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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的似有公鸡打鸣,四周却越发的黑暗。撞坏在树下的汽车像是承受不了主人离去带来的悲伤发出吱呀吱呀声,车灯不停的闪烁,终是在熄灭的瞬间车身哗啦一下瘫成一堆废铁。
四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这是白杨树承受不了袭击发出的示弱声。
远处又有一辆汽车缓缓的往这边驶过来。远光灯的光圈下落入水里又爬起来的寿衣老头痛苦的双手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滚。
李枫桦痛苦的在原地转着圈,他的手很想深入肉里把骨头扯出来在地上摔几下才好。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李枫桦脑海里居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魅啸,魅啸无声,入骨伤魂!
抵御魅啸的方法就是提前把七窍五感封闭。李枫桦没心情理会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知识的。此时,他动用所有意志力与痛苦欲死的念头对峙。
人的灵魂是脆弱且精明的。在肉身承受巨大的痛苦,灵魂感知到没有安全时,灵魂就会想方设法的逃出体外避祸。这就是为什么小小的事故中会出现植物人,脑损伤等原因。
李枫桦也能感到印堂处突突的难受,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拼命的想出来。李枫桦就全力的压制着它不让它出来,双方限入苦斗。
这时,看到远处车灯缓缓靠近,李枫桦精神一震。不行,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他咬着下唇艰难的挪动脚步,他要灭了‘长清’这只残魂。他的腿麻木的早已失去知觉,但是,他知道腿还在,他坚持着一步一步的顶着窒息的空气往‘长清’靠近。
灭了‘长清’的念头让李枫桦麻木的五感有了恶心感。当初看到滕飞在巨钟下灭残魂时,他觉得滕飞残忍无情。现在,他自己……世间之事,不可以单凭一已之念去评述别人的言行是善是恶。
枝桠上的地狱火不停的跳跃,像是因为有新的食物而欣喜如狂。
‘长清’依旧微仰着头,远处的汽车灯投射在他身上,让他的人像剪影一样悲伤。
一步,两步,三步……李枫桦的脸色煞白,额汗如雨,嘴唇被他咬得血淋淋的。他的眼睛里却坚定如石,近了,又近了。
‘长清’手里的婴儿一动不动,李枫桦不用看都知道已死了。一个晚上,三条无辜的人命就这么消失了,说是因他而死也不为过。如果他不从卫生所出来,如果他不来拜祭他外公外婆,如果他不跟吕乔楚来这里……说一切是命数,也可以说一切是人为。因为,小麟轨村的事是由吕展途引起的。而吕展途又是被他放出来的,虽然现在李枫桦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把吕展途放出来的!事情兜兜转转还是因为他……
李枫桦麻木的心像被凌迟般抽搐疼!为什么会是他,滕飞说他的阴身像唐僧肉一样是孤魂野鬼的美食,是人类既想利用又忌惮的武器.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他会入世呢?第一次,李枫桦想弄明白自己的阴身到底是何方神圣!
终于,来到‘长清’三米处。李枫桦停下脚伸出手中的枝桠,地狱火苗闻着美食立刻窜了过去。火苗沿着‘长清’的衣服上下游走,很快遍布他的全身。
‘长清’闭上嘴巴缓缓的扭头看向李枫桦,眼神中的恶意渐渐的散去,痛苦之色爬上他的瞳仁,“李枫桦,能在消失去看到你真好。啊哈,终于解脱了,解脱了。我再也不想被任何人利用,不想被玩弄,不想被欺负,不想被嘲笑,不想被辱骂,不想被鞭打,不想被抛弃。哼哼哼,但是……”
魅啸结束,加在身上的痛苦感渐渐消失。李枫桦虚弱的喘息着,看到‘长清’像在哭,不是那种敷衍潮弄的哭表情,而是真的悲伤了才会有哭泣眼神。这让李枫桦心里一阵酸疼,每一个鬼魅背后皆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悲伤故事,他同情道,“谁利用了你?又是谁在折磨你?”
魅的形成本事就是件痛苦的事!人死初为阴魂也就是鬼,鬼因执念过深历劫为魅。
紫黑色的地狱火像一层外衣无声无息的吞噬着‘长清’,李枫桦忽感后悔了,想着不应该用地狱火这种他控制不了的东西对
付他。
“那时我不知道那是魂魄离体,听到外面有人叫我名字,我心里想着这声音不正是从城里来的坏小孩吗。我从床上爬起来,身体轻松的穿透墙,看到门外除了他还有另一个长发陌生男人。男人强行的拉过我的手,我以为他也是从城里来的,又看到坏小孩子一直跟着,所以没有反抗就跟着那个男人走了。谁知越走越荒凉,最后走到了河边。”
李枫桦的瞳孔猛的一缩,心脏抽搐般的生疼,他难以置信的瞪着‘长清’。
“男人强行拉着我下水,我感到害怕,非常害怕。我开始挣扎,不停的挣扎,我向蹲在河边的坏小孩求救。我多么希望他能伸出手拉我一把。但是,没有,他转身跑开了。我安慰自己说他是回村子找人来救我的……那个男人把我绑在一根石柱上,每天辱骂我,用长长的鞭子抽打我。那鞭子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打在身上疼,非常疼,疼到骨子里……”被地狱火焚烧,‘长清’居然像没有痛感一样,“只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死了,为什么死了还能感到痛,感到伤心,感到绝望。”他侧过头半眯着眼睛对李枫桦道,“喂,坏小孩,你说为什么?”
“柱子哥?!”李枫桦猛的睁大双眼,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终是低喃出声,“你是柱子哥?不,不是的,滕老三已经灭了他的残魂。他已经消失了,不是他,不是他。”一遍遍的否认眼前的这位‘长清’就是张守柱。
“后来,那个抓我的男人成了我的主人,他逼我在水里抓人,开始我不乐意,后来我很高兴这么做。因为我每抓一只亡魂,我就多了一个同样受苦的同伴。看到他们受着我曾经受过的苦我很开心。”
“无论我做的好与不好,主人一直骂我,打我,让我去找叫李枫桦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执着于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为什么每次因为没有抓到那个胆小鬼而变相的折磨我,折磨我们。”
“在那昏暗无边的地方,他就是主宰,他让我做的事我必须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在村子里游荡,等着那个叫李枫桦的人出现,然后亲手撕碎他的灵魂。等儿等,暑去冬来,他一直没有出现。哪怕我杀死了他外公外婆,他还是没有出现。哼哼哼。后来主人怒了,发了很大的脾气,又狠狠的抽打我们,他的鞭子永远挥得高高的,这样落下来才会更疼……”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李枫桦惨叫一声扑到‘长清’身上,手脚并用的去扯他身上的衣服,希望把地狱火扑灭,“熄掉,快熄掉,快灭掉……”
‘长清’不为所动的站着,任由李枫桦疯了一样扑打着他身上的火焰。
地狱火已经烧到‘长清’的脖颈,火苗舔着他的脑袋,他侧目看着焦急的李枫桦突然璀璨一笑道,“李枫桦,我恨你,我诅咒你死后下烈火地狱,让烈火一遍又一遍的洗涤你罪恶的灵魂。我诅咒你永生不得超生!”
“不,不,不,柱子哥,求求你坚持住,坚持住,柱子哥。”李枫桦害怕,害怕得全身发抖。他拍着柱子哥身上的地狱火,然而地狱火经他的手过一遍,火势越发的旺盛。“不,不要,柱子哥,不要……”他的牙齿在打颤,声音在发抖。
“我恨你,李枫桦,我是替你死的,替你受主人虐待的,我诅咒你!”‘长清’那种锯死木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突然嘎然而止。
“柱子哥,柱子哥,不要……”李枫桦疯了一样抱过脸色蜡黄的长清,死命的摇晃,“柱子哥,柱子哥,你还在吗!”
地狱火燃尽的只是邪祟,柱子哥的魅魂是附在长清的身体里,占据了他的身体行事。但是,长清的魂魄还在。地狱火毁了柱子哥的魅魂,长清本身受到的伤害并不大。
“柱子哥~~~”李枫桦跪坐在地上,想着是他亲手灭了柱子哥的魅魂,他的心一阵阵绞痛。忽然他感到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晃晃,这时,脑海有无数记忆片段闪过。
太阳火辣辣
的挂在天空,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穿着红色的背心和短裤跑到一户人家门口,冲着门内叫道,“柱子哥,柱子哥,他们去河边了,我们也去吧。”
闻声一个剃着平头,身体壮实的十来岁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手里捧着西瓜走出门,“是你呀,我妈不让我去河边。”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并不好懂。
“咦,你在吃西瓜啊,我也要吃。”红背心男孩厚着脸皮道。
“没了,你来晚了,吃完了。”柱子哥快速的啃完手里的西瓜,把瓜皮都啃得干干净净,随着扔到一边。
“我是城里来的客人,你不给我吃西瓜,我告诉你妈妈。”红背心男孩傲气十足的扭头往回走去。
村子里的人比较好客,哪一家来了个亲戚,特别是小孩子,其它家长都会关照自己孩子不要欺负来客,有什么好吃的也会让着点。如果遇到来客告状,不管自己孩子是不是真的错了,家长往往是先骂自家的孩子。
柱子哥听闻要告状心里急了,叫道,“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河边捉虾去。”
红背心男孩收了脚,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
两人沿着路找到水渠边,看到几个男孩正在河里玩水。红背心男孩心早就痒了,来村子里有十多天,他外公外婆看得紧,不让他下水。今天中午他是趁着外公外婆午睡偷出来的。他兴冲冲的脱光衣服,“柱子哥,我们也下去吧。”
“你一个城里人,会游吗?”柱子哥质疑道。
“我会,我真的会。我的游泳水平可高了,我会仰泳,还会蝶泳。你会吗?”红背心男孩得意洋洋的叫道。
有两个男孩笑嘻嘻的游到岸上看着他俩吵架,在一旁起哄。
“蝶泳是什么?”柱子哥问。
“哈哈,你们这些傻帽不知道了吧。蝶泳就是,就是蝶泳。哼,我的游泳教练可厉害了,他还得过冠军呢。”红背心男孩得意的扬稚嫩的小脸炫耀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喂,我们比比看谁游得快。你敢吗?”另一个男孩叫道。
“谁不敢,比就比。”红背心男孩应道。他赤条条的跳下水。
大家看到有戏看了,纷纷的上岸助威。水渠很长,但是只有几米宽。为了表示能游得远,比赛选择了长度。
有个大一点的男孩让柱子哥站到二十多米外的河中间,然后让红背心男孩与另一个男孩比赛。
柱子哥并不赞成,他几次劝道,“他是城里来的,就不要比了吧。”
“我能赢的,我的水平可高了。”红背心男孩不屈不挠道。至从踏进村子,他就被这里的一切吸引了。这里的东西都是新鲜有趣好玩的。这里孩子玩的东西他一样也不会。这种好胜的他处处争胜。
比赛开始两人一起入水,一起往柱子哥的方向拼命的划去。还别说,受过专业的训练就是不一样,红背心男孩的动作漂亮,速度也快。很快就游到了柱子哥身边。
赢了比赛的红背心男孩气焰更高了,又与另一个男孩比憋气。这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夏天的天气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柱子哥劝道,“要下大雨了,我们回去吧。”
“不行,等比完憋气我赢了再回去。”红背心男孩倔犟的拦住大家道。
“下次再比好了。马上要下雨了,如果衣服湿了你公婆又要骂人了。”柱子哥道。
“不是没下雨吗。憋气很快就比完了。快点,比不比,不比也行,你认输就不比了。”红背心男孩道。
另一个男孩同样不服气,“比就比,我还怕你这个城里来的瓜娃子不成。”
有几个孩怕衣服淋湿了回家挨骂就走了,河边只有柱子哥和两位比赛者。天色越来越暗,乌云滚滚,天际隐有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