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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上前向夫人赔罪,听候责罚!”玉敏朝杵在门庭处的一群女侍使了使眼色,微微沉声道。
众侍婢慌忙跪了一地,垂首噤声,为首的便是先前的那位蓉儿,此时垂眸敛眉,初时的傲慢神色已全然不见。
沐颜歌手执茶盏,看着绿叶静静地沉于杯底, 良久,搁了茶盏,微微一笑,“我几时说过要责罚她们了?玉敏姐姐这话听起来倒是新奇了……”
玉敏紧紧盯着沐颜歌,总觉得这女子和初见那会分明是不同了,恃宠而骄?呵,还真当自己是这容苑的女主人了……玉敏的手指微微紧了紧,还是将某种怒意给忍了下去。
“她们不过是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当初也都是公子将她们带进府里的,既无大错,若非公子亲自驱走,只怕她们未必肯走……”玉敏踌躇片刻,终是将话挑明。
“原来如此,姐姐还真是菩萨心肠……”沐颜歌低头啜了口茶 ,抬眸笑道,“这是你家公子的意思?”
玉敏脸色隐有一僵,略一迟疑,“此事还不敢惊动公子……”
堂前鸦雀无声,瞧着玉敏神色不明,沐颜歌笑意更深,“这么说来,就是姐姐前来替她们说情喽?”
她此前在园里斥责那群女侍,是她故意为之,她不过是想借她们试某人一试。料想这群女子在她这里受了委屈,必会找去找上容墨。不想容墨那里倒是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招来了玉敏。她本就不想与玉敏发生任何摩擦,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只怕是顾忌不得了。
“不是说情,而且在提醒夫人,夫人才刚进府,用不着这么急于立威,公子喜欢的,我们做下人的一样会喜欢……”玉敏敛了敛容色,意味颇深。
沐颜歌内心冷冷一笑,又拿容墨压她?看来是逼急了……玉敏是何等心细隐忍之人,原本是领着这群女子前来向她讨得责罚,就此大事化小,搪塞了过去,不想竟被自己内心的妒意给压制住了理性,不惜与自己撕破脸皮,也要再三地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呵呵,她是假的,没错,但玉敏忘了,假的有一天也可以变成真的,而她却连假的都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道理,谁都懂……
“灵儿,将这群女侍领到管家那里每人支些足够的银两,即日便送出府去……”沐颜歌头也未抬,淡淡开口道。
灵儿闻言一震,忘了礼数,骇然抬头呆望向沐颜歌,“夫人是说……”
“妹妹知道姐姐向来心善,可这容苑毕竟不是收容所,每人每天的吃穿住用行都要花费不少的银两,妹妹我如今也算得上半个主人了,若瞧见这园子里人满为患的,还不想些法子,可就要被人说成是不会勤俭持家了!” 沐颜歌垂眸看向变了脸色的玉敏,似笑非笑。
呵呵,气哭了某人的“红颜知己”,他会拿自己怎样呢!沐颜歌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她还对这后果蛮翘首以待的……
“奴婢明白。”灵儿怔了半晌,才缓缓俯首。
那群女侍早已是面如土灰,纷纷朝座上二人央求道:“奴婢不想离开容苑,奴婢想服侍公子一辈子……”
呵呵,还一辈子呢?当她不存在?沐颜歌摇了摇头,朝外挥了挥手。
“沐颜歌,你不要太过分, 她们毕竟是容墨身边的人,你若只是想耍耍夫人的威风,大可将她们拿去做婢女使唤,或是贬去浆洗洒扫,责罚羞辱一番也就罢了,何苦将人逼上绝境? ”玉敏终是怒了,望向沐颜歌咬牙道。
“逼上绝境?姐姐这话严重了……”沐颜歌垂眸一笑,“她们离开容苑可以领走一笔丰厚的解雇金,这钱足够她们在外谋求生计!”
一群女侍连话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上一句,立时被带走。
庭外传来蓉儿哭叫挣扎的声音,渐渐去得远了,声音也低微下去。
“小九怕是醒了,妹妹我就先回屋了,就不再陪姐姐了……” 沐颜歌微微一笑,缓缓起身。
玉敏阴沉着脸,始终不发一言。
在所有下人,包括玉敏看来,这群女侍的下场不过是新进门的夫人吃醋犯妒所招致的后果。
菡萏肆意吐蕊,花香萦绕如缕。
容苑的书房内,容墨正俯身在梨花楠木书案前执笔挥墨。他神色凝聚,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俊挺的鼻梁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立,薄薄的唇色偏淡,白色冠玉下的如墨发丝自脑后垂散下来,似碧水白莲般清华尊贵。
一盏茶的工夫,一幅泼墨山水画呵气而成,容墨收笔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门被轻轻扣响,不急不缓。
青烟幂处,幕云凝碧,峰峦奇秀,江河清缓。青书穿过吴峰层层叠翠的屏峰,进来便见到了这样一幅以粗犷墨痕勾勒出的云山雾海。
“公子的画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笔酣墨饱,入木三分。”
“有事?”
青书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一股愤懑之情涌上心头,有些恨恨出声道:“公子,方才在后院,那女人……”
“叫夫人……”容墨望了一眼怒气不散的青书,笑着提醒道。看样子,这小子是来告状的,他就知道,这女人没那么老实……
“夫人早上在园里厉声斥责了蓉儿她们一群女侍,午后玉敏姐姐带着她们去夫人那里去认错赔罪,结果夫人不但不领情,还扬言要将公子的近身侍婢都赶出园子去……”青书极不情愿地改了称呼,将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哦?有这档子事?这倒是有趣了……”容墨不怒反笑,着实让青书吃惊不小。那群女侍可是公子这些年陆陆续续留在府里的,毕竟非亲非故,公子不放在心上倒不打紧,可玉敏姐姐可是同公子最为亲近之人,这受了莫大的委屈,公子竟然只是一笑置之。
“公子就这样不闻不问么?”青书见容墨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些急了,扬声追问道。
“随她去好了,总归不过是闹得鸡飞狗跳,不出人命便好了……”容墨脸上挂着一脸宠溺的笑,眸光似一弯清水浮淡而透彻。
天哪!他是眼花了么?青书被这个难以置信的笑容给怔住了,他揉了柔眼睛,心里哀声连连,究竟是公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还是他看轻了那女人?
一连几日,沐颜歌都深入简出,以逗娃为乐,倒也怡然自得。
这几日,容墨就像失踪了般,不见半分人影。近身侍婢被逐,好像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似乎也全然不在意沐颜歌在府里掀起的这点小风小浪。
渐已入秋,气节高昂的秋阳,浓淡均宜的湿度,梧桐树叶迟疑下落的一抹轻愁,天高远阔亦逍遥无咎。
这个季节,让人想到的并非瓜熟蒂落的甜腻,也不是荣辱不惊的乖张,而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成熟。
平整的青石板院里,光润的石桌台面上陈列着紫砂的茶壶、花梨的杯具,沐颜歌一人成景,静坐独饮。
“夫人,你看小小姐笑得可真甜,这两个小酒窝就像刻上去似的……”
“夫人,小小姐的眼睛像极了公子,可漂亮了!”
灵儿一边抱着容小九晒着太阳,一边朝沐颜歌有的没的地来上一句,那模样十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沐颜歌竟没来由地觉得十分好笑,挑了挑眉,“像他?不至于吧!”
“我看这眉眼间神采确是和公子一般无二,都说女儿像爹爹,错不了!”灵儿又将容小九仔细看了个来回,亦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认知。
“何事聊的如此开心?”
沐颜歌闻声回首,香樟树下,容墨一袭月白锦袍,气度雍然,缓步负手而来,遥遥对她微笑。
“公子……”灵儿赶紧倾身行了一礼,随后笑吟吟道:“奴婢正在和夫人讨论小小姐的容貌呢!”
“哦?女儿随父,这还用讨论么?”容墨从灵儿手中接过孩子,朝沐颜歌眨了眨,笑侃道。
不要脸!沐颜歌白了某人一眼,虽说几日不见,可这人脸上挂着的这三个字,却是不增不减。
“怎么,无话可说了?”
“讨厌!”
眼见两人打情骂俏模式即将开启,灵儿识趣地抱着孩子退了下去。
“讨厌我什么?”容墨俯身过来,似笑非笑望着沐颜歌,“讨厌我有侍婢太多,还是讨厌我这几日的不闻不问?”
那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将沐颜歌的心思一丝不挂地暴露在阳光微尘之下。
被人洞穿了心思,随性如沐颜歌,亦是会恼羞成怒。
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恶狠狠道:“自作多情!”
那可恨之人反倒哈哈大笑,将沐颜歌双肩摁住,俯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薄唇微勾,笑容蛊惑,“你这女人,就是只煮熟的鸭子,嘴硬!”
“谁嘴硬了?”沐颜歌被这种迫人的气息给惹恼了,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手脚并用地朝某人挥拳踢腿过去。
容墨抓住沐颜歌的手,在她耳畔低低笑道,“看来夫人不仅凌厉悍妒,这手脚上的功夫亦是不赖!”
眼下两人不过咫尺之距,温热的气息在彼此间辗转来回,沐颜歌面色一窘,想要愤然夫人挣脱,被被某人握得更紧。
“说谁悍妒呢?”沐颜歌又气又急,一脚朝某人的“重点部位”抡去。
容墨眼疾手快地闪躲开来,在几步之外笑得花枝乱颤,“夫人吃醋了就直说,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不过是一群婢女,为夫我没什么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