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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宅很大,很热闹,光佣人就有十来个,此外还有一片花园,可是乐坏了荛荛小屁孩,跟那撒缰野马似的成天到晚跑没影,直教顾北北这位当妈的几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养过一个儿子。
正月十五闹花灯,秦弈卓拎了盏红灯笼逗弄荛荛,小家伙乐不可支,短胳膊短腿抱着大大的花灯,嘴里啪啪啪打舌战,冷不丁崩出个字:“爸……”
旁边,顾北北一怔。
秦弈卓也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呵,荛荛会叫‘妈’了,真厉害呢,你说是不是,北北?”
妈失笑。酸溜溜的自我安慰说:本来嘛,爸跟妈的发音就很像,荛荛刚才叫的一定是妈,一定是!
那时的顾北北还未料到,等小家伙真正开口叫“妈”的时候,她激动的抱着儿子哭得一塌糊涂。当然,那是后话。
十六这天,锦城的王老板来秦宅访友,刚进客厅就被一坨小人吸引了眼球:“呦呵!我说阿羿,动作真够快的,娃都有了,什么时候摆酒席啊?”
“快了,快了……”秦弈卓笑着附和。
顾北北无声否认。
至此,秦宅的佣人们见了顾北北都会笑眯眯的喊一声“夫人”,对荛荛则会客客气气的称一声“小少爷”。
弄得顾北北挺囧的,找上一家之主抗议:“秦先生……”
“叫我阿羿。”
她置若罔闻,继续:“秦先生,我不想让人误会……”
“可是我巴不得被人误会。”秦弈卓打断她,神色严肃而认真,“北北,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们母子,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顾北北故意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写道:“为什么?说起来我们只算萍水相逢,而且你明知我一无所有,只会拖累你。”
秦弈卓顿了顿,说:“就当我还债,还你姐姐人情。”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北北,你不懂,我欠你姐一个天大的人情,终我一生,赔上一辈子都还不清,你明白吗?”
不明白。
顾北北不由追问:“你究竟欠了她什么?”
“……”秦弈卓不语。
这次谈话无疾而终。
顾北北跑了好多家单位面试,无一不是铩羽而归。想想也是,她不是大学生,又是个哑巴,人凭什么要她?秦boss见她心情失落,有意为其开后门收入旗下,却遭婉拒。
最后,顾北北虽然没有投身秦boss旗下,却在他的介绍下进入一家花店做起了学徒,立志两年以内自己开店当老板。
至此,顾北北算是有了正式工作。
荛荛很喜欢秦弈卓,超级黏他。毕竟顾北北不会说话,比起她这个闷葫芦妈咪,没良心的白眼狼更钟爱能说会道的“爸爸”。
好几次,顾北北醋性大发,找上秦弈卓谈话。不出意外,每次谈话都以“求婚”告终。
拖拖拉拉耗了半年,顾北北的手头积攒了些钱,决定搬走自立门户。
把这事跟秦弈卓一提,那厮有些受伤:“北北,你宁愿在外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是不是?”
“你真想帮我?”
他点头。
“那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欠我姐什么?”
男人的深眸逐渐失去焦距,良久,悠然道:“我欠她一条命。”
顾北北紧了紧手中的笔,犹豫了好久好久方允诺:“我要回台北征求一个人的意见,如果她同意,我就答应你的求婚。”
“你在台北还有亲人?”
“有。”可惜她已长埋黄土。
……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先生,夫人对着这几行字发了一整天的呆,午饭都没吃。”
秦弈卓方踏进家门,就被刘婶迎面拦下,递过一页纸。他一眼认出,那是从顾北北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撕下来的,经揉碎又铺展开来,字迹仍清晰可见。
“我读书少,看不懂什么意思,先生知道吗?”刘婶问。
沉默多时,秦弈卓道:“没什么,就是一首词,陶冶情操的。”
晚上临睡,秦弈卓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七个字:
“阿羿,我们结婚吧。”
……
时光荏苒,转瞬四年。
房内静默半晌,夫妻各自无言
秦弈卓握了握紧蹙的拳头,道:“北北,我不会离婚。”
“你和许嘉……”
“我说过,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道,“那晚我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我还有印象。”
这么说一切都是许嘉自编自导自演了?
顾北北蹙眉,收了小本,睡觉。
隔日,到唐氏医院探望顾开。
特护病房内弥漫着窒息般的沉寂,唯有间隔不断的嘀嘀声强烈抗议着它的存在。
闵关绍为顾开做完一系列检查,苍白着脸说:“一般来讲脑部损伤,轻伤三个月内苏醒,稍重的也大多在5个月内苏醒,不然就危险了,超过6个月很少有人醒来。如果病人在沉睡中大脑淤血、水肿或脑损伤恢复过来,那么在一定外界刺激下他有可能会苏醒,不过时间越长,机会越渺茫……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顾北北点头,面色沉重。顾开已经昏迷了六年,情况不容乐观。
闵关绍见她这样心生不忍,劝慰道:“雪——北北,你也别太忧心,他的生理指标一切正常,苏醒的可能性比一般人要大,况且我答应过你治好他就一定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不可否认,当他“口误”唤出“雪”字的时候,她心底闪过一瞬深深的悸动。却是眨眼即逝:“谢谢你啊,借你吉言。”
“病历报告你已经看过了,初期我们主要采用高压氧治疗,后期看疗效附增针刺促醒、中药促醒、运动催醒三维作用加上五种感觉通路刺激大脑休眠细胞,希望能令他逐渐恢复神经功能……”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做手术,但无法保证他的大脑毫无损伤……”
“还有,植物人虽然没有意识并伴随有一定程度的认知功能障碍,但往往对听觉刺激有反应,所以我建议你像对正常人那样和他聊天说话——呃,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经常带荛荛过来看他,陪他说说话。”
闵关绍交代完这些,看似底盘不稳身子晃了下,也揪得顾北北心脏一紧。
“原来你在这!”突地推门而入,直奔她闵师兄心疼兼无奈的抱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体还没恢复不准到处乱跑,你看你,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以后真落下什么病根可就麻烦了……”唠叨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场还有第三者,嗯,跟一位可以忽略不计的第四者。
美人一窘,不自然的捋了捋肩头波浪卷:“师嫂,你也在啊,正好你帮我劝劝他,他这人就是固执,谁的话都不听……”
既然谁的面子都不买为什么叫我劝他?顾北北无声抗议。
却听继续道:“可他最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叫他好好养伤,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顾北北愣,不知怎么接茬:难道不晓得闵师兄的伤恰是拜她所赐么?
闵师兄神色一痛,眼中划过一道微妙:“北北,顾开的情况基本就这些,有什么疑问随时联系我。”话落,只身出了病房,完全不理会美人是冲自己来的。
尴尬轻咳,道:“师嫂,我就不打扰伯父休息了,祝他老人家早日苏醒,告辞。”
留下顾北北陪“伯父”坐了会儿,静默了会儿,这才离开。
出来病房打算去院长办公室拜访长辈,孰料半路撞见龙伯,老头见了顾北北一脸便秘色,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我们少爷对你们顾家仁至义尽了,你好自为之。”
顾北北冷笑:“两条人命也算仁至义尽?”
“两条?”老头疑惑。
顾北北暗道糟糕,寻思着怎么圆这个漏洞,就听龙伯恍然大悟的说:“也是,你伯父现在这个鬼样,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你才死人!你们全家都是死人!她咒他。
怎知老头又挑刺:“顾北北,你把我们少爷的花毁了,虽然少爷看在雪儿姑娘的面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我可不会善罢甘休,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顾北北也挺豪爽,问:“多少钱?我照赔。”
老头怒:“谁稀罕你的钱!”
“说个数吧。”
老头又想吐血:“人心,你赔得起吗?在少爷心里那些花就代表雪儿姑娘,你拿什么赔?”
“……”顾北北哑然。
却是不欲辩解,绕过龙伯神色淡漠的走远。
行至院长办公室,抬手正欲敲门,碰巧宗政浩有客人在,却是位完全意想不到的客人——秦芳。
秦芳开门看见儿媳就是一怔,继而面上泛起一阵慌乱,最后恢复镇定笑眯眯慈爱的问:“来看宗政伯父啊?”
她点头。
“真是不巧了,宗政院长正忙,可能没时间招待你。”话落也不让路请儿媳进去,拽了她遁走。
有猫腻。
顾北北心中悬着疑惑,乖巧的随了婆婆回家。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闵关绍正式出院,当晚,秦弈卓特在自家后花园大摆筵席宴请他,说辞是感谢他无偿救治顾开伯父,不过却被对方以“养伤,喜欢清静”为由婉拒。但也不算扑个空,虽然没请来闵关绍倒是请来了。
荛荛放学休假闹着要吃姜饼屋,顾北北无奈答应儿子跑厨房忙活热心肠跟过去给打下手,顺道开开眼学一门手艺,边学边唠嗑,什么她闵师兄又不听话到处乱跑啦,什么叫她操碎了心啊,什么夸她秦师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啦,打趣顾北北慧眼识珠啊……
等等等等之类的,基本上都是在说,顾北北默默在听。
唠着唠着就唠出了八卦。
透过玻璃窗朝外张望,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问:“师嫂,怎么不见伯父?今年只有伯母过来吗?”这个伯父伯母指的是秦弈卓的父母,即顾北北的公婆。
顾北北蹙眉,放下手中活计,在旁边水池洗干净手,拿毛巾擦过又掏出纸笔,回答说:“是啊,这几年一直都是妈过来的,爸已经好几年不曾来了。”与其说好几年不来不如说从来没登门造访过,顾北北对自己那位所谓的公公一直没怎么接触过,唯一的印象是跟阿弈回北京举办婚礼时,隔着宾客人群远远望见的一个侧影,而且模糊不清辨不出五官。
婚后那位公公也不曾露面,起初顾北北以为自己一个单亲妈咪带着拖油瓶高攀了他们家惹公公不喜,着实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来阿弈安慰她说爸就是那脾气,叫她不要自己吓自己。庆幸的是她和阿弈生活在s市自立门户,山高皇帝远的完全没必要纠结那位对自己的看法;再者嫁给阿弈只算权宜之计,搭伙过日子,她对他的家人的确不怎么上心,时间久了直教顾北北险些忘了那位的存在。
其实仔细回想她婚后几年,即便过年吃团圆饭那位都不曾上席,貌似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愣了愣,自言自语道:“难道那件事是真的?”
“什么事?”顾北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