拿着手机,他揉了揉额角,看向自己的兄长:“迪恩?”
“谢天谢地,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去找个巫师来对你念点什么了。”迪恩说,“你还好吗?你杀了那个混蛋?”
“我想是的。”萨姆挑了挑眉。
“你觉得?”迪恩盯着他。
因为到最后萨姆也没有分清到底是神的自我毁灭还是天使之刃让他失去生命,但他总归是死了。萨姆眨了下眼睛,重复道:“我杀了他。”
“好极了,我们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迪恩说着喝完了面前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威士忌,随后走出昏暗的酒吧。
萨姆把酒钱搁在吧台上,他跟着迪恩身后。曦光从街道的缝隙间漏入,i静静地停靠在记忆中的位置,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战斗永远都不会停止——萨姆想起这句话。
“你还好吗?”发动引擎,迪恩看向若有所思的萨姆,佯装不在意地问。
“当然,我很好。”萨姆回答说,“你呢?”
“没事,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早餐,我要饿死了。”
“我们应该先回旅馆洗漱,天呐,你在那里睡了一夜,起码应该刷下牙吧?”
“我们可以先把早餐买回去——”
“那会凉掉……”
而生活也永远不会停止,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