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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涟慧回去就病了,她心思本就阴沉多疑,谁知在宴上愣是一点消息也没透出来,她不知究竟是否有人有人发现纪涟漪的尸体,又想纪涟漪万一没死怎么办,又想她一定是死了的,那么深的水脚上还绑着绳子,怎么可能不死。她若不死就一定是自己死,连祖母都保不了自己,当时下手太过冲动,如今后悔早已晚了。
驰誉倒是想来看她,但是她早不住侯府了,驰誉来纪府也只能在前院坐坐,哪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满园子乱逛,况驰母是有些知道儿子的心思的,因此拘了驰誉,并不十分许他出门。
驰家和航家已经互换了庚帖,只等着下婚书了,因着航家姐儿比驰誉小一岁,今年方过十四,只等过了年十五了便娶进门来。
驰誉自家在被拘在府里心急火燎,忽而想起涟慧的亲哥哥纪苏洵,纪苏洵再托了自家夫人邵氏给小妹送去。邵氏自觉此时不合理法,但纪苏洵哪管这些,他如今备考整日焦头烂额,只对自家夫人道:“她们俩从小一起玩闹长大的,便是送个玩意儿,又算什么。”
知纪涟慧最喜华丽贵气的玩意儿,驰誉淘换了许多来,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的玉坠儿,有南瓜形状点翠嵌红宝的胭脂盒,初时纪苏洵还看一看都送了些什么东西,见都是写正经玩意儿,又明着过了他的手,不算是私相授受,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架不住驰誉天天送日日送,后来再见了礼盒,纪苏洵直接交到妻子手上,邵氏以为丈夫都看过,她一个做人嫂子的,又不是亲姐姐,身份尴尬,也不好翻小姑的东西。
纪涟慧这几日睡的都十分不好,时常半夜惊叫只说见鬼了。面色惨白惨白的倚在床头指着半开的窗子喊:“她来了,她来寻仇了。”等到白日里又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这日又见关的好好的窗子突然敞开,窗外飘过一道白影,还有阴风阵阵,纪涟慧身子一软直接倒下去,头磕到桌角额头破了指甲盖一块儿的皮。守夜丫头莺儿坐在自家姑娘身边呜呜的哭,也不出去喊人,指着窗户那头也喊“有鬼!”
纹儿听着声响冲进来指了莺儿的鼻子就骂:“杀千刀的蠢东西,哪里就鬼啊神的,再这么吓唬姑娘,明日便撵了你去厨房挑水去。”
纪涟慧这下病的更重,原本还能在屋内小坐,这回连床都起不来了。偏偏莺儿还偷偷摸摸跑到她身边絮叨:“姑娘别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吧,奴婢娘说这样要烧纸送一送才肯走的。”
纪涟慧只觉当真如此,定是那纪涟漪来冤魂索命了,强撑了一口气,待到子时,拿了香烛冥纸出了自家院子,因这涟漪是在河里淹死的,她跑到自家荷花塘,边烧冥纸口里边叨咕。
夜里湿气寒气都重,又听得几声猫叫,纪涟慧只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看,回头一看,果真一张惨白的脸,眼睛五官全都肿着,被水泡的变形了的样子,穿着长乐明光锦的齐胸襦裙,那裙上本来寓意祝福的词语,如今鲜红的仿佛往下滴着的血迹……纪涟慧“啊——”的惊叫一声,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撅了过去。
她倒的这位置本就少有人来,又是半夜,哪里有人能看到她,若不是半夜纹儿从梦中惊醒,进屋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惊觉姑娘不在,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被人发现。
本就病着,又在地上躺了一个时辰,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热来。守夜的玲儿当即被发卖出去,连解释都没来得及解释一句,就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捂了嘴拖出去了。
纹儿心疼自家姑娘,见天儿的在床边守着,这次病的十分凶险,整日里拿千年老参吊着一口气,待到后来好了,额上那块儿指甲盖大小的伤也耽搁了。
她病着时涟漪已经回侯府了,侯府中人只当姑娘在外祖家住了许多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纪涟慧身边的丫头婆子也不知涟慧病因,因此并没有人特意与她说侯府四姑娘的事,待到祖母寿宴纪涟慧看着巧笑嫣然的涟漪冲她招手,瞪大眼睛怔在那里只觉得满身寒气。
偏涟漪还弯了一双大眼,笑眯眯的与她说话:“听说你病了好些日子,我备了礼给你送去,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那日在公主府……”
“什么公主府?”
“就是长公主寿宴那天……”纪涟慧呼吸有些急促。
“那天我病了,没去呀”涟漪笑道,转身冲招呼自己的弟弟道:“姐姐知道啦!马上过来。”说着转身走了。
转过身来,涟漪面上换上明媚的笑意,哼,吓死你活该。
这宴席一直延续到晚上,纪涟慧见得侯府哪里都鬼气森森,水上戏台戏子咿咿呀呀刚刚唱完《麻姑献寿》,又换了新曲目《牡丹亭》,那声音飘渺灵动“……原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桓……”一个个莲花灯漂浮在水中,纪涟慧紧紧抓住衣角打了一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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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住在公主府的时候整日里好吃好喝,她知爹爹二哥并不打算将她落水一事宣扬出去,一是女孩儿落水无论怎样获救的终究名声不好,二是即便板上钉钉被纪涟慧推到水里,凭着自家老太天那副护短样儿,也不能将纪涟慧如何。如今二房搬出侯府,老太太心里更是惦记起二房来。
索性将消息瞒下来,也不透出风声去,心怀鬼胎之人自会自己先乱了阵脚。
程君临也在府里头住着,他本就是长公主养大的,住在哪里,自然没人说嘴。他有心讨好涟漪,却不得章法,与裴玉楠说了,那裴玉楠摇着扇子微微一笑:“这取悦小姑娘,必是要投其所好!”
他见涟漪养猫养的认真,弄了条小狗来,浑身乌黑的毛,眼睛也是乌黑乌黑的,若不细看,都不知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他心中打的好主意,这小东西日日在小姑娘身边打转,只要是看到了它,便先想起自己来。
小黑狗眼睛才刚刚能睁开,站都站不太稳,涟漪心疼它,将它搂在心口抱着。
动物最是通人性,才不过一个月大点儿的小狗,却知道涟漪是真心待它好,见了涟漪就猛摇尾巴,一不留神摇的过猛直接横躺在床上,涟漪伸手摸摸它的头,它也伸出舌头舔舔。
找了个养奶羊的农户每日送新鲜的羊奶来,涟漪把蛋黄儿掰碎泡在羊奶里一点一点喂它吃。
这狗刚来时瑟瑟发抖,涟漪只当它性子乖巧,养的久了才发现这着实是个“缺心眼儿。”站在床沿儿上也敢往下跳,摔的自己“嗷呜”直叫,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爬起来。宝珠笑的一口茶水都喷出来,直说它有名儿了,就叫“缺缺”。
小狗嗷呜嗷呜叫了一通,宝珠只当它喜欢自己的新名字,更是笑做一团。
小白对于家里来的新成员十分吃醋,自觉自己作为主子的的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常趁涟漪不注意一屁股坐在缺缺脑袋上,一个成年的老猫整天跟个狗崽子打的不可开交,小狗养了几天,送人已是舍不得,轻拍了小白一把,叫它不许欺负缺缺。
小白却记了仇,趁了涟漪没看见,叼了小狗往便便上按……
涟漪回来就看见满身是便便的缺缺:“……”
……
可怜程君临打的一手好算盘……
秋彤清洗干净了缺缺,又是香喷喷的了。涟漪把小白和缺缺都抱到床上,点点小白的头:“你呀,是大猫啦,要照顾好小狗狗呀!”小白只瞪着对面的小狗,也不上前,“喵呜”“喵呜”叫个不住,脑袋蹭涟漪的手。
涟漪往前推推它,它绷住了身子往后倒,没办法,涟漪只得将缺缺一手托起,放到小白旁边,小白甚是紧张的弓起了身子随后嗅了嗅,涟漪心里也很紧张,生怕小白咬它。
谁知小白竟蹭了蹭它,然后安静的窝做一团,将缺缺藏在自己温暖的长毛下。
涟漪得意:“我就说小白最是通人性的!”
宝珠无情的戳穿她:“明明是因为秋彤先将小白的尿抹在它身上!”
待得程君临知道小狗被起名叫“缺缺”,又是一把辛酸泪。
这天,宝珠和涟漪在亭子里说悄悄话,宝珠从袖子里偷偷摸摸掏出一本书来,“从我嫂子那里偷来的,”对着涟漪咬耳朵。
涟漪见那本书印制极为精致,小小巧巧的一本正好可以放在袖中,见宝珠翻了一页,脸突然就红了。
可巧,叶之章赶时赶点的来了,笑道:“你们两个在干嘛”桃花眼一眯,煞是好看。
两个小姑娘顿时被吓了一跳——
“我们在看书”宝珠下意识回道。
涟漪抹汗,此时就该答什么都没看!
“哦?看得什么书?”叶之章果然好奇。
“文心雕龙!”
“资治通鉴!”
异口同声!
涟漪扶额,穿帮了。
叶之章好笑的看着二人:“你们究竟在干什么?”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朵被突然彪的高音冲击,叶之章吓了一跳,十分惊悚的看向桌面……
十分诡异的姿势的诡异的男女……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许看!!!”宝珠蹦了二尺高,一把将书扔到了湖里!
叶之章的脸“轰——”的一下变成了煮熟的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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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这几天在做小衣裳,祖母的寿宴才完,二嫂的产期也要到了。她幼时姐姐天天耳提面命让她女红,她每次都去抱爹爹大腿。如今像模像样的裁了一块料子,倒是把叶梓娘惊奇够呛。
涟漪自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呀。”
叶梓娘失笑:“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倒是随了你大哥的性子。”
这位二嫂,家里并不显赫,父亲是正五品的中书舍人,家中独女,只是十岁上下其父亡故,由母亲独自抚育长大。
涟漪愿意给这位二嫂做小衣裳,实是因为上一世,这位二嫂,也做了二哥的妻子。
如今,有亲娘在,有侯府撑腰,带着显赫的身份,二哥还是娶了二嫂,倒也是一种缘分。
这位二嫂,肌肤微丰,面若傅粉,中等的身高,鼻腻鹅脂,话不多,待人最是和善。上一世对自己这个小姑极好,温温柔柔的样子,总是将自己当做小孩儿哄。
涟漪正与娘亲说话,二少夫人身边的婢女琳琅掀了帘子进来:“夫人,我家少夫人怕是要发动了。”
叶梓娘当即坐不住,赶忙派了小厮去官署给儿子报信。
稳婆是早早就请好的,她到的时候,就见稳婆已经安安稳稳在那指挥小丫头烧热水,糊窗户了。
见叶梓娘过来,那稳婆先道了声“恭喜夫人。”又道:“如今宫口未开,少夫人怕还是要再疼上一会儿的。”
十二月的天冷的冻人,原本已经糊的严丝合缝的窗户又再糊上一层,生了满满的炭火,门口放了厚厚的帘子,一丝儿寒气都进不到屋里。
丫头玲珑哭花了脸:“原二爷说下雪路滑,今儿早上还特意吩咐不许叫夫人出门的……可……可夫人嫌屋内空气闷热,说要出来透气,谁成想就摔了一跤……。”
玲珑跪在地上哭,还没说完,就见纪苏谚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照着玲珑的心口就踹了一脚。
叶梓娘忙阻了儿子:“你这是做什么。”
“没用的奴才,留着有何用!”
邵氏虽腹中疼痛,此时意识却清,听见夫君的声音,忙道:“是我非要出去的,她又哪里敢管我……”
纪苏谚眼睛一酸,似要落下泪来,忙到:“不怕,没事!”
叶梓娘忙道:“索性孩子已经足月,不碍事的。”
纪苏谚一顿,心中悲痛:她们不知,她们不知啊,上一世,也是足月。
有心进去陪产,却被妻子撵了出来:“你在这里,她们紧张,倒是不好做事。”
只得退了出来。也不走远,就站在院子里,下雪了也似不觉,雪片子把眉毛头发糊成了一片白色。
邵氏在里头又喝了一碗参汤,吃了两块糕,因性子隐忍,也不出声,攒足了力气,又在口中含了一片参片,宫口就是不开,肚皮撑的似要炸开一样。
稳婆又叫两个小丫头馋着邵氏下地慢慢的走,邵氏强忍着疼,在屋中走了几圈,果然有效。
阵痛的频率越发的快,待得稳婆一看,已开了三指。屋内的几人高兴坏了,邵氏又喝了一碗参汤。
直折腾到子夜,孩子终于露了头。
白白胖胖的小子,额间一点胭脂痣,因足月,头发都有一指长。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都变了脸色。
孩子的眼睛紧紧闭着,没有哭声。
纪苏谚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惨白的,脑海中妻子前一刻还温柔的冲她笑下一秒却狰狞的对他拳打脚踢,突然有点分不清前世今生,耳边嗡嗡作响,一句话都听不见。
稳婆将孩子倒过来猛拍两下,还是没有哭声。这下一屋子的人心都沉下来了,也顾不得小孩儿身上脏,稳婆赶紧将耳朵贴在孩子心口,道了句:“阿弥陀佛,有气儿。”
又提起来狠狠一拍,孩子“哇—”一下哭了开来。
这一声落到纪苏谚耳中,却如同拨开乌云的阳光,总算又有了知觉,听见小丫头欢欢喜喜的出来报喜:“生了,是个哥儿。”纪苏谚腿一软,直接做到台阶上,倚着柱子觉得自己才历了一场生死。
快步走进屋内,屋里头已经熏了香,盖住了血腥气,孩子就放在妻子身边,洗的干干净净,皮肤不皱,却有些红红的,生得浓眉大眼,同自己与妻子谁都不像,倒是与大哥相似。待到看见眉心那点胭脂痣,这个隐忍了一天一夜的男人,终于是伏在床边,流出两行泪。
妻子拉着他的手,脸上是安详的笑:“乳名就叫浩哥儿吧。”
纪苏谚一怔,随即:“好。”抚了抚妻子的鬓角:“你累了这许久,睡吧。”
邵氏果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纪苏谚看着儿子,小家伙眼线又深又长,睫毛乌黑发亮,头发快要长到耳边,蠕动着小嘴,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纪苏谚拉着儿子的小手,每根手指上小小的指甲都一清二楚,手背上带着四个可爱的小坑坑,满心的欢喜盖也盖不住,孩子,你还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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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知道纪家又添了一个孩子,戳戳涟漪:“嗳,你说,生孩子是什么样的?”
这怎么回答?涟漪沉思:“就是那本小人书的样子。”
“啊——别提了”宝珠双手捂脸“我觉得嫂子好像知道是我拿的,都怪美人哥哥,不然我就可以原封不动神不知鬼不觉放回去了!”美人哥哥叫了八年,如今还是改不了口。
小孩子一天变一样儿,吹气儿似的长,宝珠看浩哥儿头上一块忽闪忽闪,伸了手指,想碰一碰,被涟漪一把拍掉:“这是命门,碰了要傻掉的。”
这孩子,刚出生时极是闹人,非得让人哄着抱着,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放下小床吧,刚挨着枕头就又醒了。可过了仨月就好了,白白胖胖的娃娃,还会留着口水冲入笑,涟漪喜欢他,天天都要来看一眼。
小娃娃初时还长得像大哥,如今倒是越长越像涟漪了,涟漪笑:“他是知道姑姑疼他,才长得越来越像姑姑呢,哎呀呀太可爱了。”
涟漪把浩哥儿抱起来,点点他的小鼻子,香了一口:“姑姑最喜欢你了!”
纪苏谚笑道:“陪你玩你自然喜欢,他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上前?”
邵氏白了夫君一眼,也笑:“你呀,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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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头纪二爷外放滁州粮道,这可是个肥差,纪二爷一整天红光满面,想着在外可以多捞一笔,回来又可升职,心情更加的好。
纪苏谚与父亲在书房下棋:“倒是先叫他高兴两天,只怕乐极生悲。”
纪父手执黑子,一子落下,原先白子优势的棋局瞬间被扭转了局面:“若要成事,总要先给对方点甜头尝尝。”
纪苏谚一顿,看了眼棋局:“父亲高见。”
纪苏谚回去的时候,带着满身的寒气,儿子在摇床里睡的香喷喷的,偏他一去,就醒了,咧了嘴哇哇哇就开始哭,邵氏白了他一眼:“这股子酒味,它小人家家的哪里受得了。”
纪苏谚赶忙去沐浴更衣,才敢来抱儿子,小家伙果然不闹了,溜溜转着眼睛吃着手指看他,忽的,咧嘴一笑,纪苏谚整颗心都柔软下来。
浩哥儿手上带着小金铃,一晃手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音,浩哥儿一听就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晃手,小铃铛又开始响,这样反复了几次,小人儿居然会自己逗自己玩儿了,手一动,铃铛一响,就咯咯笑个不止。
朝堂风云诡谲,唯有家里能让心安静下来。
大哥外放三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京。
前世他死之时也未知最后的天子究竟是谁,太子被废后,贤王,礼王,安王呈三足鼎立之势。
他虽有先知,却有更多未知,更何况,这一世的许多东西都已经变了,首当其冲就是清河王府世子,救了涟漪两次,然而上一世,他在狩猎场就因被误伤而不治身亡了。
清河王爷小妾无数,却再没有生下别的儿子。世袭罔替的清河王嫡支绝嗣,没过两年老王爷也去了,王位最终落到王府庶子身上,只是圣上最是不喜庶出,程家庶子虽承袭了王府,却被褫夺了兵权。
这是这一世最大的变数,如今老王爷和世子具在,这就是圣上手中的一张暗牌。
现下二叔在滁州日子过得应该还算滋润,滁州道是肥差,那却是在没人盯上以及有人愿意保你的情况下说的。如今节度使的折子已经呈到京里,这节度使官声一向极好,若不是早年受了父亲的恩惠也不会帮这个忙,贪银子的官儿多了去了,左右这里不过走个过场,只要不是大贪大腐哪有人愿意去管这些闲事。
纪二爷此时还在沾沾自喜,若不是偶然搭上了太子这条线,哪里能有如今的好运气,虽说他捞的银子一半以上都孝敬给了太子,又白从家里拿了万两白银,可这实缺儿,却总算捞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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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涟慧病好之后驰誉依旧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进来,纪苏洵初时还看,后来便完全放任不管了。开始驰誉还只送东西,涟慧病重那会儿,他往里头夹了张书信,忐忑了几天,见并无人声张,胆子愈发的大起来。
先是询问病情,简单的寒暄,一张小纸条。后天篇幅越来越长,讲自己每天做的事,吃了什么饭,穿了什么样的衣裳,见了什么样的人,又后来,写一些趣闻,夹了一些杂书里头的句子,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初时纪涟慧接着信时,只觉心中慰藉,她生病全因心病,有人这么三言两语的说话,心中极是妥帖,驰誉信她,这让她自豪,有种这个少年全在她掌控中的得意感,待到后来,驰誉的信越来越长,她出不了门,每日看着驰誉的信只当自己出去散心,直接接到驰誉的这些“淫词艳句”来,才觉心惊,若是被人发现……这事而她连想都不敢想。
将信拢在一起,叫莺儿拿去烧了。
因着驰姨娘有孕在身,纪二爷外放并未带女眷,但纪二夫人心知肚明,待到回来时,必定要领了一个回来端茶叩头的。
驰姨娘挺着肚子带着两个儿子在家和纪二夫人对峙,初时她也不敢,小心翼翼立在主母面前立规矩,她在家时就最是懂得如何避开锋芒,看多了家中姨娘人前人后几张面孔,最是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最得男人心思。
纪二夫人当初见她颜色好,柳眉杏眼儿,一双眼睛更如翦水秋瞳,含情脉脉,腰肢掐的细细的,一走一动尽显风流。皱了眉,却也松口气,如今老爷喜欢她,是为着她年轻好皮囊,纵使再得宠,也是一朝新人换旧人,只盼她涉世未深张狂起来,才好捉住错处,狠狠教训。
只可惜敬茶那天就见她全无骄纵之意,极是温顺和善的模样,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的,一直低着头弓着身,全天都看不见脸,早起请安时,从来都是姨娘里头来的最早的,穿了素净的衣裳,头上只戴两朵绒花。
还会给自己做衣裳,极好的绣工,做的月白色绣竹叶的百褶裙比自家绣娘还好,衣裳写字,拿了好的料子,用了最细的心思,月月做好了呈上来。还做的一手好糕点,日日换了花样儿孝敬自己。老爷在时从来不往前凑,老爷不在时又巴巴的过来立规矩。
纪二夫人疑心之前的消息错了,竟不是她勾引了老爷,好似她不情不愿,倒被老爷强/占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有哪一个是愿意给别人做妾的,只怕当真是受了委屈,心中对她多了一丝怜爱。一天两天瞧不出来,一月两月还是如此,纪二夫人的敌意也就淡了,待得她有孕,也还是这样规规矩矩娇娇怯怯的站在一旁,却哪里能知道她私下里和老爷枕头风都吹了些什么。
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大概是第二次有孕,头一胎生下儿子,骨头就硬起来了,有了傍身的靠山,还有老爷的宠爱,一个月里头总有半个月老爷是歇在她这的,连夫人都要和其她姨娘一起分剩下的半个月,所有的姨娘,她的宠爱是头一份的,心气儿自然更高。一个季度就做了十身衣裳,什么珍奇珠宝更是流水似得往她房里送,几日里房内的东西就全都换了样儿,她去看一眼,竟比当家主母的屋子还要富丽堂皇。
等到第二个儿子出生,腰杆儿越发的硬了,也敢和她叫板了,在她面前就神气活现的,有了旁人就梨花带雨。
驰姨娘得势以后,每每回忆起初进府时自己那谨小慎微,低到尘埃里的样子,只恨不得将当初看过自己的人全都打杀了,尤其是自家主母,当初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每每想起都要咬牙切齿一番。
有什么呀?年老色衰的样子,只一个儿子,也不成器,还遭了老爷的厌弃,两个女儿,一个两个都没有教好,大的抢别人的姻缘如今不敢见人,小的如今才十一岁就敢和外男勾勾搭搭,自己就不是什么检点的玩意儿,总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驰姨娘冲着上房“呸”了一口,头上的缠金丝蝴蝶翅膀轻轻颤动,另一边的凤凰衔珠锤流苏步摇左右晃动,施施然慢走回去看儿子了,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大夫说了,这一胎,还是个儿子。
此时纪涟慧自个儿坐在床边,越想越是心惊,手一抖,碰倒了桌子上立的瓷花瓶,唤了莺儿回来,问:“东西呢?”
莺儿老老实实低头答道:“烧了。”
纪涟慧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越发的瘦了,脸颊都凹陷下去,露出高高的颧骨,睡眠不好,头发枯黄,嘴唇干涩脱皮。
她如今越发的孤僻,觉得身边谁都不可靠,侯府一定早就知道是自己害了纪涟漪,却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觉得她们要暗地里害了自己,涟漪无论死活,自己是活不成了。爹娘也不可怕,爹爹一味的拍大房马匹,娘眼里除了爹再没有旁的人,连儿女都没有,只能是她自己的富贵荣华。
当初给大姐抢亲,也不是为了大姐,为的不过是王府的聘礼与名声,于父亲的官威有望,于母亲的名声有利,口里说的好听,这一番都是慈母心,却不想想,这样抢过来的婚姻,姐姐又带着一身的病,哪能还能让婆家高看?姐姐那个身子骨儿,又哪里是能当王妃的?一个个不过是癞□□想吃天鹅肉,疯了罢!
此时又恨起姐姐来,若是她当时可以硬气一些,能够明确的拒绝母亲,又哪里会坏了名声,间接的,连累的自己名声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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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将军想女儿,叶梓娘带着小儿子和小女儿回娘家。缺缺自被带回了侯府,就得辙哥儿的青眼,每日抱着不肯撒手,如今要去叶府,也将缺缺藏在怀里,抱上了马车。
缺缺平时是个缺心眼儿,可到关键时刻那是一点都不含糊,乖乖的窝在辙哥儿怀里,一动也不动,到了叶家,辙哥儿把它放在地上,才又撒欢跑起来。
狗是程君临送的,涟漪对这位王府世子却是敬谢不敏,涟漪早早就知道程君临认出了自己,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简直讨厌至极,每次见他都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第一次见他自己被娘亲罚,第二次见他自己被洪水淹,第三次见他差点直接被淹死了。每次见他都要倒霉,简直天降灾星!在心里他和驰誉一个样,都是熊孩子。
人的记忆总是很浅,时常忘了其它事,对于其中的某个人却记忆深刻,结合环境当时倒霉,总觉得倒霉的事都是因了那个人,于是无论程君临做了什么,涟漪似乎打定主意——不闻不问!
叶家有一个大酒窖,自来就是纪家孩子隐秘游乐场,纪苏墨是第一个,纪涟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辙哥儿扭着六岁的圆滚滚的小身子要跟姐姐玩,涟漪“嘘”了一声“乖哈,咱们长大再玩。”
两个惯偷儿,再加上一个从犯,熟门熟路的摸进了酒窖,连火折子都不用点,凭着手就感就知道什么地方放的什么酒。
大坛子的,小坛子的,还有玻璃瓶子和小瓷瓶儿的。
叶之章只能喝果酒,宝珠却是要喝烧酒的,涟漪有啥喝啥,来者不拒。宝珠捏孩子的脸:“你还有这功能,我以前咋没发现呢。”
涟漪眯着眼睛笑,她今天穿了粉红色立领中衣,鹅黄色绣竹叶花领褙子,白色绣大红团花马面裙,头上梳着双环髻,一面戴着一朵小绒花,十分玉雪可爱。脸蛋儿红红的:“你不知道的呀,还有很多。”我还会弹很好听的曲子,画很好看的梅枝,会下盲棋,也会裁衣裳,只是呀,你们不知道而已。
叶之章突然笑道:“涟宝,你要多去管管你外公。”
涟漪歪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咋啦,你祖父?”
叶之章沉吟:“太医说了,你外公年纪大了,不许多喝酒。”
“哦,于是呢?”
“于是你要去管管呀!”弩定的语气。
“那……你管了吗”带着询问。
“开玩笑,你外公那脾气,谁敢管啊!”
“……”涟漪默,敢情儿,搁这儿等我呢,我是比你多个脑袋还是比你多了一张嘴,你不敢管,我就敢管?没有兄妹爱的。拿眼睛撇他:“我外公,就不是你祖父?”
叶之章话锋一转,带着得意洋洋的口气:“对啦,你们猜怎么着,我昨天遇上太子啦,十分和善的兄长样子,涟宝你上次不是问我太子啥样嘛,问吧,今儿我保证事无巨细全说给你听!”
涟漪手里的小酒坛“砰”的就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