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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嬷嬷引杜忠进了惜雨轩小花厅,厅中,只有杜衡与杨梅主仆,在那张紫檀八仙桌上放着一只不小的药箱。杨梅正低声向姑娘说着什么。
看到杜忠走进门,杜衡双眼微眯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只见杜忠脸色暗黄中透着淡淡青黑之气,显然是余毒未清。刚才杨梅给他服下的解毒丸只是抵冲缓解了毒性的发作。想要彻底解毒还是要先查明所中何毒才行。
杜忠快步上前行礼,杜衡忙道:“管家不必多礼,嬷嬷,快扶大管家坐下,杨梅,银针取血。”
杜忠谢了座,在一旁坐下,杨梅一手拿着三棱银针,一手拿着一只甜白瓷酒盏,刺破杜忠的手指取了十数滴青黑的血液。杜衡以银针蘸取少许毒血对着日头仔细观瞧,见幽紫色自针尖处渐渐向下漫延。杜忠见姑娘染毒银针极近,不免担心的说道:“姑娘您离远着些,可不敢中了毒。”
杜衡看向杜忠,眼神并不象从前那样清冷,有一抹淡淡的暖意,她轻轻点头道:“我有分寸,管家放心。”
“这应该是蟒山铁头蛇毒,杨梅,把上次泡的九叶一枝莲摘半片叶子,沽一两酒拿来。”杜衡仔细辩认许久方才给出判断,杨梅赶紧去取解药了。
杜衡将染毒银针收好,坐在主位上问道:“上次的养生茶可吃完了?”
杜忠忙站起躬身回禀,“回姑娘,还有几日的量。”
杜衡点点头道:“这便是了,回头再多配些管家拿回去,每日煎来吃自有好处。”原来那蟒山铁头蛇毒性极强,凡中毒之人挺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可是杜衡前次给杜忠的所谓养生茶中便有解毒驱风的药材,这才延缓了毒性发作,杨梅正好又将自己防身的解毒丸喂给杜忠,越发起了缓解毒性发作的功效,杜忠这才能坚持来到惜雨轩,让大姑娘对症解毒。
少时,杨梅将一两药酒并半片叶子取来,杜衡沉声道:“先将叶子嚼烂再以药酒送服。”
杜忠赶紧依大姑娘之言行事,细细嚼烂了其苦无比的半片叶子,又用药酒送服咽了下去。片刻之后杜忠脸色大变,只见他脸上一阵青黑一阵惨白,如此折腾了五六个来回,杜忠哇的一声吐出好大一口毒血,血入椅旁的铜盂之中,立时响起“哧啦……”之声,寥嬷嬷低头一看,只见铜盂中泛起黄黑色的泡沫,原来那毒血腐蚀性极强,连铜盂都被烧起了泡。杜忠吐过之后整个人立时委顿于椅上,可是他的脸上却已经没了青黑之气。
杜衡淡淡道:“毒血吐出来就好了,此毒入血便成见血封喉的剧毒,嬷嬷,将铜盂封起收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杜忠吓的脸都绿了,他赶紧开口劝道:“姑娘,这毒物还是赶紧毁了吧。”
杜衡看向杜忠,轻轻淡淡的说道:“毒亦是药,用的恰到好处便是救命良药,为何要毁了它?”
杜忠被问的无话可说,寥嬷嬷忙说道:“忠伯,姑娘总是没错的。”
杜忠长长叹了口气,难过的涩声道:“都是老奴无用连累姑娘。若是……唉,老奴对不起夫人啊……”
杜衡淡淡道:“管家不必如此自责,当年之事便管家也无能为力的,你剧毒初解,还要好好将养些时日,不可过于劳心费神。日后饮食起居当加倍小心,此番那些人下毒未果,必还有后招。”
杜忠拍着胸口说道:“老奴不怕。”
杜衡看着他沉声道:“我怕,娘亲跟前的老人没有几个了,你们都不可以有事。”
杜忠心中一热,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老奴就算是为姑娘死了也心甘情愿。”
“你不能死,你得好好活着,活着看那些害死娘亲的人都落得什么下场。”杜衡咬牙说出这样一句话,惊的杜忠嬷嬷还有杨梅都变成了木头人。
“姑……姑娘……您知道是谁害了夫人?”寥嬷嬷第一个扑到杜衡面前惊呼起来。
杜衡摇摇头道:“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不过也快了。”
“姑娘,您怀疑谁,老奴帮您查。”杜忠站起来颤颤微微走了过来,他的眼睛都红了,显然恨那下毒加害夫人之人已经入骨。
“这事以后少不得要让你来做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你现在需得尽快养好身子。杨梅,把信拿过来。”杜衡回头吩咐杨梅。杨梅赶紧将封好的信笺送到了杜忠手上。
“这是什么?”杜忠不解的看着手中这封封皮上什么都没写的信笺。
“你拿着这封信去济仁药铺见张掌柜,一切听他的安排。”杜衡语气淡淡的,可是不论杜忠亦或寥嬷嬷甚至是杨梅都能感受到那淡淡语气之后的关心。杜忠虽然已经解了毒,可他到底是有了年纪的人,此番中毒让他伤了元气,惜雨轩到底不是药铺,杜衡有的除了毒药就是解毒药,其他养身药材还真不多。所以杜衡将写了一封信给先生张慕景,让他为杜忠好好调理身体,总要让杜忠多活几年,活着看到她将谋害娘亲的一干人等全部揪出来。
棠棣院中,江嬷嬷听说杜忠中毒没有立刻就死,惜雨轩的杨梅给他服了一颗丸药他就活了过来,还撑着发完了月钱。江嬷嬷心中极为震惊,蟒山铁头蛇其毒无比,别说是杜忠这个黄土埋脖的老头子,就是个青壮年中了毒也没有生还之理。江嬷嬷对于惜雨轩中的杜衡等人越发忌惮,也更加想立刻除掉她们。就算不为了她家夫人,江嬷嬷也不必放过杜衡等人,她绝对不可以让那些人将自己不能见人的过去翻出来。
“知道了,此番不过给那杜忠老狗一个教训,本也没打算立刻毒死他。”当着狗腿子的面,江嬷嬷还得装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说的无比轻松,好象她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一般。
那两个嬷嬷是早就被江嬷嬷收服的,自然江嬷嬷说什么她们就听什么,江嬷嬷又各赏了一个梅花银锭,两个嬷嬷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棠棣院。
打发了两个嬷嬷,江嬷嬷正要去上房,在院中遇到三姑娘奶娘的女儿,如今在三姑娘身边做二等丫鬟的腊梅。腊梅看到江嬷嬷,立刻快步走上前低声说道:“嬷嬷,杜管家进了惜雨轩,足有三刻钟才出来。”
江嬷嬷点点头,挥挥手说道:“知道了,似这等事情不要特意来说,赶紧回三姑娘身边去。”腊梅低低应了一声,飞快的离开了棠棣院。
“嬷嬷,您在院子里站着做什么,夫人正找您呢……”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入江嬷嬷耳中,她立刻扬声应道:“知道了,就来。”
进了上房,苏夫人便急急追问道:“嬷嬷,那条老狗死了没有,怎么还没有动静?”苏夫人与江嬷嬷定下毒计,要在大厅广众之下毒杀大管家杜忠,给阖府下人一记狠狠的杀威棒,让她们将眼睛放亮一些,别以为投靠了大姑娘就能万事顺遂。杜忠是大姑娘一系之人,这事整个建威将军府没有人不知道。
江嬷嬷摇头恨声道:“夫人,计划失败了,那条老狗中了毒却没死。”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那毒能立刻毒死一头牛么?如何连个干瘪老头都毒不死?”苏夫人立刻焦躁的叫了起来。自从将丑女儿送走之后,苏夫人就变的喜怒无常,她喜的时候少怒的时候多,随便一点点小事都能惹的她大发脾气,如今棠棣院中的奴仆们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夫人重罚。
“夫人您消消气,老奴还有后招,那条老狗早晚变成一条死狗。”江嬷嬷赶紧先拿话稳住自家夫人,又送上一盏顺气的四神茶,苏夫人狠狠灌了一大口气,感觉心中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一些。
“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不许那老狗活过这个月,还有那个老贱人,她若再不把鹏儿还回来,连她一并除了,还有小贱人,她更该死!她们统统该死!”苏夫人越说越颠狂,眼神迷乱疯狂,看上去极为吓人。
江嬷嬷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竟变成这样,心疼的上前一把抱住苏夫人放声哭道:“夫人,您别这样,您想要什么嬷嬷都给你弄到手,您快变回来吧……”
苏夫人猛的推开江嬷嬷,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她,突然阴恻恻的说道:“我要丑儿,你还我丑儿……”丑儿是苏夫人在脑筋混乱之时给小女儿起的名字,她脑筋清醒之时绝不承认,只有在意乱混乱的时候才会叫出这个名字。
江嬷嬷冲上前紧紧将苏夫人抱在怀中,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哄道:“好好,我把丑儿接回来……”
“现在就去接……”苏夫人眼中神光渐散,声音也低了下来。江嬷嬷忙说道:“好,现在就接……”说罢,她在苏夫人的后背很有技巧的拍了几下,苏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昏睡过去。
江嬷嬷轻轻将苏夫人放到一旁的贵妃榻上,为她盖好被子,看了许久方才咬牙说道:“夫人,您放心,老奴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帮您把这将军府夺回来。”
且不提江嬷嬷如何谋划把将军府夺到自家夫人的手中,且说惜雨轩中,杜衡正在对寥嬷嬷李嬷嬷吩咐事情。杜忠的中毒让杜衡感到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她必须想法子反攻,否则她和身边之人连性命都不能保全。
“嬷嬷,将那铜盂以黄泥封裹,放到灶火中以微火焙烧三日,烧好之后连泥封一并送来。取放铜盂之时记得带上油布手套,千万别用手直接碰触。”杜衡严肃的说道。
寥嬷嬷连问都不问便立刻应道:“是,姑娘,老奴这就去处理。”
杜衡又道:“李嬷嬷,你立刻出府一趟,去别家药铺分别采办几味药材,分的越散越好。”
李嬷嬷应声称是,杜衡提笔写下药单,李嬷嬷想了想问道:“姑娘,这些药要的急不急,倘若不急,奴婢索性跑远一些采办。”
杜衡点点头道:“三日之内办齐即可。”
李嬷嬷立刻屈膝回禀道:“回姑娘,奴婢乡下的亲威病了,奴婢想请三天假出城探望亲戚。”
杜衡见李嬷嬷一点就透,满意的点头说道:“去探望亲戚不能空着手,嬷嬷,你支五十两银子给李嬷嬷带上。”
寥嬷嬷虽然有点不太明白这里都是自己人,李嬷嬷何必非要多此一举说这一番话,可她向来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进房开了箱子取出四张十两的银票,又拿了十两散碎银子,用小包袱包好一并拿出来交给李嬷嬷。李嬷嬷也不耽误,回房换了出门的衣裳,到大管家杜忠处递了假条,便包袱款款离开了建威将军府。
在这三日之中,杜衡将惜雨轩的防卫提升到了最高等级,但凡亲近之人,人人都备下解毒丸,吃饭饮水用的都是银碗银箸,连食材也不去大厨房领了,由杜忠安排狗子每日众外头采买最新鲜的菜蔬鱼肉等物,完全不过他人之手,由狗子直接交到寥嬷嬷的手中。
杜忠自己也是百般注意,越是有人要他这条老命,他就越得保护好自己,不让那起子恶人奸计得逞。
江嬷嬷有心再次下毒,可是不论杜忠处还是惜雨轩都针扎不进水泼不入,只有颐寿园的防卫没有那么森严,可是江嬷嬷又投鼠忌器。因为如今老夫人行动坐卧之时都将大孙子杜鹏带在身边,她吃什么喝什么杜鹏便吃什么喝什么,杜鹏就算是被挑断右手手筋,他也是苏夫人的眼珠子心尖子,江嬷嬷怎么敢连小主子一并毒死呢。所以对颐寿园下毒之事只能暂时搁置,等寻到机会之后才能下手。
只是不等江嬷嬷寻到下手的机会,一个噩耗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建威将军府的半空之中。一直没有消息的建威将军杜大海中伏吃了败仗,数万大军被困于北蛮和大梁交界处的野狐谷中,如今生死不明,北镇宣抚使刘光再次向京城求援。
武宗震怒,在金殿之上大骂杜大海无能,若非朝中几位与杜大海交好的将军为他求情,只怕革职抄家的旨意早已经到了建威将军府。
伍静贞听哥哥说了这个消息,立刻赶到建威将军府将消息告诉给杜衡,杜衡当时就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打败仗,而且败的那么惨,更要命的是父亲如今生死不知,杜衡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依赖过父亲,可此时却种天塌了的感觉。
“杜妹妹……杜妹妹你别吓我,你说话啊……”见杜衡眼神直勾勾的一句话也不说,伍静贞吓坏了,抓着杜衡就是一通摇晃,几乎不曾经将杜衡摇散了架。
杜衡被伍静贞摇的回过神来,看着伍静贞问道:“伍姐姐,我爹他……还活着么?”
伍静贞眼中一片为难,可是她知道若是照直说必定会让杜衡深受打击,她想了想方才说道:“杜妹妹,我听祖父说过杜将军打起仗来智计过人,他虽然不慎被伏击,不过我想杜将军一定有办法难中脱身。”
这话说的很是牵强,可是却在极大程度上安抚了杜衡担惊受怕的心。她重重点头道:“对,我爹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反败为胜平安归来。”
“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杜妹妹,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杜将军,所以有了消息便来告诉诉,另外,你也得做些准备,万一……”伍静贞想起自己出门之前哥哥的叮嘱,只得语气低沉的说了起来。
“做什么准备?”杜衡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大叫起来。
“杜妹妹,你别急也别生气,听我慢慢和你说。”伍静贞赶紧抓住杜衡的手低声说了起来。
“杜妹妹,今日皇上在金殿之上大发雷霆,对杜将军极为不满,若非几位将军力保,只怕……我记得你说过,杜将军曾经送你一处铺面一个庄子,都不曾上过府中的大帐。那两样便是妹妹的私产,妹妹千万收好,任何人要都不能给。将来那就是妹妹安身立命的倚仗。老夫人是你的亲祖母,应该不会有什么,可是你那继母就难说了。你可一定要防着她。我只怕她设下一箭双雕之计,将你推进火坑去换你父亲。”伍静贞想起从前听说过的事情,不免担心的说了起来。
杜衡越发不明白了,她皱眉说道:“伍姐姐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就行了。”
伍静贞“诶”了一声,将心一横说道:“杜妹妹,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爹爹此番就算是能平安归来,若无人力保,他必得被降官贬职,极有可能被贬至岭南。若想不被贬谪,必得走些门路,你是你继母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岂不拿你送人情保你爹爹的。”
杜衡听完这番话好半晌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伍静贞的话极有可能成为现实,只要是能保住她的父亲,杜衡深信祖母绝对会舍弃自己,而继母苏氏更是巴不得让自己这一辈子都生不如死的活着。
“伍姐姐,你的话我记住了,你放心,我杜衡不会受任何人摆布。”杜衡昴起头坚决的说道。
伍静贞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此最好不过。杜妹妹,这就是姐姐为什么劝你早做打算的原因。据我所知,卫王在皇上面前说话极有份量,而卫王最喜欢的就是象妹妹这个小姑娘。”
卫王,当今皇上的王叔,年纪六十有六,与唯一的儿子有共同的唯一爱好,这父子二人都极喜欢十五岁以下的小姑娘,自从卫王妃过世之后,卫王府的姬妾每年以两位数递增,每年折损的姬妾也以两位数递增。许多花骨朵儿一般的小姑娘被抬进卫王府,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就是这位卫王早年立下拥立之功,他的儿子对当今有救命之恩,替当今挡了一箭,那一箭因射中脑袋而让卫王世子变成了二傻子,每天只知道跟他的父王一起胡闹,当今念着救命之恩,所以凭那父子二人怎么胡闹当今都只充耳不闻,甚至还常常赏赐宫婢给卫王父子。这阵子卫王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说想为儿子选一位美貌娇嫩的小世子妃。
这可把京中有闺女的亲贵们吓惨了。任谁都知道做了卫王府世子妃,那就成了那父子二人的玩物,这等丢尽祖宗八辈子脸面的事情谁家肯做。所以卫王叫唤了一年多都没有寻到一个肯将女儿嫁进卫王府的人家,那怕是庶出的女儿也不肯。除了奇葩的卫王府,谁能一点儿脸面都不要呢。
杜衡虽然并不很清楚卫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她偶尔也会听说个一句半句的,所以也知道卫王府是比阎王殿还凶险不能进的去处。所以听伍静贞这么一说,杜衡脸色也变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棠棣院中,已经得到丈夫打了败仗被围困在野狐谷中的苏夫人已经开始打恶毒主意了。
“嬷嬷,你说拿小贱人换老爷,这事可不可做?”苏夫人眼中闪着异样的冷光,抓着江嬷嬷的手问了起来。
江嬷嬷真不愧是将苏夫人一手养大的人,她立刻明白了苏夫人的意思,当即点头道:“太值了,夫人,这不是为了老爷,而是为了您和大爷二姑娘三姑娘。若老爷被贬出京城,您和大爷二姑娘三姑娘可就再没了倚仗,三位小主子也不可能说上门好亲事。若是走了卫王的路子,老爷一定不会被贬谪。这可是您救了老爷,将来这府里还不是您说了算。至于那小贱人,原本就是必死的命,用她换回老爷的官爵,也算是老爷没白给那小贱人性命。”
“嗯,你说的对。就是不知道老爷那边情形如何,要是……就白白便宜了小贱人!”苏夫人恨杜衡入骨,已经恨到了连杜衡做卫王父子二人的共同玩物都算便宜她的地步了。
“爷爷,求您遣媒去建威将军府给孙儿说亲吧,若再不去只怕就晚了。”这日一早,趁着给祖父问安的机会,伍靖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生怕媒人晚去一步他的杜家妹妹就被卖进卫王府。老镇国公双眉紧皱,思量了许久都不曾开言,可把伍靖明给急坏了,一个劲儿的给旁边的妹妹使眼色。
伍静贞心里也着急,可是急也没用,从来在终身大事上当事人是没有发言权的,爷爷考虑的必定更多更全面,况且镇国公府这些年来未立新功,都在消耗当年的旧勋,为了孙子媳妇值不值得将镇国公府在当今面前所有的体面一并压上,老国公爷不得不再三衡量。就算是遣媒提亲,那个深恨杜衡的恶妇又有多少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继母也是母,她在杜衡的婚姻大事上有绝对的决定权。这,才是老国公爷迟迟不肯松口的原因所在。
“靖明,你先起来,如今只是得了杜将军中仗被围的消息,以后到底如何还很难说。倘若这是杜将军以身诱敌之计,事情还会有转机,你且不必着急。野狐谷那边一日没有确切消息,那恶毒妇人便一日不会做出决定,她手中只有阿衡这一张底牌,不会那么轻易就丢出来的。”老国公爷想事情自比孙儿孙女周全的多,说出的话也极有说服力,总算是安抚了孙子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没过多久,建威将军杜大海兵败被围的消息就在京城亲贵之间传开了,有些人为杜衡担忧,有些人则是幸灾乐祸。宣宜郡主萧灵便是幸灾乐祸之人中的一员。她在几个同样看杜衡不顺眼的高门贵女的蹿缀下,头一回给建威将军府下了贴子,邀请建威将军夫人和大姑娘到宁亲王府赏雪。今年冬天的雪来的比哪一年都早,这才刚刚十月底,已经下了两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富贵人家看来,这是又多了一个饮宴做乐的由头,可是对于贫苦百姓来说,今年的冬天可就更加难熬了。
苏夫人收到贴子很是意外,她从前还是县主之时,与宁亲王妃也不过有几面之缘,并没有什么深交,虽然认真算起来她应该唤宁亲王妃一声表嫂。不过宁亲王妃是那种极为温柔善良之人,而苏夫人未出阁之前就已经是相当跋扈的性情,这两人气场不和,谁看谁都不舒服,除了必不得以的打招呼之外,两人几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夫人,这是好事儿,奴婢听说除了太后和皇后之外也就是这位宁亲王妃了,能到宁亲王府做客对您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公主之事已经快两年了,奴婢猜想着当今的怒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您好歹也是天家血脉皇家骨肉,说不定就是皇上授意,郡主才会请您过府做客的。您自出了月子以后还没正式交际,这次可是绝好的机会,您万万不可错过了。”江嬷嬷说的一脸兴奋,仿佛是已经看到了她家夫人的再次崛起。
“嗯,嬷嬷说的是,可是为什么是郡主下贴子而不是王妃下贴子呢,还给那小贱人下了贴子,要我带那小贱人出头露面,哼,想也别想!”苏夫人心中疑惑,气恼的叫了起来。
“夫人,您糊涂啊!这是多好的机会!把小贱人带出府去,那还不是由着您搓扁揉圆,老奴听说前一阵子小贱人独自出门做客,还结交了好些亲贵府上的姑娘,您若不赶紧掰回来,以后的事办起来可不容易。您只要在宁亲王府说一句话,那小贱人费了这些时日树起来的名声就全毁了。再者,二姑娘三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可也得慢慢相看姑爷,您想,能到宁亲王府做客还能是一般二般的人家?若是两下中意的,二姑娘三姑娘的终身可就有靠了。”江嬷嬷好一通劝说,说的苏夫人连连点头,拿定了心中的主意。
江嬷嬷显然说的上了瘾,她又说道:“夫人,这阵子老奴一直在想一件事,咱们一直想治死小贱人,总想着怎么下毒,却把根本忘记了。”
苏夫人奇道:“什么根本?”
“夫人,您是小贱人名义上的嫡母,咱们只按规矩做事就已经能拿捏小贱人了,她从前从来不给您请安,您因为不爱见小贱人也就算了,其实咱们很该拿着她,逼她每日还请安立规矩,服侍嫡母是天经地义之事,把人弄进咱们棠棣院,想怎么搓揉她不行的……”江嬷嬷似是突然打通了奇经八脉一般,说起如何收拾教训杜衡之言竟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足足说了有一刻多钟。说的苏夫人连连点头,直呼自己从前怎么没想到,若是早想到了,那小贱人早就化成一堆飞灰。
末了,苏夫人恨恨说道:“可惜咱们想的太晚了,说不得一切都得等去过宁亲王府才能开始实施了。”
江嬷嬷得意的笑道:“夫人,有道是好饭不怕晚,您别急,收拾小贱人的日子在后头呢。”
惜雨轩中,杜衡看着那大红贴子,心情可没有她的继母那般欢愉。自那一回在熙国公府见过宣宜郡主之后,她又在其他地方见过萧灵几次。每一次萧灵都会主动挑衅,可是每一回都没有占了便宜,都不必杜衡开口,以杜妹妹(姐姐)保护神自居的伍大姑娘和徐五姑娘便已经将杜衡护的密密实实的,再没让杜衡吃一丁点儿的亏,也没让萧灵占了半点儿便宜。所以原本并没有仇怨的两个姑娘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死对头。当然这是在宣宜郡主看来的,其实杜衡从来都没想过与她交恶。只不过杜衡性子清冷,对于不喜自己之人断断不会上赶着讨好罢了。
所以看到宣宜郡主下贴子请自己,还连继母一起请了,杜衡便知道这宴无好宴,宣宜郡主没憋着好主意。是去还是不去呢,杜衡真的犯了难。
“姑娘,您怎么了?”清芬见自家姑娘双眉紧锁,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重,赶紧上前小声问了起来。
杜衡指着那大红烫金贴子为难的说道:“宣宜郡主下了贴子,请继夫人和我一起到宁亲王府做客,是去还是不去呢?”
清芬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方说道:“姑娘您得去。”
“为什么?”杜衡蹙眉问道。
清芬指着那贴子说道:“那个郡主一直看着姑娘不顺眼,今儿又下了这样的贴子,明显没安着好心……”
“她们没安好心还要去?那不是自取其辱?”一旁的沁芳立刻出言反驳。
清芬摇摇头道:“第一,这贴子不是下给姑娘一个人的,姑娘就算是不去,继夫人也会逼姑娘去,第二,姑娘若不去,就等于公开得罪宣宜郡主,从前虽然不睦,却没有公开过,只是在姑娘们的小圈子里有些人知道罢了,可是此番不同。以奴婢猜想,不可能只是给咱们府里的夫人姑娘下贴子,其他府也是这么下的,姑娘不去,必定正中了宣宜郡主的心思,她正好有理由祸害姑娘的名声。第三,姑娘若是去了,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若不去,便是主动放弃了。”
杜衡看着清芬轻轻点头道:“嗯,清芬你说的有道理,看来这宁亲王府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那就准备起来吧,事事都想到头里,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果然买清芬沁芳这两个小丫鬟一点儿都没买错,她们两人因为读书之故脑筋都特别灵光,想问题周全,学东西也快,如今已经是杜衡身边离不开的小丫鬟了。
清芬沁芳屈膝应是,两人一个留下服侍姑娘读书,另一个跑出去知会寥嬷嬷杨梅红菱,此番姑娘出门做客不比以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色色都想到头里,免得一个不周全就给了宁亲王府之人和继夫人可乘之机。受宣宜郡主的连累,如今整座宁亲王府在杜逢的丫鬟们心中已经成了骄纵跋扈不可理喻的所在。
杜衡虽然表面镇定,可是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她虽然通晓毒术,医道也有小成,但明日要赴宁亲王府之约,只怕她的毒术与医道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反而那些压死人的规矩会成为她最大的麻烦。
见姑娘好半天都没有翻一页书,沁芳小声建议道:“姑娘,您也坐了好一阵子了,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
杜衡点头道:“也好,去看看她们收拾的如何了。”
主仆二人起身,沁芳将粉彩鼓形手炉放到姑娘的手上,杜衡突然就叹了口气,去年此时,别说是手炉,就连屋中取暖的柴炭都是难以得到的奢侈品,如今她却已经用上了盛了银丝霜炭的精致小手炉,这一年来,日子可真是翻天覆地啊!
来到上房东稍间,只见杨梅和红菱对着一大箱的衣服发愁,她们一时无法决定明儿姑娘穿那一身,又带那两个套衣棠备用。
“你们怎么了?”见两个丫鬟愁眉苦脸的对着打开的衣箱。杜衡不解的问了起来,难道是衣服有什么问题?这不可能啊,这些衣裳全是寥嬷嬷李嬷嬷带人亲手做的,断断不会有任何问题。
“回姑娘,奴婢们没想好明儿您穿什么衣裳带什么衣裳。”杨梅上前屈膝回道。
杜衡不免轻笑一下,从前是因为没有衣裳穿而发愁,如何倒成了因为衣裳太多而无法选择了。
“明儿穿这套浅黄绣竹叶灰鼠里的衣裳,带那套艾绿绣莲花雪貂里的和碧水蓝云纹银狐的。”杜衡走过来看了一回,很快便拍板做了决定。红菱杨梅听了这话立刻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姑娘指定的三套衣裳取了出来。
拿出来之后红菱皱眉说道:“姑娘,是不是太素淡了些?”
杜衡淡淡道:“就这样准备,灰鼠配碧玺金五事,再带一套点钻的也就行了。”
杨梅急道:“姑娘,何不把熙国公老太夫人送的紫玉凤钗也带上。”那对紫玉凤钗极衬她们家姑娘,杨梅总是念念不忘那日初见姑娘带上紫玉凤钗里显露出来的贵气。
杜衡淡淡道:“那个留着以后再带,没的现在戴出去招人的眼。”听了这话杨梅方不说什么了,只是与红菱一起将姑娘指定的衣裳拿出来叠好,用一只绛色哆罗呢包袱皮细细的包了起来。
“对了,明儿你们每人都在手上带一两件银首饰,再带一颗解毒丹,没有我的话再不要随意走动离开,就算是继夫人那边发话也不必听。”杜衡想了想又叮嘱起来。
众人忙都应声称是,杜衡还觉得有些东西没有考虑周全,便命人找来寥嬷嬷,小丫鬟出去了小半个时辰寥嬷嬷才回来。杜衡不免有些惊讶,要知道寥嬷嬷从来不会无故离开她这么久的。
“嬷嬷你去了哪里?”杜衡语带轻怨的问了起来,不知道现在府中不太平,怎么还能到处乱跑呢。
寥嬷嬷笑道:“姑娘明儿要出门,老奴先去车马上安排一番,让他们仔细一些,别让人在车马上做了手脚。”
“还是嬷嬷想的周到。”杜衡轻赞一声,她就说刚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原来是车马。
“姑娘,明儿由刘侍卫亲自赶车,铜锤带着八名侍卫亲兵跟车,其他跟车的丫鬟婆子老奴也都安排好了,于车马上老奴保证不会出一丁点问题。”
杜衡点点头道:“如此最好。明日嬷嬷在府中看家,我带她们四个去就行了。”
寥嬷嬷赶紧摇头道:“不好不好,姑娘,明天让李妹子看家,老奴得跟着姑娘,要不老奴心里不踏实。姑娘,明儿这府里不会有多少人,有李妹子看家尽够了。”
杜衡想想也是,便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让李嬷嬷看家,回头再打发人和管家说一声,万不可因此放松了警惕。”
“姑娘放心,老奴都会安排妥当的。您只管养足精神明儿去宁亲王府做客就好。”寥嬷嬷这话说的硬实,不知怎么的,杨梅红菱等人硬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丝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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