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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远赶到青山的时候,护士已经帮着岳云上完药了。
那些看热闹的、说闲话的人大多已经散去,只留下岳云一个人还呆呆地坐在那石台边上,看着面前空荡的山谷沉默不语着。
宁致远见着他了,踩着满地的竹叶过去,拍了拍他直挺僵硬的背,轻声安慰了句:“人还没有找到,说不定是落在了哪个隐蔽的地方,我们先不要放弃”。
岳云听见宁致远的话,微微点了点头,开口说:“但其实当时,如果我没有说那种惹那个女人生气的话,叶瓷或许根本就不会被推下去。”
说着,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说:“你一开始打我电话的时候,我还闹着脾气。想说,这么个麻烦的女人,怎么就那么多事儿,长得不好看,性格又不温柔,偏偏又让人舍不得就那么丢下。舅舅,如果现在我跟你说,我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她,不多,真的就一点儿,是不是显得特别蠢”。
宁致远听了岳云的话,在身边的草地上坐下,轻声回答:“不晚,我知道她有很多地方其实很像姐姐,小云,你的想法,舅舅都明白”。
岳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说:“是吗,原来你明白,原来不止我这么觉得,我还以为是自己眼瞎了,看上这么个丑女人。”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也挺蠢的,明明知道她喜欢你,总是和你亲昵,我却还想着,想着她有没有可能,会偶尔看我一眼”。
宁致远摇头叹气,将手搭在岳云的肩上,沉声开口:“小云,叶瓷和我的亲昵并不源自于她的喜欢。她的外公,就是我和你妈妈的师父,尹时修。她很小的时候,就喊我宁叔了。我过去跟你说过的那个‘求而不得’,其实,就是她的妈妈”。
岳云听了这话,此刻终于完全愣住了,好一会儿,直到不远处传来几个孩子响亮的笑声,他才像是回过了神来,用右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将头埋入双膝之中,肩头微微抖动了起来。
宁致远看着眼前想要哭却又生生忍住的岳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愧疚,轻声告诉他:“是舅舅太过自私。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对于感情,负不起责任,而叶瓷不是个能玩儿的人,我...小云,原谅舅舅,好吗...”
岳云没有回答。
只有手臂上渐渐突起的青筋,显示出他此刻无法言喻的心情。
他怎么有权利去给予别人原谅呢。
他和叶瓷本不过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或许有过短暂的交际,但那之后,两人其实连要好的朋友也算不上。
况且,这世上的因缘际会本就不由人愿。两个人,能活着在一起,是幸。无缘的分离,也只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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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瓷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身下是一辆正行驶在高速公路的货车后箱。
身上盖着一件单薄的男士夹克,身边摆满了装满水的塑料桶子,上面写着“青山天然矿泉水”的字样,明显是一辆刚从青山接了水回程的货运车。
撑起身子,往驾驶窗走了两步,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副驾驶的男人开口说了一句:“等会儿出了站,先跟疤子联系好,虽然看着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卖点儿钱倒应该不成问题,毕竟白来的东西,不赚白不赚”。
叶瓷一听这话,立马蹲下身去,缩紧了身上的衣服,脑中混沌的想着:这人口中白来的东西,难道说的就是自己,那依照他的意思,自己岂不是在下一个高速出口就会被转手到某个人贩子的手里。
想到这里,叶瓷头上被树枝划破的伤口狠狠地刺痛了起来。
她摸了摸脖子上戴了多年的护身符,抬头看了看车外。
发现车子似乎有些缓慢地开始减速了下来,行了一段,仔细一看,发现前面竟真的出现了“山体滑坡,过路车辆减速慢行”的标志。
叶瓷虽然害怕,却不能再犹豫,等车子过了个弯,感觉速度被压到相对低的一瞬间,立马翻身一把滚下了车去。
身体受到了不小冲击,但比起被人拐卖,她觉得这点疼痛,还是可以忍受的。
公路的栏杆外是一片山坡,叶瓷随着山坡滚下去,好一会儿等头晕的劲过去了,才抬头看见了国道的标志。
站起来发现右腿有些脱臼,坐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
国道不宽,往外走去不知要走去哪里。
手机没了电,定不了位。
叶瓷只能缓慢地拖着身体,沿着国道往下走了一段。
好在附近就有村庄,叶瓷走了没多久,迎面便来了一个挑着担子的女人。
那女人看见路边衣着落魄的叶瓷,也有些惊讶,放下担子,大步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问:“娃娃你这是怎么了?”
叶瓷看着她艰难地笑了一笑,回答:“大姐,我被人拐卖到这里,能不能麻烦你联系我的家人来接我。我家里人会重谢您的”。
女人听着她的话,立马重重地拍了掌她的背,大喊着:“说什么谢不谢的,哎娃娃,你怎么了,你别倒啊”。
叶瓷到底还是倒了下去,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木床上,被子闻着很干净,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撑着身子站起来,想要喝水,手一哆嗦却忽的踉跄在床上,发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女人从外屋进来,看见她的模样,立马拿了个钢杯,放在一旁的窗台边上,喊着:“醒了好点没有,想不想吃东西,我们做了豆糊粑粑”。
叶瓷看见她点了个头,开口道谢:“大姐,真是麻烦您了。对了,我怎么称呼您比较好”。
那大姐咧嘴笑了出来,道:“谢什么谢的,你们城里人就是这么多事。我姓刘,你喊我刘大妈就行,喊我姐,老脸怪不好意思的。”
说完出门拿了碗豆糊进来,放在一旁,说:“要不是你晕了,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联系,我家老头早就去村头打电话了”。
叶瓷坐起来又道了一声谢,接过那碗大吃了两口,说:“是我不好,刘姐您这有纸笔吗,我把我家里人的电话写下来”。
刘大姐听了这话,立马站起来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喊着:“有有有,我闺女前年才高考了,东西都还留着呢”。
说完就在屋子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里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本子、一个钢笔放在了叶瓷的面前。
叶瓷用那钢笔写了两个数字,一个是宁致远的,一个是青山疗养院刘医生的。
她说:“您去打第一个电话,如果没有人接再打第二个。告诉他们我在您这,把地址报给他们就好”。
刘姐接过了那本子,满口答应,刚想说话,就听屋外头想起了一声不小的爆炸声音。
叶瓷有些被吓到了,连忙问:“刘姐,这是?”
刘大姐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开口说:“是外头又在炸墓呢,别怕”。
叶瓷很是不解地问:“炸墓?炸谁的墓?”
“这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不是我们村里人的墓。看着挺老的了,前些日子后村二牛子不小心挖出了个口子,然后村里人越挖越大,喏,光里面的一个大王八就有这么大嘞”。
叶瓷见刘大姐将双手撑开,努力形容着墓地的东西,一时竟有了些好奇,问:“大王八?是立在墓地里面的镇墓石龟吗?”
刘大姐哪知道什么是镇墓石龟啊,就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啊,只是村长说了,说那个墓不吉利,要全给炸了”。
“什么!?”叶瓷听了她的话,立马往前坐了一些,拉着刘大姐的手问:“那,那个墓有可能是有很大考古价值的,怎,怎么能就那么炸了呢?这事你们上报给市里□□门了吗?”
那刘大姐点头说:“其实我们家二蛋也这么说,不过上报是报了,那文物部门说,要过两天才能过来看,村长见人家对我们爱理不理的,说干脆就炸了得了,毕竟不吉利”。
叶瓷皱着眉头问:“怎么不吉利了,咱们中国这么大的地方,上至天子登庙堂,下至黎民入土邦,婚丧嫁娶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刘大姐听得一知半解,也没多想,只是很为难地回答了句:“也不是说那个墓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村里的人啊,有好些是在外打工的,这次回来的二牛子几个人,刚把那墓挖出来,就得了怪病,接连着后面回来的四五个男人都得了,你说,这邪门不邪门儿”。
叶瓷听了刘大姐的话,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批了衣服,问:“刘姐,能带我去看看那个墓吗,不瞒您说,我本身呢,也是从事文物修复工作的,或许能给你们一些意见”。
刘大姐听了她的话,立马有些警觉,说:“大妹子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我们村里发现这种墓也不是第一回了。十几年之前,我们后山那块儿就来了好多外地人,说是考古,还带着国家证件来的,后来才知道其实都是假的,全是非法来盗墓的一群人,专门偷了国家的东西往国外卖哩。我,我这实在是有些怕啊”。
叶瓷听了她的话,立马握了握她的手,沉声回答:“刘姐您放心,我什么东西都不会带走,真的,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就只是去看看,如果真是是文物,你们给炸了,得多可惜啊,那可是国家的宝贝,说不定你们村因为这个墓,一下就出名了呢。”
刘大姐抬头又看了叶瓷一眼,觉得这姑娘看着的确不像是个做那种行当的,又想着,如果这墓真能让自己的小庄村出名,那也的确是个挺乐呵的事儿,于是起身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句:“那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