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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子实在伤得太重,等到了城里,他早已睡得人事不知了,不知到底是晕过去的还是睡过去的。连车夫搬他下车都一点反应也没有,青年还以为他是真的死了。
反正他都只剩半口气了,干脆就让人折腾,横竖不管也就是个死字。
青年向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自然不会亲自去照顾这个讨厌的纨绔子弟。他把气若游丝的纨绔子扔给可怜的车夫,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舒舒服服泡起澡来。
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都说天生丽质,可美貌本就是脆弱的东西,需要细心地呵护。世上的美人,大都是用黄金堆出来的。他年少困苦,等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要想固守本心,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青年把自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才觉得萦绕在鼻尖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终于被胰子遮了过去。
修长笔直腿迈出浴桶,他就这么赤*裸着身体走在房间里。水珠沿着线条优雅的背脊滑落,乌黑如檀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下来,贴在腰际一直垂到大腿,勾勒出挺翘的弧度。
青年就这么湿着身体爬上床,盘腿开始打起坐来。
他的武功似乎很不寻常。正常的情况下内力走遍经脉,人的身体是会发起热来的,只因为内力带动了血脉的流向。所以武功练好了,人的身体也会变好,不仅气血看起来红润,还会变得耳聪目明。
可青年练的功夫,越是调息,身体就越冷。到最后,头顶都冒出了丝丝凉气,眉梢挂起了白霜,嫩粉色的唇被冻得铁青,身上的水珠儿都变成了圆滚滚的冰沙。他一起身,晶莹的冰珠儿便掉了满地。
青年冻得皮肤惨白,看起来竟比重伤的纨绔子还要吓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覆着的薄冰,忽然一把握住拳头,细细的冰渣就这么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冻得铁青的嘴唇轻轻扬起,勾出一个冷冷的笑容:“任我行!”他一甩手,将床头放的花瓶一把扫在地上,声音里似乎带着无尽的恨意。
大概是屋子里的动静大了些,下一秒,那位很尽职尽责的车夫就出现在了房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疑惑:“香主?”
为了照顾女客,客栈里特意准备了妆奁还有铜镜。客栈里的东西自然没有自家用的精致,那铜镜早被磨得没了光华,凑近也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
青年也不在意,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自己朦胧的脸,慢慢穿着衣服。明明是自己的脸,但他看着铜镜的脸色吓人的很,似乎恨毒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香主?”
车夫见到房间里没人应声,又敲了敲门,只是这回声音有些着急了:“发生什么了?”
“没事!”青年木着脸冷冷回道:“打破了个花瓶罢了。”他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又用手一拨头发,发丝上结的冰霜便簌簌往下掉:“进来收拾。”
车夫在门外一愣:这位脾气古怪的主人从来不允许他进房间的,今天怎么……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还是伸手推门进了屋子,弯下腰慢慢捡起地上的碎瓷来。他低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瞄,老老实实地盯着地上,似乎地板上长了花出来。
“那人呢?”青年面无表情地用篦子沾了香油,梳起头发来。
车夫恭恭敬敬地低头捡着瓷片:“小的给他处理了伤口,就在隔壁房间。”
车夫低头,看见自己袖口的一抹血迹,暗自腹诽:那位少爷的脾气可真大。上药上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醒了过来,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滴了一地的血。
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的血,居然还能这、这么‘活泼’的人,车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他自认自己这辈子见多识广,现下看来:果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可真难伺候……”车夫不经意间,居然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去看青年的脸色。幸好,听到了这句小声的抱怨,青年也没说话,只是挑了挑过于细长的眉毛。
柔软的黑发被手指灵巧地束起,小指勾着发带打了漂亮的结,越发显得青年俊秀。他换了一身柔软的长袍,长发飘飘,眉目艳丽得有些阴柔,看起来竟像是穿着男装的女子。
车夫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几乎都要看呆了,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青年折了折袖子,似乎是没有注意到那惊艳的目光般,漫不经心地淡淡问道:“好看吗?”
车夫一顿,赶紧低了下头:“属下不敢!”他的手指抖了抖,忐忑地望着手里的瓷片。
雪白的靴子从他眼前走过:“再有下次,这双招子就别要了!”世人总关注于美丽的皮相,却从没想过,那张漂亮的脸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车夫心下一跳,连忙伏倒在地,将自己的头深深埋了下去,惶恐道:“属下罪该万死!”他的这位主人虽然长得漂亮,脾气却不太好。不仅是不好,简直可以用古怪来形容了!有些人到死时,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车夫的额上突然就渗出了冷汗。
幸好,青年似乎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脚步不停地走出房间,只在房间里留下了一声冷笑声……
隔壁房间。
纨绔子的衣服被车夫给扒了,光着上身躺在床上,身上可怖的伤口涂满了奇怪的药膏,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刚刚在烂泥里打了几个滚儿。他有气无力地仰面躺着,呆呆望着床顶上雕着的面目不清的八仙过海图。
‘吱呀’房门开了,纨绔子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幼稚得像小孩子。
青年也不在意,坐在床边,静静盯着他的脸:“别人都说,世上除了死人,就只有一种人是叫不醒的。”他也不管纨绔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就是装睡的人。”
青年看着纨绔子平静的脸,勾唇轻轻道:“你说是吗?”
声音散开,一室寂静。纨绔子闭着眼睛,很认真地在装睡……
青年伸出手,摸了摸他光滑的侧脸,阴测测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找上我有什么目的……”
“只是……”
“任教主给本座下了牵机之毒,这事除了我和他,根本没有人知道。”青年的脸藏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看起来阴桀可怖:“所以……你到底是不是任我行的人!”
任我行猜忌过重,找他来平衡教内势力,却又怕他一家独大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早早就给他下了□□。
这件事情他做的隐秘,连青年自己也是前几日才发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的。江湖上医术高明的人很多,可是望一眼便知道这人中了毒,还能知道他中了什么毒,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就连号称‘杀人名医’的平一指也没有这个本事。
青年倒是不曾怀疑过这纨绔会害自己——他是真的受了重伤,要是晚遇到自己半个时辰,真的就变成死人了。有谁回豁出性命去只为接近他?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分量。
青年猜想的是:这个纨绔子和自己一样,都是任我行的棋子。他会伤成这个样子,怕就是引了任我行的猜忌,被灭口时侥幸逃脱造成的。三千蝼蚁可食象,若是他们两个联起手来……
纨绔一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而且他也根本不认识什么任我行。在他的认知里,名字起得这么招摇,不是小喽啰就是大人物。可是看青年的武功,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为了不让自己卷入奇怪的江湖纠纷,纨绔索性继续躺在床上闭眼装睡,似乎对青年的问题连回答都不想回答。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能够听见楼下客栈老板谄媚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青年没了耐性:“你不说?”他忽然一把掐住纨绔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他:“你真的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真的这么以为啊!”被这样折腾,纨绔子终于睁开了眼。
他光着膀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面对青年的威胁毫无畏惧。看着他如此认真的表情,纨绔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问少爷根本没有的事情,果然长得漂亮的人脑子都不太好。”满脸飞扬跋扈的表情:“少爷我忙得很,什么鬼任我行?连听都没听过好吗?!”说罢,他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青年,全然忘了自己的长相丝毫不逊人家。
车夫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把纨绔拖上床之前还帮他擦了擦脸,那洗去了尘土与血污的脸精致得像画一样。
纨绔有一张带点女气的脸。眉目深邃,颇有些异域风情,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肌肤光洁如玉,因为鲜少晒到阳光的原因有点惨白。比起青年多了一分桀骜,少了一分柔美。细密柔滑的黑发散开在褥子上,更是衬得尖痩的下巴白皙如雪。
可惜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没用的纨绔。青年皱起眉,眉心的沟壑深陷下去:“哦?”
明明灭灭的烛光里,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江湖上,竟然有人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任教主?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纨绔在说谎了。
青年有双优雅的手——手指修长,像白玉一样晶莹剔透。
只是……当这美丽的指尖掐进纨绔腰上见骨的伤口,在里面狠狠转了两圈之后,白皙的手指上就染上了血污,看起来妖冶又诡异。
在这样非人的折磨下,刚刚就算重伤还是一脸不可一世的纨绔疼得满头冷汗,牙关紧咬也止不住喉咙里发出的痛呼。
红色的血被挤出来,尖锐的指甲划开血肉,拨弄着伤口里的嫩肉。让他有种那手指已探进自己腔子里,打算把他开膛破肚的错觉。
纨绔揪紧了身下的褥子,咬住伤痕累累的下唇。若是旁人被这么对待,只怕早就开始哭求了。可是他偏不,甚至一双桃花眼恨恨看着青年,瞪得老大。
腰侧的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腹部,青年的指尖似乎都碰到了骨头上,可是纨绔还是一言不发。倒是硬气!青年冷冷一笑,手指终于从伤口里抽了出来。
虚弱的纨绔子已说不出话了,他苍白着脸,头靠在床柱上,像是已没了气息。
青年就着纨绔那张保养得十分好的脸把手指上的血污擦干,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如果你敢骗我……下场什么样,你该明白了吧?”
唇瓣开合间,吐气如兰,熏得纨绔白玉一样的耳根痒痒的。
等到青年终于离开了房间,那床上似乎已晕过去了的纨绔子才浅浅抽了几口凉气。他抬起头,额头上满是冷汗。漂亮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盯着门板,低声诅咒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最讨厌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等少爷我好了……”
“不把场子找回来,我就不叫唐无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