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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微风和煦,云卷云舒,嫩草出芽,早春探出了头,李令月看着欢喜,便带着上官婉儿与小玄儿出宫踏青。.lwxs520几人沿着洛水一路东行,途径白马寺时,李令月念着玄儿尚幼,不宜舟车劳顿,就进寺中稍作歇息。似公主这般的贵人降临,白马寺自然不敢怠慢,皆是殷勤相迎。
李令月命乳娘带着小玄儿前去歇息,随后便带了婉儿去佛堂上香。眼眸轻阖,她跪在蒲团上虔诚地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位女子祈福,那时她的心境一片宁和,未料不过少顷,这平静如水的心便掀起波澜。
“温怀义。”睁眼间,她猛然瞧见处在一旁的白马寺住持弯着红润的唇,一脸垂涎地上下打量她身侧的上官婉儿,这举动无疑触怒了她,她很想手起刀落直接将这贼秃奴斩与刀下,不过时机还未成熟,她还不想过早做出惹母亲不悦的事,便只冷冷地提醒着。
岂料,那贼秃奴却不领情,竟是一毫都未收敛,扫过面无表情的上官婉儿过后,还带笑同她说些粗鄙言语,“赞德真乃绝色,难怪宅家公主都喜欢把她带在身边,确是赏心悦目。”
上官婉儿手微攒,面上却仍未显露,李令月知道婉儿跟在圣神皇帝身边步步为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冲动的小姑娘,她会寻找合适时机为自己报仇。可李令月却是见不得有人欺负婉儿,既然对方如此不知好歹,那她也不介意将对方的脸踩在脚下。
唇角轻勾,李令月一个侧踢就将温怀义踢翻在地,俯视着那个匍匐着的低微刁民,李令月哂道:“温师可是宅家身边红人,怎好对我行此大礼?”
温怀义呸了一声,想撑地站起,背上却又挨了一记,“哎呦!”他整个人趴在地上,鼻子和石砖碰到瞬时红肿不堪,没一会儿就流出了血,“李令月,你敢……”
听到贼秃奴喊自己爱人的名讳,上官婉儿荣辱不惊的脸上突然泛出愠色,只是她还未有动作,便见着李令月腿一抬,那沾着些许尘灰的靴子就直直落在了温怀义光光的头上。
“温师的身上似是占了胭脂气?”李令月嗤道。
温怀义听了这话,正要动怒的脸上突然现出惊惶,只是头贴在地,无法让人瞧见,他讪讪道:“你……你需要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李令月淡笑着,“好自为之。”厌恶地瞥他一眼,李令月攒住婉儿的手走了出去。
方才离开那贼秃奴不久,上官婉儿便对着李令月道:“阿月,你错过了一个好时机。”
上官婉儿口中的好时机是什么,李令月稍作忖思就会意过来,婉儿是想借着温怀义身上的脂粉气做文章,可她方才一时冲动说了出来,害那个贼秃奴有了提防。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她比婉儿多活一世,倒是知道仅是白马寺里藏有女人,还不足以让母亲动杀意,她还需要更好的时机。她对着上官婉儿相视一笑,道:“是啊,不过若是能令你解气,倒也值得。”
看到温怀义匍匐在自己脚下,上官婉儿却是解气,她无奈地笑道:“阿月。”
“欸。”李令月攒着她的手,洒然笑着,她凑到上官婉儿身旁,附耳道:“莫急,我还未解气,不会这么便宜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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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飘回至今,李令月瞧着身旁的秀丽佳人,眼里溢满怜惜:要快点,快点登上那个位置,好让她活得不这么委屈啊!
是夜,李令月便去寻了母亲。那时圣神皇帝的身边仅有上官婉儿和几名宫婢,沈南缪不在,李令月舒了口气,这倒是更好让她运作。
“都入夜了,你不歇息,到娘这儿来作甚?”圣神皇帝觑了身旁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低眉颔首,未与之对视。
李令月知道要在母亲面前如何表现自己,她装出一副小女儿模样,撇嘴道:“阿娘,女儿方才小憩得神仙托梦,不敢懈怠,这才撑着困倦前来禀告阿娘。阿娘怎好错怪婉儿。”
“那倒是娘的不是了。”圣神皇帝面露慈爱,对着女儿招了招手。李令月顺从走近,回禀道:“娘前些日子不是在为明堂之事烦扰么?女儿为了给娘解忧,倒也时时卜卦适宜之人,但多次不得其解。想来也是我那位神仙师父眷顾,特此给女儿托了一梦,说——”
“哦?说何人适宜?”圣神皇帝来了兴致,李令月不好扰了她的兴致,便接道:“说是若由右侧眉峰长痣的郎君监造,那我大周必定国祚绵长!”
右侧眉峰长痣的郎君指的自然是武后身边的新任红人——沈南缪。上官婉儿听得心头暗笑,不过为了“占卜”效果,她倒只是淡然,既不插话也不表态。
圣神皇帝听着女儿的话,心里也在思忖,她有些怀疑女儿话语的真实性,可转念一想,即便是女儿和温怀义互相不对付,从而选了沈南缪,那也没什么,依她看沈南缪倒是比只识粗鄙的温怀义要好得多。她斟酌着,俄而,轻点了点头,“除去右眉有痣这点,可还有其他?”
李令月回道:“并无。不过神仙倒是有警告我,建明堂时一定不能出差错,否则我大周的命脉……即将不保。”
圣神皇帝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眯起,她沉着面色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卦术已说了七分,为了达到十分,李令月便又苦恼道:“可眼下到哪去找右眉有痣的人呢?眉间有痣的我倒看到过,工部便有一位。只是眉藏痣的我倒还未见过。婉儿你有见过么?”
上官婉儿觑了眼圣神皇帝,轻轻颔首道:“倒是见过一位。”
李令月面露喜色,急忙问道:“是哪一位?”
“新晋的沈奉御。”上官婉儿回道。
李令月蹙着眉,讶异地问:“沈奉御?他的眉间竟藏有痣么?”
这句话倒是让心下暗哂的武瞾微怔,她只以为女儿是在窜通婉儿演戏,但此时一想,女儿却也有可能不知此事,沈南缪的眉黑而重,常人若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发觉。李令月平日不招沈南缪医治,见他的机会甚微,确有可能不知晓。想到她也是前些日子才注意到的沈南缪,圣神皇帝不由开始忖思:莫非真是天意?是上天将南缪派来解她忧思?
额首轻颔,武瞾的唇角泛出喜色,“既是天意,那朕便命沈奉御去监造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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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神皇帝轻轻的一句话,原本隶属尚药局的沈南缪就又升了一级,成了奉御外兼工部侍郎,自然他这个侍郎属于斜封官,有职无权,只专管明堂一事。
小小尚药局的司药一跃成了正五品的工部侍郎,明眼人一看便知晓这事同圣神皇帝脱不了关系,诸如武承嗣等阿谀奉承之流便又争先恐后地前来巴结。他们一去逢迎沈南缪,谄媚温怀义的人便少了许多。原先宾客盈门的白马寺一时冷清下来,近乎门可罗雀,这可让虚荣惯了的温怀义颇为愤懑。怀中的女施主已然不能令他消愁,他愤而起身,准备进宫去瞧一瞧这个宅家面前的大红人是个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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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王爷不必亲自前来,您这样真是折煞小臣了。”看着眼前带着珍馐美酒前来问候的两位武家大臣,沈南缪眉头紧皱,作揖低身,眸子里透满了为难。
当事人实难承受,前来殷勤者却依旧笑意盈盈,“明堂乃我大周命脉,沈侍郎身兼大任如何承受不起?此时已近酉时,不知沈侍郎可否赏脸,陪我兄弟二人饮上一杯。”
“这……”沈南缪为人憨厚,不善应酬,听到武承嗣这样说,心里有些犹豫。他身旁的武三思察觉到,立刻帮腔道:“沈侍郎不必担忧,劳逸结合方可成大事。”
两位王爷盛情难却,沈南缪正要答应,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呦,两位王爷今日可闲,可惜我是出家人不宜饮酒,否则倒可请两位去寺中饮上一杯。”
三人一起回首,便见着一个穿着僧袍的人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赫然正是温怀义。
“温师。”沈南缪不喜与人结怨,低身同对方施了一礼。武家两兄弟对视一眼,念着这人还未彻底失势,便也笑着凑了过去,“啊,温师!我们兄弟正商量着明日去寺中拜望呢,没想今日便见着您了。真是有缘,有缘。”
温怀义嗤了一声,“免了!明儿本住持没空!”他扒开挡在身前的武家兄弟,飞扬跋扈地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沈南缪一眼,不屑道:“瞧你这模样,儿子都可以当爹了吧?”
沈南缪眉一颤,瑟瑟不敢回复。原本来献媚的武家兄弟却也处在一旁,并不吱声,似是在等待些什么。
俄而,便听见温怀义又冷言道:“一把年纪还来迷惑宅家,真是不知羞耻。”
沈南缪心一怔,却因着怕事性子不敢反驳,温怀义素来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此时一见沈南缪只知道低声下气,眉一挑举起手就向他脸上打了一拳,心道:毁了你这张英俊的脸,看宅家还宠信你么?
他本就身高体壮,一拳下去便将医师出身的纤弱男人打翻在地,鲜血从沈南缪的鼻尖流出,沈南缪捂着脸,低声哀叹着,“呲。”
温怀义冷冷一哂,低头瞥着他,“真是文人,一拳就倒。你不是大夫么?自己给自己看看吧。”说完,他瞪了武家兄弟一眼,甩袖离了此地。
武家兄弟瞧着他的背影冷笑,下一刹那便向沈南缪迎了过去,一边一个将他扶起,嘘寒问暖道:“沈侍郎可有碍?”
沈南缪抚了抚鼻尖鲜血,涩然挥了挥手,“没事。要让两位王爷失望了,小臣恐要先回去歇息。”
“沈侍郎哪里的话。”武家兄弟体贴回道,“侍郎身体不适,便让我兄弟二人送您回去吧。”
沈南缪暗自苦笑,他本就是个怕事的人,不想同这帮权贵牵连,奈何世事难料,他无法抉择,已然同这世上最大的权贵有了牵连。这便是他的命么?沈南缪叹了口气,“如此,便麻烦两位了。”
话音刚落,一个宦官就迎了过来,“沈侍郎,宅家传您过去呢。呦,您这脸是怎么了?”
沈南缪叹道:“无碍,不小心摔了一跤。公公安心,不会让宅家久等。”
宦官担忧的也正是这点,他看了沈南缪一眼,低身道:“那奴就先回去禀告宅家了,您多保重。”
沈南缪涩笑颔首,有了宦官传话,武家兄弟倒也不争着相送,彼此道过珍重就各自散去。沈南缪看着这些虚伪的人,目光平淡,脸上仅余苦涩,这便是他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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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无声,月高悬着。李令月瞧过攒着小手入睡的小玄儿便回到内殿,等待上官婉儿的归来。
“怎么样?”目光觑到那抹藕色身影,李令月立刻站起身迎了过去,“可还解气?”
上官婉儿握了握李令月递来的手,摇了摇头,“那个贼秃奴脸上的伤已经好了,现在也没添新伤,宅家让他在宫里歇息呢。”
沈南缪的性子李令月倒也清楚,会有这个结果也在她意料当中,她揽起婉儿的腰将她拉入内室,两人同榻而坐,“同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上官婉儿淡笑。之前她在圣神皇帝身旁侍候,听到宦官禀告沈南缪被打之事,还以为凭着沈南缪近日盛宠程度,定会让武瞾生怒。没想武瞾听罢,竟只是淡然浅笑,恍如听到什么有趣事一般,“怀义便就是这么个冲动性子,他还没走远,去,把他给朕叫过来。”
少顷,沈南缪便先一步到了,圣神皇帝见着面颊红肿的他,倒也关怀备至,问他怎么了。沈南缪确实将包子性格发挥极致,这么大的靠山在眼前,他却只是低身道自己不小心摔到了。武瞾不置可否。
又过了须臾,温怀义到了。想来他是早有准备,料定沈南缪告了他的状,一进来就红了眼睛,扑在皇帝膝上啜泣告罪,说自己是思念宅家,一时冲动,下次不敢了。
皇帝淡淡应了一声,便转问沈南缪,“南缪,你不是说是自己摔的么?”
沈南缪吓得俯首,生怕自己这一个欺瞒触怒皇帝。然而皇帝的脸上却还带着揶揄笑意,她示意沈南缪起身,就又低眸觑着身前跪着的人,“怀义,如何说你也是伤了南缪,不若让南缪打回来?”
“这……”温怀义面上一惊,回过头眼里的惊惶愧疚便化作了怒意仇恨,他狠狠盯着沈南缪,没说话却将沈南缪看得一怔。沈南缪连声道:“不,不必了。只是误会,误会。”
算你识相。温怀义痞笑了笑,转过头又是一副乖顺模样,“宅家,您真是许久都不来白马寺了……”
俄而,沈南缪便以养伤为由同上官婉儿一起出了宫殿。
“就是这样了。我观察过,从始至终,宅家的脸上都不见怒意,有的反而是点点笑意。”上官婉儿目光深远,似是在惆怅些什么。
李令月搂着她,暗道:母亲应当是未将这两人放在心上,遇到这事却也觉得有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颇有有趣罢了。不过这也无妨,本来她便认为这点小事不至于动的了温怀义。她抚着婉儿的脸,温和道:“不必担忧。我会让你解气的。”
上官婉儿哑然,她凝视着李令月道:“你便就觉得我这么小气?那个贼秃奴还不至于让我气这么久。我担忧的是明堂。”她叹了口气,“我看了工部的图绘,耗资巨大,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殃了。”
李令月眉目柔和地觑着她,只觉为这女子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上辈子明堂毁了又建,确实劳民伤财,她心底里也不大喜欢这个只为彰显皇权的宏伟建筑,凑身至上官婉儿面前,她对着婉儿的唇,吐气如兰,“放心,你不喜欢的事,我亦不会让它发生。”
语毕,她便半推着将对方压了下去。这一夜必当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