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番外

洛瑾花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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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性格并不温和,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温柔成熟的男人。

    在他因为阿月喜欢上别人而哭泣,在他因为嫉妒而关起阿月的时候就知道了。

    陆裴安的父亲是世界知名脑科专家,母亲则是国内金牌记者。而他,继承了两人所有优点……除了健康。

    消毒水的味道与白大褂的医生伴随他整个漫长灰暗的童年。他不能出去,需要静静的躺在床上。

    眼睛直直的盯着刺目的阳光,他闭上眼,还能看见淡绿色的光点像调皮的精灵四处飞舞。太阳羞涩的走过玻璃窗外,藏在白色墙壁的后面,灰色的怪兽便张牙舞爪的爬出仙人掌栅栏,它狰狞的笑着,伸出细长柔软的舌头。

    它来了。

    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黑。吞噬了白色椅子,侵占了白色床单,贪婪的爬上白色墙壁,鄙夷嚣张的望着他。

    它来了。

    陆裴安抿着嘴角,月牙似的眼睛紧张的盯着它,恐惧与兴奋抓住心脏。血液在沸腾,骨头抗拒着。他站不起来,不能逃,逃不了。

    白衣服的护士打开灯,它瞬间后退,蛰伏在窗帘后面,蠢蠢欲动。

    它还想来。

    “姐姐,”他小声说,紧盯着它,不能让它逃走。“我想睡觉,关灯吧。”

    坚守光明的最后屏障——白炽灯消失,它没有停顿的迅速跑出来,肆无忌惮的爬上陆裴安的床头,张开黑色的大嘴将他整个吞下去。

    恍若黑白电影的童年,只有它是陆裴安的朋友。

    没有人告诉他,他要做什么,说什么,愿望是什么,喜好是什么,讨厌是什么。而这些,统统是阿月教给他的啊。

    阿月喜欢梁晨那样的人,他就默默的观察着他,学他的笑,学他的话。将自己的棱角折断,改变性格与面容,将自己打磨成阿月喜欢的样子。

    父亲让他上学,他就去。母亲让他休息,他就休息。老师让他坐哪个,他就坐哪。

    无所谓,什么都不要紧。

    高二大病一场休学半年,他需要重读一次高二。

    有什么关系。

    他坐在偏僻靠窗的位置,夏风送来灼热的气息,窒闷的空气里充斥躁动的因子。他躲在高高的书籍后面,看着陌生的面孔说着陌生的话,刺耳的笑声模糊不清。

    他自成一个世界。

    “这是秦月,今天来的转学生。”老师在台上喋喋不休的介绍。

    陆裴安缩起身体,过长的黑发遮住眉眼,裸-露出来的皮肤是不健康的青白色。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青筋冒出的手指握着黑色圆珠笔在白纸上写下标准答案,连续不断的写作使手指酸痛僵硬,他活动着手关节。

    啪嗒。

    ——圆珠笔掉了。

    他弯腰就要捡起笔,一只白皙柔软的手先他一步捡到圆珠笔。

    “呐,”女孩表情冷淡,漫不经心的将笔放在他的课桌。

    好亮的眼睛。

    这是陆裴安对秦月的第一印象。

    坚定的、有目标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毫不犹豫的踏上自己的道路勇往直前的……那双眼睛亮的好像医院里的太阳。

    而他是迷茫的、麻木的、浑浑噩噩的。

    他需要有人来支配他、统帅他。告诉他,他要怎么做。

    对,就像阿月控制着梁晨。

    秦月不知道陆裴安注视了她高中两年,没关系,他知道。秦月不知道陆裴安跟她上了同一所大学,没关系,他知道。秦月不知道他嫉妒的发狂……没关系,他会记得。

    将这份嫉妒、焦灼、怨恨一点点的还给梁晨。

    “我听说你喜欢秦月,只要你父亲可以救我,我可以让她不再喜欢我,跟你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将近七月份,秦月快要毕业时,梁晨戴着鸭舌帽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他办公室里,自信满满的说。

    这就是阿月喜欢的人?

    为了活下去,利用阿月的爱情,利用他的爱情。

    “你要怎么做?”陆裴安按捺住愤怒,与梁晨相差无几的笑容绽放在嘴角边。

    他耐心的潜伏在阿月身边,等待着时机。

    就像梁晨许诺的那样,他频频与其他女孩交往。不需要陆裴安做些多余的事,两人自动断裂关系。

    在阿月因为分手而伤心时,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煞费苦心着制造巧遇。

    一点、一点的占据阿月的视线。

    明明所有事情都如愿以偿。但心脏自愿望达成就盘踞着一条嗜血的毒蛇,瞪着一双血红眼睛,探出致命的蛇信子。不经意间啃噬着他的心,持续不断的微弱的痛苦源源不断的传遍全身。

    ……阿月是因为他与梁晨相似才喜欢他的吗?

    ……阿月与他在一起,真的是因为喜欢他陆裴安吗?

    ……阿月会因为他露出自己的棱角便毫不犹豫、彻彻底底的离开吗?

    ……

    一个又一个问题化成贪婪的水蛭附在他身上,毫无节制的吸食血液。

    不……他不会这种事发生。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他学的很像哦。

    完完全全的、一点不剩的学着梁晨,明明很像。

    ……可你为什么还要见他。

    手机尖锐的棱角刺入掌心,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黑色的衣服包裹着身躯,口罩遮住他的面孔……见不的人的样子。他像黑暗里的臭虫窥视着阳光,但永远不会得逞。

    两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变成一个个锋利的刀片,刺进皮肤,切割肌肉,搅乱血液,深深的扎进心脏里,阿月每笑一次,那把刀都会不安分的搅动着。

    若不是他在阿月手机里装了些可爱的小东西,他永远不会知道两人竟然在悄悄见面!

    监视?

    不,不。怎么能这样说,他只是想无时无刻都见到阿月罢了,怎么能这样刻薄恶毒的诋毁他的爱?

    阿月也觉得这种爱是不正常的吗?

    可……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分手?阿月在说什么啊,”

    八月间的阳光浓烈炽热,纯粹的蓝色铺散在天空,绵软洁白的云团悠然的飘在空中。两人面对面的坐在咖啡馆内,他今天穿着白色-网格耐克球鞋,鞋面上因为跟踪阿月而沾上黄褐色的泥土。脚下厚实柔软的棕色手织毛毯中央绣上暗红色的藤蔓,缠缠绕绕伸展看来,跑向另一端的阿月脚下。

    跟踪?

    才没有的事,他只是想在不打扰阿月的情况下尽可能看到她啊,既然被阿月看见了,那就不叫跟踪了啊。

    只是巧遇?

    假的吧,明明是与梁晨约好的,他全都看见了。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童年里的护士姐姐关上灯,它就留下来了……阿月也一样吧,没有了光明,只能呆在黑暗里跟他在一起。

    是这样的吧。

    凉爽无风的咖啡馆内,低沉悦耳的英文歌飘扬着。秦月扎着马尾,上身穿着一件印花衬衫,一条七分淡蓝色裤子,一双蓝色凉鞋不耐烦的蹬着地毯。她说完分手理由之后一口喝完冷腻变味的咖啡,留给陆裴安只有决绝的冷笑,没有丝毫停顿的走出咖啡馆。

    陆裴安背后粘腻一片,他一直坐在原处。手指扭着白色汗衫的下摆。他几次伸向耳边揉着湿透了的黑发,在看到秦月拐到左边偏僻的梧桐小路后,他起身离开。

    阳光照不到这里,两侧梧桐树的叶子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阴凉的阵风吹起,藏在暗处的叶子互相窃窃私语。他眼睛始终望着前面的秦月,两手放在裤兜里,手指摸到熟悉的圆滚滚物体安下心来。

    这条路越来越偏,来往行人逐渐减少。他正要上前,却见路口突然冲出一个疾驰的汽车。

    车内梁晨疯狂的面孔一闪而逝,他来不及上前,只能看着汽车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势撞向阿月。

    梁晨怨恨得意的目光永远的停留在他脑海里,他知道,梁晨是在报复他。

    报复他接近了阿月却没有治好梁晨的癌症。

    提醒他,阿月爱的永远是他梁晨而不是他陆裴安。

    嘲笑他用卑劣的行为骗取阿月的爱情,讽刺他用的永远不是自己的真面目而是伪装过的皮囊靠近秦月。

    阿月醒来时丧失了所有的记忆,他心里一喜又迅速的鄙夷着自己。

    看,他永远只懂得带着面具去亲近阿月。卑鄙无耻的哄骗着什么都不记得的阿月。

    他不想这样的,他也想靠着真实的自己去喜欢阿月。

    但不行的,真实的自己没有人会喜欢的。

    没原则只懂着听从他人命令的男人有谁会喜欢?

    他不敢冒险,不敢用万分之一的几率去赢取阿月的欢心。万一……不,没有万一,他不会让阿月发现真正的自己。

    阿月不会知道的。

    呼吸间透出迷迭香的味道,阿月卧室没有开灯。可以从玻璃窗内看见外面墨蓝色的天空,无数细小明亮的星星如一粒粒钻石镶嵌在夜幕里,银灰色的月光静悄悄的探出触角试探的透过窗帘落在白色地板上。

    陆裴安赤脚坐在地板上,仰望着白色床单上面的珍宝——阿月如初生婴儿般乖乖的睡着。刚出院的她脑袋上还有着纱布,她什么都不记得,每到半个月就会失去记忆,只能依靠此时坐在床头的他。

    ……只能依靠他,陆裴安。

    “阿月,重来一次好不好。这次只有我,没有梁晨,也没有以前不好的事情,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陆裴安温柔的为她穿好衣服,抱着神情如稚儿的秦月,把她带到合作者傅清若那。

    “听说你的催眠术很厉害,请唤醒阿月的记忆。我?我当然还会与阿月相爱,要知道,我的样子性格可完完全全的符合阿月恋人的要求。”

    他与阿月再次相爱,甜蜜美好的让他心生恐惧。

    他陪着阿月寻找工作,在办公楼下面等着阿月面试结束。他们一起在午夜时分去超市,阿月第一次撒娇的说起她喜欢吃的东西……其实阿月喜欢的东西他全都记得。

    也许太过于美好的生活会被神所诅咒吧。

    又一次。

    阿月发现了他的秘密,虽然她半个月时间过后就会忘掉这段记忆。但也许是他的秘密太吓人了吧,阿月每晚每晚的做着噩梦,梦里是他的身影。

    再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一定可以得到幸福。他抱着这样的信念再一次带着阿月到傅清若那里,只要再忘掉一次,一定就可以得到幸福的吧?

    是吧?阿月,一定可以的。

    就这样,他等了半年,到了二月,傅清若才停止给她治疗。

    他忍耐着,忍耐着。

    直到三月份。

    门内就是阿月,他贴紧房门,想象着阿月的表情,阿月的声音,阿月的味道。

    门打开。

    阿月的身体撞向他。

    “没事吧,”陆裴安浅笑着说。

    阿月,再来一次吧。

    这一次,一定可以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