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蝴蝶法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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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3言情

    蝴蝶法师,2016/03/08

    ***

    司徒鸩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踏上这条黄泉路了。

    恍然数百年,路边的彼岸花却依旧开得如火如荼。从他第一次走过黄泉路到现在,司徒鸩还没见过它衰败的样子。黄泉路上,忘川河边,奈何桥头,懔然盛放。

    在彼岸花陌生而熟悉的异香牵引下,此生的过往种种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屠戮,利用,爱恋,背叛,纠缠,殒命……这一生,颇为跌宕起伏。

    回忆戛然而止,路也到了尽头。

    司徒鸩抬头,就看到一座高楼,傲然耸立,看不到尽头。

    这便是居魂楼了。

    居魂楼临河而立,与冥府隔河相望。

    楼高百尺,楼中有屋万间,屋中住着荒魂无数。

    司徒鸩便是这无数荒魂中的一个。

    每在人世走完一遭,司徒鸩便要在这居魂楼里住上几天。

    他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是怎么住进来的,只记得第一次在幽冥醒来时,便已躺在这居魂楼第九层的房间里。

    后来,他向住在隔壁房间的越寻楼打听,才知道只有在世时有大功德者才有资格入住居魂楼。偏偏,司徒鸩却将自己的第一世忘了个一干二净,更别提有什么大功德了,就连他的名字还是贿赂了黑无常辗转打听来的。

    正自思忖着,眼前忽然现出一片亭台楼阁来,朱栏玉砌,画栋雕梁,丝毫没有阴曹该有的阴森鬼气,倒有几分人世的繁华似锦。

    这些楼阁的主人,便是孟影,亦即世人口中的孟婆。

    世人皆以为孟婆是一个八十老妪,身材佝偻,样貌枯槁,殊不知,她却是一名妙龄少女,秀发如瀑,身材窈窕,容色倾城,不知迷倒了多少登徒浪鬼,久久徘徊在忘川河边,不愿转生离去。

    司徒鸩信步前行,在楼阁间穿梭,不时遇到些旧相识,便闲聊上几句。

    走到忘川亭,正遇上兀自对饮的黑白无常二人。

    黑无常见是他,便举杯相邀,笑道:“知你是个熟门熟路的,没我二人的接引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便趁机偷了个闲。司徒兄,快来与我们共饮几杯。”

    司徒鸩正觉得口渴,走过去坐下,接了黑无常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喝下,才道:“当心我找阎王大人告你们的黑状。”

    二人哈哈一笑,白无常道:“司徒兄这一遭走的可还顺遂吗?”

    司徒鸩道:“虽算不上顺遂,倒也有趣的很。”

    白无常点头道:“那也算不虚此行了。”

    小酌几杯,司徒鸩便告了辞,往居魂楼去了。

    也不知越寻楼那厮在不在,几十年不见,倒有几分惦念。

    刚进了楼,便听到袅袅琴音飘荡过来。

    司徒鸩心下微喜,不禁加快了步伐。到得第九层,推开越寻楼的房门,便见他临窗而坐,正在弹着他那把不知道名字的古琴。

    琴声戛然而止,越寻楼抬起头,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口气也是淡淡的,“回来了。”

    司徒鸩素知他无喜无悲的性子,径自搬了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来,笑嘻嘻道:“嗯,我回来了。”

    越寻楼从旁斟了杯茶递给他,“这回是个短命的。”

    “是啊。”司徒鸩接过茶杯,啜饮一口,温度适中,仿佛越寻楼早算准了时辰,沏好了茶等着他呢。

    司徒鸩放下茶杯,接着说道:“这回投生成了个小皇子,没什么本事,被别人撺掇着抢皇位,又遭兄长利用。最后兄长登了基,小皇子自然就被圈禁了。又苟活了几年,便被皇帝一杯毒酒赐死了。”

    说完,他望着越寻楼,问道:“你呢?这一回可有意思?”

    越寻楼摇摇头,“还不如在这居魂楼呆着有趣。”

    司徒鸩不以为然道:“我倒是很喜欢常到那尘世里走一走,若是能碰上一个人,经历一场爱恨,不知比这居魂楼里寡淡的日子强上千百倍。”

    越寻楼目光闪烁了一下,问:“这一世可遇到了?”

    司徒鸩沉默了一瞬,站起来走到窗边,俯视着奔流的忘川,良久,才怅然道:“自然是遇到了。我心悦他,可惜,他却视我如无物。”

    越寻楼站起来,和他并肩而立,“或许,你没看透他的心意。”

    司徒鸩转头望他,只觉几十年不见,他越发俊逸出尘,竟有几分谪仙意味,倒觉不出丝毫鬼气了。

    他忽然问:“寻楼,你可觉得孤寂吗?”

    越寻楼把目光放得很远很远,良久,久到司徒鸩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越寻楼才转过头来,望着司徒鸩的眼睛,淡淡吐出两个字:“并不。”

    ***

    司徒鸩的性子不似越寻楼,抚琴看书便能安然度日。

    他一回来便忙得脚不沾地,把居魂楼里的老住户访了个遍之后,又把新住户挨个结交下来,这才想起来要到孟影处拜访一下。

    他今儿个来得不巧,正赶上孟影发了场大怒。

    听孟影身边的孟戈说,孟影近来正被一个泼皮纠缠,不胜其烦。今日一早,那泼皮又登门讨嫌,恰逢阎王大人来孟影处串门,顺便吃个早茶,茶没吃上,倒被那泼皮气出一肚子气来,拂袖便回冥府去了。阎王一走,孟影便将那泼皮乱棍打了出去,又把周遭的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司徒鸩早觉得孟影和阎王之间有些小猫腻,听此一说,便愈发笃定心中所想。

    “那我便不去自讨没趣了。等她气消了,还要烦请姐姐替我知会一声,就说我来拜访过了,省得她日后又挑我的错处,说我不通世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来看她。”司徒鸩顺势拽住孟戈的手,嬉皮笑脸道:“还有一件事,要烦请姐姐帮个忙。”

    要是换成别人如此唐突的来拉她的手,孟戈早就拉下脸来,可司徒鸩与别个不同,只看着他那张明媚讨巧的笑脸,孟戈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被抚平了。

    孟戈任他拉着手,娇笑道:“说吧,但凡是我力所能及的,自然依你。”

    “好姐姐,赠我一碗汤水吧。”司徒鸩笑嘻嘻讨好道。

    “你呀,怎么就闲不住?”孟戈晒道:“这才回来几天,就又贪恋那凡世浮华了?”

    “还是姐姐了解我。”司徒鸩撒娇似的摇了摇她的手。

    孟戈半真半假的哼了一声,甩了他的手,别着脸道:“你要如何我自然管不着,我只是替寻楼不平……”话未说话,孟戈便猛然住了口。

    “寻楼?”司徒鸩疑惑道:“这跟他有什么相干?”

    孟戈有些讪讪,遮掩道:“跟他没什么相干,我只是随口胡诌罢了。你且在这儿等着,我这就给你取汤去。”说完便起身走了。

    司徒鸩没有细想,便抛诸脑后了。

    从孟影处回来,司徒鸩径直来到了越寻楼房中。

    越寻楼从书卷中抬了抬眼,便又低下了头,淡淡开口道:“你就这么耐不住性子吗?安生的呆上几天有这么难?”

    司徒鸩嘿嘿一笑,道:“我自然比不得你,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越寻楼翻了一页书,不理他。

    司徒鸩在他跟前转悠了两圈,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讷讷说道:“那个,寻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到人世里耍一耍?说不定我们两个能生在一处,共写一场故事呢。”

    越寻楼又闲闲的翻了一页书,说:“没兴趣。”

    他好心提议,却被如此不留情面的否决,司徒鸩心里有些气愤,一把拍掉了越寻楼手里的手,高声道:“那好,你就生生世世窝在这居魂楼里吧,谁管你孤不孤寂,小爷自己潇洒去了!”

    说罢,司徒鸩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门,顿了顿,司徒鸩又折回来,扒着门探头探脑,见越寻楼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懊悔。

    气愤的是越寻楼竟如此无动于衷。

    懊悔的是自己刚才不该如此冲动拍了他手里的书。

    司徒鸩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蔫头耷脑的回屋去了。

    越寻楼呆坐半晌,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却无心再看,随手搁在了案上。

    眉心隐隐作痛,越寻楼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边却听到隔壁不时传来奇怪的声响。

    看来气得不轻。

    越寻楼苦笑一声,拿手盖在了眼帘上。

    当天夜里,司徒鸩便踏上了奈何桥。

    他站在桥中央,回头望一眼居魂楼,见越寻楼的窗户紧紧闭着,冷哼一声,便扭头朝着冥府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