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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一走进上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声恳求道:“求父王娘亲发发慈悲,给二爷请太医吧,二爷高烧不退,再不请太医怕是……”孙氏说不下去,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宁亲王爷刚刚才被萧淅置私产养外室的行径气的吐了血,余怒未消的他怒喝道:“请什么太医,死了还干净!”
孙氏极度震惊,连哭都忘记了,猛的直起身子盯着宁亲王爷,满眼都不相信,她不相信这是一个做父亲的人能说出的话。
“母妃,求您救救二爷吧……”孙氏在稍稍愣神儿之后,便膝行到宁亲王妃面前,拼命的磕起头来。
宁亲王妃秀眉皱起轻声说道:“老二媳妇起来说话,昨儿不是还说淅儿已经好多了么,怎么突然又发高烧了?”
孙氏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哭着说道:“媳妇也不知道,夜里还好好的,早上却突然发起高烧,二爷烧的昏昏沉沉,口中却不停的叫着父王……”
宁亲王爷脸色一冷,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是在勾心斗角中成长起来的皇子王爷,遇事自会多绕几个圈子想一想。若是没有刚才何武的禀报,他许就心软了。萧淅的高烧很容易让他想起十三年前的一件事。足以勾起宁亲王爷心中对萧淅的愧疚与父爱。可是偏偏刚才有了何武禀报之事,宁亲王爷多想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了。
原来萧淅三岁半之时生了一场重病,当时他高烧不退,口中不停的叫着父王,真是可怜极了,惹的宁亲王爷父爱爆棚,竟撇下刚刚怀上身孕,反应正强烈的妻子,将儿子接到自己的房间,不眠不休的看顾萧淅,足足五天五夜,直到萧淅病好了才让他搬回了自己的屋子,避到厢房的宁亲王妃这才得以搬回上房。
因着此事,宁亲王妃很伤心了一回,萧淅是他宁亲王爷的儿子,可自己腹中这个也不是别人的骨血啊,她吐的昏天黑地死去活来,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就想让丈夫能多陪自己一会儿,可是她的丈夫却只顾着看顾继子,宁亲王妃嘴上不说,却很是暗自伤怀了许久。若非她的娘家母亲多方劝解,只怕当年萧泽能不能平安生下来都两说着。
孙氏提起萧淅发高烧,昏昏沉沉唤着父王的之事,不独让宁亲王爷想起了十三年前之事,也让宁亲王妃想起当年之事,她纵是好性儿不记恨的,这事儿在她心中也是个疙瘩。“王爷,既然淅儿声声唤您,您不赶紧去看看么?”宁亲王妃自怀孕之后便有些小性儿,想也不想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宁亲王爷当然知道当年那事让小妻子心里有些不痛快,事实上后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份,萧淅又不是没有屋子,何必非将他移到自己与妻子的卧室,让身怀有孕的妻子冒着过了病气的风险呢。所以宁亲王妃这么一说,宁亲王爷便有点儿不自在,立刻皱眉沉声说道:“本王又不是大夫,来人,去请济世堂的大夫过府治病。”
济世堂是前前任太医院院正黄锦所开,黄锦临终之前有严令,不许黄家子孙入太医院为官,只许在民间悬壶济世。也不知道黄锦用了什么法子得到了文宗皇帝的御笔手书,为黄家的医馆亲自提写的济世仁怀的御笔匾额,从此黄家子孙不入太医院为官便得到了皇家的允准。黄家子孙在京城开设济世堂,经过六十余年的经营,已经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大药房,坐堂的大夫全是黄家的嫡系子孙,个个医术不凡,比太医院的太医可不差什么。
孙氏心中失望极了,虽然济世堂的大夫医术很好,可是她要的,或者应该说萧淅要的并不是一个好大夫,而是他父王的心软和请太医治病的体面。然而宁亲王爷却不给他这些。
“父王,求您去看看二爷吧,二爷声声唤您,或许您去了二爷就能清醒过来。”孙氏见公公不为所动,只得牙一咬心一横,将恳求的话说到了明面上。
宁亲王爷冷声道:“你丈夫病重,你不在床前服侍,却在公婆面前饶舌,到底是何居心?”
孙氏身子一颤,抬头看向公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她嫁进王府以来,宁亲王爷对她也算和颜悦色,并没有说过什么重话,这也让孙氏心中有种错觉,那就是公公还是挺看重自己这个儿媳妇的,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
知道再求下去也没个好结果,孙氏只能忍气吞声的告退。在退下之时,她听到宁亲王妃柔声唤着“若儿……”,差点儿没被怄的吐血。都是儿媳妇,如何却要这样天差地别的两般对待,孙氏不能也不敢怨恨公婆妈,只能将恨意全都倾到了杜衡的身上。杜衡无辜躺枪,真是无可奈何!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父王呢?”孙氏回到博行园,迈步走入上房命丫鬟们都退下,只身一人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丈夫,眼泪扑漱漱的掉了下来。滴到了萧淅的手背之上。
萧淅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那一声:“淅儿……”,又觉得手背一湿,立刻睁开眼睛看向孙氏,目前越过孙氏看向她的背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萧淅便低声急促的问道:“你怎么了,父王怎么没来?”
“二爷,您不用看了,父王根本没打算过来,我去求父王之时,父王连好脸色都没有,脸色阴沉的吓人,我把您正发高烧之事说了,可是父王根本不在意,也不拿帖子请太医,只是打发人去请济世堂的大夫。”孙氏哭着说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萧淅惊呼起来,他很清楚他的父王是什么样的性情,他面上看着很刚硬,其实最是心软,他又是父王心爱的儿子,他发了高烧,父王怎么可能狠心不管。这就是萧淅的认知错误了,他到现在都没有认清事实,他的所做所为已经伤透了他父王的心,早就不是什么最心爱的儿子了。
“二爷,妾身没有骗您,这是真的,母妃还说了一句让父王来看您,可是父王却说他也不是大夫,来看有什么用。还斥责妾身没有在床前守着您。当时三弟妹也在,妾身实在是没脸极了。”孙氏边说边哭了起来。她其实更在意的是在弟妹杜衡面前失了做嫂子的体面,至于公公来不来看丈夫,孙氏其实并不很在意。因为她心里很清楚,丈夫的伤病全是被公公打的,公公若是来看丈夫,这岂不是变相向府中各色人等昭示打错了么。其实只要用心想一想,便知道公公不可能过来的。
萧淅恨的直捶床,直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不信父王真的不要我这个儿子了,他就算不念父子之情,也得顾忌御史言官们的参劾。宠庶灭嫡这个名声便是父王也背不起。”
孙氏见丈夫双眼血红的样子吓人极了,也不敢指出萧泽也是正经的嫡出公子,宁亲王府从来都没有过庶出的孩子,那宠庶灭嫡的说法根本不可能成立。
夫妻两人还没商量出个头绪,外头便传来丫鬟的回禀之声,“回二爷夫人,高管家将济世堂的黄大夫请来了。”
萧淅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当时便要翻脸,难道他堂堂王府公子连让太医瞧病的资格都没有了么。想当初三弟萧泽哪一回不是由太医看诊的,凭什么他的待遇比萧泽还不如,他可是比萧泽尊贵的多的嫡出王府公子。
孙氏见丈夫要发作,忙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二爷,是父王命人请黄大夫的。”
萧淅听了这句话,立刻如漏了气的皮囊一般,再也鼓涨不起来了,只闭上眼睛低叹道:“叫他进来吧。”
孙氏向外唤了一声:“请高管家陪黄大夫进来给二爷看诊。”便快步走到设以床头旁边的缂丝玉堂富贵大屏风看回避了。
少顷,高荣陪着济世堂的黄大夫走进来给萧淅看诊。如今已经是暮春时分,天气开始热了,萧淅又被毒打一回,胸中憋了怨毒之意,身体里也积了些火毒,因此也确实在发烧,只不过没有孙氏说的高烧到昏昏沉沉的程度罢了。
黄大夫虽然遵祖训不入太医院,可他的医术好,平日也常给达官显贵们看病,因此知道这些人最是惜命,那怕是只有一分的病,也得夸张到十分的程度,所以倒也没有往别处想,只顺着萧淅的心思说他高烧的不轻,需得多多吃上几副汤药才行。当然黄大夫也不是什么脾气极好之人,他在药中格外回重了黄连的份量,这一碗药喝下去,定然得把萧淅苦的这辈子都不想再喝汤药了。
诊完脉高荣陪着黄大夫退下,高荣低声问道:“黄大夫,我们二爷的病情如何?”
黄大夫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不无讥讽的说道:“天热了,喝些汤药退退火正是时候。其实老夫来不来都一样,只煎上一碗浓浓的黄连汤,二公子的烧也就退了。”
高荣本就是个机灵人,一听黄大夫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想到二公子到底被毒打了一回,少不得也要问上一问。高荣便又问道:“黄大夫,我们二公子身上的伤势……”
黄大夫冷笑一声说道:“到底是王府公子金贵,寻常百姓家中老子揍儿子一顿,哪里还用请大夫的,趴几日就没事了。”
高荣听了这话知道二公子的棍疮伤并不要紧,再有几日也就养的差不多了,心里便有了谱儿。他奉上诊金将黄大夫好生送出王府,便往抱朴园回话。
高荣回京之后曾被萧淅几次闹的没脸,心中自然也有怨气,因此在回话之时,高荣非但没有回护萧泽,反而将黄大夫的话略做修饰之后向宁亲王爷禀报了。宁亲王爷听罢心中怒意更甚,差点儿命人将萧淅再拎过来狠狠打上一顿才能解气了。
中午时分,萧泽回王府陪媳妇儿吃午饭,杜衡有一搭没一搭将上午发生之事告诉给萧泽,萧泽听罢惊道:“父王怎么又动了怒?”
杜衡看了萧泽一眼,低声道:“难道不是你叫人将消息透露到父王跟前的?”
萧泽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之色,他旋即掩过,看着杜衡正色说道:“阿衡,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你觉得萧淅配做我的对手么?他心心念念谋求的世子之位对我来说却什么都不是。我更加不会为了打击萧淅而去利用父王。”
杜衡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涩声说道:“是我想多了,对不起。”
萧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你想多了,而是你根本不了解。阿衡,我知道你生日照顾娘亲,还要看顾灵儿,已经很辛苦了,可是我还是想让你偶尔也能抽点时间来了解我。我的一切对你都不会隐瞒,只要你想知道,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杜衡垂下双眸,她忽然有些心虚,不敢直视萧泽的双眼,刚才说那句话时她并非有心的,只是不知怎么便突噜出这么一句,其实话一出口杜衡便后悔了。她早就知道在萧泽的心中,父王娘亲的份量极重,萧泽宁可自己承受委屈伤害都不会让他们有一丝的为难,自己刚才的话真是太过份了。
萧泽见杜衡低头不语,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将话说的太重了,忙挪到杜衡身边坐定,打叠起百般柔情轻声说道:“阿衡,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不不开心,我……”
杜衡突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萧泽那着急的神色,杜衡心中一叹,低声幽幽说道:“原是我说错了话,我该向你道歉才是。”
“不用不用!阿衡,只要你别误会我,你想说什么都行。”萧泽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刚才的小小不痛快立刻被他甩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