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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68年1月,全国掀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热潮,,凤山县革命委员会紧跟全国形势,组织了全县第一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本县农村插队落户。就这样,方南、建国、淑芬等都加入了这股洪流,方南和建国被安排到县城东面的古寨公社插队,而淑芬和阿娟、阿莲则被安排到县城北面的另一个公社落户。
方南和建国到了古寨公社后,被安排到靠近天龙山下一个小村庄。因为村子座落在天龙山绵延下来的山岭下,所以就叫龙脚围村。村子有百多户人家,属龙脚大队管理下的一个生产队。
知青到村的那一天,龙脚围村派出几个青年人,蹬着自行车到公社。他们接到方南和建国后,就让他们坐上自行车的尾部,响着车铃,一直把两人送到村口。这时,村子里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村民们聚集在村口,惊奇地望着这两名皮肤白净、穿着洁净的衣服,脚上穿着黑色的布绒鞋的城里人。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喃喃地说:“哎哟,这么白净的后生!”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在大冷天里光着脚,躲在大人裤子边看热闹。方南和建国背着行李,在锣鼓声中走进村子,他们在村里人的带领下,走过满是牲畜粪便的村路,经过散发着臭气的村巷,经过一片低矮的泥屋,走进了全村唯一一间青砖屋-祠堂。祠堂里有宽大的大厅,两边有厢房,厢房上有阁楼,两名知青就安排在阁楼上住。
放下行李,两人在阁楼的地板上摊开带来的草席和被子,躺在被子上。他们从城里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目睹这陌生的环境,谈着自己的感慨。
“南哥,想不到这儿的环境这么可怕,”建国闷闷不乐地说:“你看那村周围的肮脏,那看那些穿这破烂衣服的人,同我们参加县青年学习班上提到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相差得太远了。”
“一个是想象中的天堂,一个是现实中的地狱。”方南躺着被子上一动也不动地说。
“我们以后怎办?”建国有点恐惧地说:“我们被他们耍了,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他们却向上头邀功。”
“别怕,建国,”方南坐起来,“我们这些年,什么危险、困苦没有经过?这里无非就是环境差一点,怕什么,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一条小小的村子?”
“说的也是,你都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我是担心今后怎么过,一辈子在这穷山沟吗?象那些农民那样过一生吗?我妈在我临走时哭了,他是怕我一辈子在山沟受苦。”
“哎,建国,现在也不要想得太远,走一步算一步,你没有听说‘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道理吗?说不定在某个时候,我们会走另一条路。”
“真的?”建国也坐起来:“到那时候,我也要跟着你,你要带我走。”
“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一起干。不过,”方南又躺下,“我同你不一样。你有父母亲,而且都是当教师的,你是独生子,家里的条件算不错;我呢,孤身一人,父母双亡,可以说无依无靠,如果不是姚叔一家,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我有仇人,他还在天天想着害我,你跟着我会有危险的,你要想好。”
“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我就是看准你的人品,你的魄力,将来一定有前途。而我呢,就缺这个,只有跟着你,才会有作为。这一点,我爸看得很清楚。这次下乡当知青,我妈就不想我去,可是我爸就想我去锻炼,他说要跟着你,锻炼自己的魄力和毅力,这样将来才有出息,不要当温室的花朵。”
“你看看,当教师的文化人想法就不一样。你看那小庆,父母是镇里的小商人,就想把儿子留在身边,当温室花朵。这次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小庆留城了。我看,一个人不到社会上闯一下,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险,这个人就会弱不禁风,一遇风浪,就会垮了。所以,建国,我们不要怕苦,不要怕难,遇到什么环境都不要畏缩。”方南这一番话,说得建国连连点头。
这时,听见祠堂里有人在喊:“方同志!丁同志!”
方南和建国连忙走下阁楼,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脸色黧黑的农民,旁边站着一个矮墩墩的,圆头圆脑的少年。少年就指着农民说:“这是我们的生产队长牛叔,我叫阿球。”
“我叫罗牛,人家叫我牛叔。”牛叔笑着,他走上去,与方南、建国握握手。“欢迎你们来龙脚围村,我生产队是个穷队,委屈你们了,可是大家都盼望知识青年来。村子里没有文化人,你们来了,这里就有了文化人了!”
方南就说:“我们初来,人生不熟,请队长关照关照。”
“嘿,你们来了,就是我们村里人了,有什么事,好说,好说,你找我也行,找这位,”他指指少年,“找阿球,我的传令兵也行。”
“传令兵?”方南和建国望着少年说。
“我是常常为牛叔做事的,所以叫做传令兵。”阿球摸着自己长着短头发的圆头,嘻嘻地笑了。
“还有,你们叫我阿方,叫他阿丁就行了,不再用称同志。”方南说。
牛叔就说:“你们的搭食户已经安排好了,阿方到罗四叔家,他老婆四娘是生产队的队委,阿丁安排到三嫂家,这是一位单身的婆子。”
于是,阿球就带着方南和建国到搭食户家去,先带方南到罗四叔家,然后再带建国到三嫂家。两家人都很客气地请他们进屋里坐下,并问了他们姓名、年龄、家里人的情况,说了很多客气的话。到下午1点多钟,方南和建国就分别到罗四叔和三嫂家吃午饭。
方南坐在罗四叔家的小饭桌前。旁边是一个灶头,上面放着锅,地下放着柴草,墙壁和屋顶都被火熏黑了。饭桌放着一碟咸菜,一碟咸鱼,苍蝇成群围着饭桌。饭桌一旁是坐着一个大约五、六岁弱智女孩,她正伸手抓着咸菜吃。罗四叔和四娘也坐着,不停地招呼方南吃饭。大女儿阿喜怕生,不愿进屋,端着饭碗坐在门外的石板凳上低头吃饭。方南端起饭碗,心里一阵难受的感觉,但好在米饭是由新鲜稻米做的,他还能勉强吃完饭。
罗四叔家人吃完饭后,四娘就忙开了,她洗碗,洗锅,收拾柴火,收拾屋外晾着的衣服,她从屋里走到屋外,又从屋外走回屋里。而罗四叔则坐在门口的石板凳上,拿着烟筒在抽烟,方南坐在四叔旁边和他聊天。
一只猪慢慢地扭着屁股走进屋,四娘一见就大声叫它出去,“还没有吃的,走!走!”,猪发出“噜噜”的声音,不满意地走出去了。四娘忽然对四叔喊起来:“猪菜!猪菜在哪?”罗四叔拿着烟筒愣了一下说:“忘了拿回来。”四娘就喊:“你这死人头,就知道抽你的死烟,天天都说忘了!”她大声喊女儿:“阿喜!阿喜!”屋外有人应声,接着,阿喜咚咚地跑回来,四娘骂道:“你这死人,又跑到哪儿去了?”阿喜说:“我到阿花家看她织毛衣。”四娘说:“织你个鬼呀,我们有没有钱买毛线。去,去地里收猪菜回来,猪没吃的了!都是你爸这死人头没记性。”
罗四叔对方南笑笑,又低头默默地抽烟。方南问了村子的一些情况,四叔简单地回答着。他说村子里人都姓罗,大约有110户人家,水田大约100亩,但在大田野上的好田只有70%,剩下的就是靠近山沟的水田,有的是湴塱田,也就是淤泥很深的田,不能种稻。生产队的收入除了种稻子之外,就是靠烧砖、烧石灰、养鱼、养鸭等。每年的工分大约有毛钱到4毛钱,粮食还是基本够吃的。方南听完后,就离开罗四叔家,四娘热情地喊着:“阿方,记得今晚上来吃饭!”
下午,阿球就领着方南和建国到村子里溜达,以熟悉这里的情况。时值一月,天色阴沉,气温寒冷。阿球带着他们走过村道,又围绕着村子走一圈,一边走,一边介绍村子的晒场、牛棚、谷仓、辗米厂、砖窑等情况。他们走到村子尽头,就看到村后有一口很大的水塘,水塘后有一条山路一直延伸到山里,而远方是莽莽苍苍的,连绵起伏大山,阿球说,这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天龙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