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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晋和宁祈受命,启程去丹江治理水患。
何湛回府后,借着养病的缘由不再到宫中去。景昭帝知道何湛在玉屏关戍守十年,落下一身病痛,对其很是宽仁,珍贵的药材一味一味地往忠国公府里送,望其能好好调养身体。
宁恪还以为是那碗酥酪中的药让何湛旧疾复发,生平第一次没有因为自己的作弄而感到开心,油生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这让他很不舒服,让他在一段时间内都不想见到何湛。
小混蛋不再找何湛麻烦,他就闲在府里。要不是青霄一碗药一碗药浇着,何湛得从府里发霉长芽。
宁晋宁祈走后没多久,皇宫上下开始准备祭礼一事。
因今年龙王施云布雨打了盹,靖国上下旱涝灾情严重,景昭帝将一直在天罡寺中修行的大国师请出,让他为靖国百姓做一场法事,祈求上天护佑靖国风调雨顺。
太子负责安排祭礼上的事宜,这场法事如期举行。
太子的每道安排都恰如其分,储君的能力,臣民有目共睹。
与此同时,丹江传来睿王调水泄洪的消息,听说睿王的计谋有效地抵挡住了洪水来袭,百姓对靖国安然度过这场水害的信心大增。
即便是何湛这般不想出府的人,也必得去参加祭礼,一同为靖国祈福。
在祭礼上,何湛有缘再见一眼大国师——藏客。
大国师长什么样,无人可知。他经常带着金色的面具,上有迦印。
别人都说大国师藏客已有一百多岁,在随靖国开国皇帝征战之时,曾为其呼风唤雨,一杖掀起波涛,将战船打沉。大国师在靖国河清海晏之后,功成身退,一直在天罡寺内修行,因此藏客在靖国里享有极高的声望,就算是景昭帝也需躬身行礼,以示尊敬。
何湛见大国师仍健步如飞,虽然知道世上真有神仙这种东西,但也不会认为这个藏客还是那个随先皇征战的藏客。大国师只是衣钵,里面的人约莫是上一任藏客选定的接班人。
祭礼结束,大国师还要沐化皇族,“沐化”是指用草叶沾露水,洒在皇族人的头顶上,意为“受福”——是个挺吉祥的仪式。
何湛自也逃不过。
等轮到何湛的时候,何湛双手合十,低头静候露水洒下。几不可闻,何湛仿佛听到大国师低低笑了一声,他睁开眼,见面具底下的那双眼睛尤为温和,却也只是匆匆片刻,过后大国师就走向下一位皇族了。
何湛有些愣,难道大国师还记得他...?
何湛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让大国师记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轮回数世,何湛见他寥寥几面,对藏客大多的记忆还是在轮回之前的少年时期。
原因无他,大国师是宁祈的义父。
他小时就爱与宁祈斗,就是因为宁祈跟他太像了。
何湛是宁华琼捡来的“野鸡蛋”,得名受姓,成了个沾边儿的皇亲国戚,身上插满凤凰的毛;宁祈不同,他是大国师捡来的“黄金野鸡蛋”,大国师说此人是护龙鸾凤,与之有缘,故将其收为养子。宁家一听这个小孩来历不凡,为了“感谢”大国师的恩德,将宁祈收到宁家来,册封为王,封号为“凤鸣”,为王族效忠。
宁祈虽然年纪轻轻,但历经三朝,算是老臣,宁家内斗归内斗,但每个人都很信任宁祈,一些无关政斗的事都放心交给他去做。
当初大国师或许是想保证宁祈能在朝中立足,曾当着宁家先祖的面,让宁祈立誓效忠宁家。
何湛不知道他发了什么誓,反正就是很毒很毒的誓言,毒到宁祈到现在都没敢娶新娘子,而立之年还在拼死拼活地为靖国江山效力。
宁家正统的王的封号都是“宁平王”、“宁燕王”、“宁敬王”之类的,唯独宁祈不同。
当初何湛还以为宁祈是“独得皇上恩宠”,不想宁祈也是个小杂毛凤凰。何湛最喜欢跟他一起玩了。同样是杂毛,宁祈从小就要学习四书五经六艺七门八窍九章算术,跟他一比,何湛简直像活在天上,除了每天要吃药之外,何湛偷花上树翻墙推牌摸鱼戏虾,全都玩了一个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何湛见宁祈这么惨,每天都乐得不行。
若说大国师还记得何湛,那肯定是记着他经常欺负宁祈的那茬儿。
...老人家记性真好。
何湛战战兢兢地走完礼程,事后大国师没有跟少时老夫子留何湛罚站那样留下他,若无其事地随景昭帝入宫去了。
何湛送完景昭帝一干人,准备打道回府,上马车时听见一旁的马车里传来婴儿的哭声。何湛着意看了一眼,才发觉是太子府的马车。
小郡主也来“受福”,许是离了太子,现在正在车厢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郡主的抽泣声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何湛的心中。
这是宁左的孩子...
宁右无暇照顾小郡主。房芊芊死后,府中的小妾都被宁右以悼念亡妻之由遣走了,府上女眷很少,宁右请了几个奶娘照看。可毕竟不是亲人在侧,小郡主也是个爱哭鼻子的,成日里找不着宁右就哭。
奶娘不得已抱小郡主下了马车,便走着便哄,让小郡主瞧着新鲜事务,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让她不再哭。
“小祖宗...可别再哭了...!这样,让奴婢怎么办啊?”
何湛走过来,奶娘抱着小郡主给他行礼:“国公爷。”
“让叔公抱抱。”
何湛接过来小郡主,小孩子已经长大不少,小脸圆圆润润的,不哭鼻子的时候特别招人疼,可怜疼她的人都不在了。何湛抱孩子熟练,摇头晃脑地逗着她,小郡主黑溜溜的眼睛盯住何湛,慢慢忘记哭泣,见何湛还对她挤眉弄眼,很给面子地笑了几声。
咯咯咯的孩子笑,听起来尤为悦心。
奶娘差点哭出来:“小郡主哭得都要吐东西了,幸亏国公爷在这儿,不然真要急死奴婢了。”
“这么小就认人啦?”何湛还尝试着跟小郡主说话,“看你这面相,真漂亮,随你叔公!”
何湛厚脸皮地笑,小郡主哪儿听得懂?见何湛笑,她也笑,挥舞着小手,高兴得不行。
何湛抱起来就撒不了手,一放下小郡主就撇嘴,奶娘接也接不过来。何湛说:“你随我到宫里一趟吧,太子应该也好些日子没回府了,小姑娘想父亲的。”
“哎,好。”奶娘应下,上了何湛的马车,同他一起到宫中去。
入宫就听说大国师正在书房与景昭帝谈话,太子回到东宫休息。
何湛抱着小郡主往东宫去,门外守着一队侍卫,何湛将小郡主叫他们看了看:“小郡主想见见殿下。”
侍卫敢拦郡主都不敢拦何湛,立刻放行。
小郡主之前哭得太狠,叫何湛逗了几次,就开始犯困,马车一路颠簸都阻挡不了这个睡仙儿,何湛抱到东宫的时候,小郡主还在呼呼大睡,隐隐还能听见呼噜呼噜的声音。
何湛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正经过廊檐进宫,里面的声音让他猛地停下脚步。
“他不死,你们就提头来见。”
何湛皱眉,笑意一点一点敛下。
“我要看睿王死在丹江。”
何湛本能地将小郡主往怀中护了几分,眼神渐冷。他以轻不可闻的步伐往后退了几步,略等片刻,将小郡主招醒,小郡主不满地撇嘴,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何湛重带上笑,一边哄着小郡主一边往殿门口走:“马上就能见到爹啦,叔公就抱一会儿也不行吗?”
何湛进殿,宁右从内室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诧异之色:“三叔?”
何湛抱着小郡主往宁右方向侧,几乎是将她塞到宁右怀中:“政事有皇上主掌,内阁大学士分忧,再不济还有睿王和凤鸣王,没有道理你连回府看看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听何湛训斥,宁右说不出话来,抱着小郡主有些手足无措,脑海中浮现的竟全是那夜何湛伏在桌子上呻/吟的模样...
“太子妃去得早,孩子怪可怜的,你就是这样当爹的?从前在王府,皇上皇后哪个不把你放在手心上捧着?”
捧着的是宁左,不是他。
宁右抿了抿唇,看向怀中的小郡主,说:“三叔训斥得对。”
“抱一会儿吧。臣将奶娘也带入宫了,就在外面候着呢。殿下要是累了,就叫她来接一接。”
宁右听言将小郡主哄了哄,何湛坐下喝了会儿茶,眼睛不经意地看着宫中的四周。
沉默片刻,宁右说:“听说丹江在青州的那一段水害很严重,我很担心...弟弟。”
“睿王已经治理水害了,想必会很快看到成效。”
宁右再问:“叔不担心他吗?”
“担心...”
小郡主刚刚是被招醒的,叫宁右哄了一会儿,又乖乖地睡过去。宁右将她放到内室的床上去,何湛进来帮忙,将枕头堆在外侧,防止小郡主掉下来,临走前还是忍不了贱手,捏了捏小郡主的脸蛋儿。好在没把她捏醒。
何湛如同做了坏事一般,蹑手蹑脚地逃出去。
宁右请何湛坐下继续喝茶,顿了很久,才问道:“...叔知道弟弟他对你...是喜欢吗?”
何湛端茶的手怔了片刻,方才轻声回答道:“知道。”
“我说得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何湛沉声重复一遍:“臣知道。”
宁右手心中仿佛捏出汗来,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叔...觉得他大逆不道吗?”
“殿下想听真心话吗?”
“是。”
何湛放下茶盏,定定地看向宁右,话语间有狂风暴雨却叫他说得沉着无澜:“大逆不道的是臣。”
“...什么意思?”
“臣知道他的心意,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臣早有意中人。”
宁右陡然握紧手:“怎么,怎么没听叔说过?”
“因为臣不能说,说不出来。一旦说出口,累及两个人,臣不得双全法,故不能言明。”
“三叔的意中人是谁?”宁右端起茶杯来,外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叔呢?”
“你。”
茶盏应声而落。
宁右猛地移过去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何湛。
何湛捉住他的手,沉着一双眼说:“臣心中一直爱慕的人,是你。太子殿下,你说,这是不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