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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流畅,引用得体,内容一针见血。若是开女子科举,凝儿定能夺得魁首。”上官婉儿看着苏慕凝递来的文章笑着赞许。
苏慕凝心生欢喜,拱手谦逊道:“先生谬赞,凝儿愧不敢当。”
上官婉儿抚了抚她的头,想到日后李令月登基女子科举就会正式开设,内心欣慰不已,“那天会来的,到时你姐姐看到,定会以你为荣。”
苏慕蓁是苏慕凝心里的依赖,听到姐姐两字,她的心便泛出暖意,“姐姐……”
师徒两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婉姐姐,你在吗?”
上官婉儿的眉梢不可抑制地蹙了蹙,她看了眼同样敛眉的苏慕凝,温和一笑,转身推开了门,“张侍郎,可是宅家有吩咐?”
张昌宗位居春官(礼部)侍郎,却并无实际功业。听到上官婉儿这么问,他摇了摇手中的牡丹花,亮着一口白牙灿烂地笑了笑,“没有。我见着外间花儿开得艳,想邀你一同游园。”
上官婉儿心中厌恶,却还是婉娈道:“侍郎有心,只是婉儿还需教导弟子,只怕不能与侍郎同游了。”
张昌宗面色惆怅,委屈地望着上官婉儿,“婉姐姐。”他伸出手想将手里的花递给婉儿,可手还没抬起就见着上官婉儿道了声失礼,转过身便走回苏慕凝身旁。心里一阵怅惘,张昌宗攒着花束,心不甘情不愿地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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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将花送出去?”看着弟弟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张易之抚着琴弦,轻声调侃道。
张昌宗将花扔到地上,愤愤地坐了下来,“婉姐姐定是担忧触怒宅家,才不肯与我亲近。哼,都怪那个老妪!她怎么不早点死!”
张易之狠拍了下琴面,瞪着弟弟怒斥道:“住口!你日子过得美了,不想活了,竟敢这样说宅家?”
张昌宗被兄长的话语怔住,不敢再言,心里却仍在怨懑。
张易之劝道:“六郎,勿要再有这种念头,我们能有今日,都是宅家赐的,若是她崩了,只怕我们便要坠入阿鼻。”
张昌宗思忖着兄长的话,积攒的不虞渐渐散开,他长叹口气,“可宅家已经年过七旬,也没几年活头了。”
“所以,我们需要考虑新的靠山。”张易之目光锐利,他盯着弟弟问,“太子、太平公主、梁王,你会选谁?”
张昌宗想到上官婉儿便笑着道:“太平公主。”
张易之扶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太平公主?你还真是被美色误了心智。你难道瞧不出公主与上官赞德的关系吗?选了她,你若是碰赞德,只怕公主会亲手将你大卸八块!”
“啊?”张昌宗有些茫然,“公主和婉儿的关系是好,可我这幅模样,配婉儿也不算亏了她吧?公主何必如此动怒?”
张易之摇了摇头,“痴儿,痴儿,你便没瞧出公主与赞德的关系?”
张昌宗目光怔忪,看上去略显迷惘,俄而倏然站起了身,“兄长,你莫是说公主与婉儿有磨镜之好?!”
张易之颔首。张昌宗却像吃了只苍蝇,来回蹦跳,在自己采来的牡丹花上狠狠跺脚,“竟然!这样!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怎么会这样!”他狠狠踩着蔫蔫一息的花朵,待到花朵被他碾成黑色,方才停下脚,试探地问向张易之,“哥,你说婉儿是不是被公主胁迫的?”
张易之轻抚琴弦,漫不经心道:“也许。”他思忖着后路,暗道:眼下三方鼎立,张昌宗这样,他不能投奔公主。太子那边又多是古板之辈,对他们兄弟多有鄙夷,眼下看来,只有武三思一人了。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怪罪他们之前没为他说好话……
“六郎。”抬起头,他正欲和弟弟探讨一番,哪想屋里却只剩一地残花,无奈地摇摇头,张易之抚着琴弦默默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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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拂乱,张昌宗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行着,竟不经回到后花园,看着满地盛开的花朵,他倏然记起几天前,好像看到过上官婉儿同太平公主在这里待过。那时太平公主从地上摘下一朵极艳的牡丹簪到上官婉儿发间,上官婉儿是何神情,他背对着看不清晰,想来应该是蹙眉不悦或是伪装欢喜吧。
“上官婉儿。”目光飘向远方,张昌宗的眸子微微眯着,这还是第一次他心系的女人不为他所动,上官婉儿熟读经史子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爱好?定是太平公主威胁于她,仗势欺人!若是如此,那他便应该去救她。
低身摘下一朵嫣红牡丹,他攒在手里,快步向上官婉儿的宅院走去。
临近宅院时,他忽然瞧见上官婉儿正坐在湖畔花田间的凉亭内观书,风儿轻动,上官婉儿的发丝微拂,阵阵花香随风飘来,竟是让张昌宗看得呆了。他深深吸了一口香气,抿抿唇笑着走了过去,“婉姐姐。”
上官婉儿攒着书卷的食指轻轻一颤,她将将厌恶藏在心底,抬起头温和道:“张侍郎。”
“婉姐姐,这样好的兴致,不知在看些什么?”张昌宗探头看了眼上官婉儿的书卷,距离之近竟是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实在很是失礼,可张昌宗却不觉得,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婉儿。
上官婉儿眉微蹙,起身收回了书,“日头西垂,我也该回去了。侍郎请便。”
张昌宗拧了拧眉川,转过身时却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婉姐姐且慢。我想同姐姐请教些事。”
出于礼仪,上官婉儿驻了步,张昌宗将她请回凉亭入座,看了眼四周并无他人,便将自己摘来的花向婉儿头上簪去,只可惜花刚靠近那头青丝,上官婉儿便又起了身,“张侍郎!”
张昌宗无辜地看着她,“姐姐何必动怒,昌宗也只是瞧着那花好看正配姐姐罢了。”
上官婉儿心下冷嗤,难得生得一副好皮囊,却这样败坏读书人的名节!她淡声道:“侍郎莫要忘了身份。今日之事,婉儿便当未看见,告辞。”
张昌宗眯了眯眸子,上官婉儿冷淡的回复令他倍感受挫,他想定是婉儿有所顾忌,便轻声问:“姐姐也是读书人,又为何做些有损读书人身份的事呢?”
上官婉儿不加理会,径直向前走着,未料稍瞬便听后方道:“太平公主时常为姐姐簪花吧?”
上官婉儿停了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瞧着他,未说话却是看得张昌宗微怔,张昌宗快步走近,讥讽的神情不见,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姐姐莫怕,太平虽是公主,但她并非无所畏惧。我会想办法让宅家将她赶出东都,一辈子都害不得姐姐。”
上官婉儿怔然,张昌宗一片关怀贴心的话语在她听来却更似残忍的玩笑,这个禁脔在说些什么?他要让自己好不容易盼回来的阿月再度离去,一辈子都不得相见?开什么玩笑?!
抬眸淡觑了张昌宗一眼,上官婉儿瞧出他眸子的期冀,唇角微勾,轻笑了笑,“侍郎何出此言?公主与婉儿是多年闺中密友,我二人并无间隙,她又害得我什么?”顶多是害了相思之苦,害得她这眼底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人罢了。
“婉姐姐?”张昌宗眨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不解地望着她,这时他倏然看到上官婉儿的眸子亮了起来,冷漠的面上泛出暖意,她在笑,欢喜地笑着。婉儿想通了么?她终于知道他才是她的依靠了么?
张昌宗面露欣喜,他心中雀跃,还不待开口,那一腔热血就化作了冰雪凝结,他听见身后有女子调侃道:“晚霞,湖畔,遍地嫣红,你二人处在那里倒是融了进去。”
上官婉儿微微笑着,轻唤一声便走了过去,李令月就势攒住她的手,抬起头带着几分桀骜觑视着张昌宗,“婉儿邀我一同晚膳,张侍郎可愿一起?”
张昌宗的目光焦灼在上官婉儿身上,他仔仔细细瞧着婉儿的神色,面带淡笑,未见丝毫的不悦与厌恶,与待自己的冷淡截然不同,莫非婉儿当真喜欢她?
张昌宗起了个激灵,瞧着那二人忍不住露了鄙夷,“婉姐姐,你太令我失望了。”
上官婉儿嗤然不语,张昌宗转身便走,李令月瞧着他愤懑的背影,轻轻哂了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1”她回过头,瞥着婉儿问:“他来寻你作甚?”
“他来帮我。”上官婉儿促狭道。
“帮你?”李令月嗤笑,“真是不自量力。你需要他帮?”
上官婉儿哑然,“他觉得我受了你的欺负,所以要帮我。”
李令月错愕了,“你受了我的欺负?”轻笑着,她忽而一把将婉儿揽入怀里,对着咫尺的朱唇呼着香气,“这我可不应他。你同他处得这么近,害我受了心伤,今夜定要好好的‘欺负’你。”
上官婉儿面露潮红,轻轻推却道:“大庭广众,你又没个正经,方才还说‘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瞧瞧你这仪态。”
李令月笑着松了手,端庄地处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衣袖,“娘子帮我。阿月整不好仪容。”
上官婉儿嗔了她一眼,走近为她理着衣衫,敛容道:“近日我们还是注意些。张昌宗为人狭隘,今日他怕是已知晓我二人的关系,回去后定会同宅家嚼舌根。”
“莫忧。”李令月抚着上官婉儿的青丝浅笑,“不过两个跳梁小丑罢了,他张昌宗锱铢必较,我李令月便能容忍他碰你么?”
“阿月,我躲过去了。”上官婉儿轻道。
李令月笑着称赞一声,仰着下巴却还是一副不虞模样,“我不管。他终究对你动了心思。”垂眸觑着婉儿,她的目光倏然柔和下来,“这事有我便好。你在宫内切记忍耐,勿要因此触怒宅家,他们蹦不了多久了。”
上官婉儿颔首,李令月微微一笑,十指交握,两人向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