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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襄虽跟着沈娡历练了不少,收礼已经收到淡然了,但头一回收到大活人,还不能退——她若是不答应,那嬷嬷能给她跪下不走了,不知道要折多少寿呢。
实在无奈,沈襄只能暂时收下了这个叫果儿的女孩儿,命人好生打发老太太走了。
果儿显然是被家里特意收拾过了的,洗刷得干干净净,一身新衣服也被浆洗得直直的,不苟言笑,十分严肃。问她能做什么,她说:“我在家里什么都做,砍柴烧火挑水做饭都行,也拿得动针线。小姐有什么脏活累活尽管交给我,我吃苦吃惯了的。”
沈襄笑:“可是,我们这边水有人灌,柴有人送,饭也有人做,至于针线……”
果儿下意识看向沈襄的袖口,那里绣着几朵兰花,栩栩如生的模样简直像采了花儿直接贴上去的一般。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自己所谓拿得动针线,不过是缝些粗劣的棉衣棉鞋罢了,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呢?
“你也不用过于拘束,就先陪我玩儿几天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趣呢。”沈襄见她这般神情,说:“我不缺仆人,你们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待过些时日我送你回去。”
果儿果断又给沈襄跪下了:“小姐要是送我回去,那咱们家就是一世报恩不得了,下辈子恐怕要做牛马来还。我虽然笨,但是肯下力气,也肯学,哪怕是给小姐倒夜壶我也是甘心的不得了的。”
沈襄被逗乐了:“哎呀呀快起来,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这么直剌剌的,真是!我也不能随意收下你,待我问过姐姐吧。你多大啦?”
果儿站了起来,答:“十一岁了。”
沈襄十分诧异:“和我差不多呢,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比我大很多?”
白萤笑道:“吃苦的孩子长得快些,天天卖力气做事,个头能不蹿么。”
“行,那从今天起,你先和她们随便学着做点事吧。”
相处了几日后,沈襄和其他人都喜欢上了果儿。她性格沉稳坚定,吃苦耐劳,心地不错,而且学习能力也很强。白萤教她如何服侍沈襄,她很快便上了手,虽然动作依然有些生疏,却很是像模像样了。
众人发现,她简直是把沈襄当王母娘娘般伺候了,因为怕沈襄早上起来穿鞋冻脚,她竟然提前把沈襄的鞋袜揣在怀里暖着,直到沈襄要穿时才拿出来。
沈襄乐得在床上直打滚,白萤笑得很开怀:“真有你的,亏你怎么想出来的!还有,那鞋子放在怀里不硌得慌吗?你可以放个小手炉进去嘛。”
果儿很认真的摇摇头:“那不行,小姐的鞋袜这么好,要是沾到炭灰,或者被烫坏了呢?”
白萤强忍着爆笑的冲动:“用个帕子隔着,不就行了?”
果儿思索了很久,点点头:“下次我试试。”
沈襄推了白萤一把:“你还作弄人呢!果儿不要听她的。以后你别用肚子暖鞋袜啦,要是着凉怎么办?我叫人放在暖阁里就行了,还能熏香呢。”
果儿觉得此话甚为有理。这件事还没笑过呢,很快又多了件可乐的事情——沈襄随口提了一句现在的燕窝吃腻了,想换个口味,她就牢牢记在心中,大清早的把道观檐下几个空燕子巢给一窝端了,送到了厨房叫她们弄给小姐吃。
沈襄给沈娡写信说这件事的时候尚自笑得险些流出眼泪,更不提其他人了。原本枯燥的观内生活因为有了果儿,添了不少乐趣,沈襄都开始有了私心,希望姐姐同意她留下果儿。
沈娡收到沈襄的来信,也是莞尔。
“有如此可亲可靠之人,是襄儿之幸……”写到幸这个字的时候,沈娡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笔。
太子妃和两位太子良娣的名分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按照眼前局势,若是不出意料,明年或者后年,敏仁帝便将退位成太上皇,让位给太子了吧?明面上最大的竞争对手三皇子已经败落,太子似乎是安稳下来了。
但是事情,真的有这么顺利吗?
沈娡想起沈令的请辞,以及沈薇这个莫名其妙的良娣之位,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踏实。
自打三皇子党倒台后,东宫之人每天都喜气洋洋,不是年节,胜似年节。太子地位水涨船高,宫内之人也纷纷觉得扬眉吐气。
只是今日,宫内气氛截然不同。一向温柔和善的太子这次难得发了脾气,东宫中人皆是战战兢兢,比上次遇到风暴还要感到害怕。
为什么是她?
太子妃之人早已定下,他并不意外,使他愤怒的是其中一个良娣的名字。
大景太子妃嫔除了正室太子妃外,另有两位良娣。太子妃家族背景压不过出身齐国公府的杜良娣,故而另外一位良娣身份不能太高或太低,人选一直悬而未决。沈令擅自用了他给沈娡的玉鱼已是令他恼怒,若送来的女孩儿是沈娡便也罢了,竟然是沈薇!
太子对沈薇印象并不深刻,她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诸多女人中的一位罢了,拿什么和沈娡比?
绿念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太子如此模样,平素向来有主意的她此刻也不禁慌了神,竟然派小宫奴飞也似去沈府请沈娡。小宫奴跑走后,绿念也傻了眼——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然而,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小宫奴吓得不轻,话也说不清楚,然而还是顺利把沈娡从沈府拖出来了。一路上,沈娡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面上还是天真无知的模样。
原本双眼略微赤红的太子在见到她后,不由得一怔,眼中的红渐渐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胡闹,她怎么把你给叫来了。”太子看了躲在旁边的绿念一眼,笑着说:“你如今行动不便,难为你了。”
沈娡却不答话,木着脸站在那里不动。
“怎么了?”太子见此情况,退下众人,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问。
沈娡退后两步,声音有些低落:“以后我不能和殿下如此亲近了,殿下……也算我的姐夫啦。”
太子听到姐夫那两个字,顿时怒从中来,然而面前的是沈娡,他却不能发火,只能强作镇静:“我以为,你祖父用那个玉鱼朝父皇请求,是为了你呢。”
“玉鱼?请求?”沈娡忽然脸色苍白:“殿下你是说,姐姐之所以成为太子良娣,是因为爷爷用了太子给我的那个玉鱼?”
太子微微一笑:“不然,父皇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沈娡呆呆看着太子,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太子见此情景,禁不住心如刀割,也落了泪。他猜到了大部分真相,前思后想,顿觉荒唐讽刺,哑声笑着说:“当年母亲给我玉鱼,我发誓将来若是遇到想要守护之人才交出去。谁知人心肮脏,即便至亲如祖父,也能为了一己私欲利用欺骗父皇,欺骗自己的亲孙女儿呢。他就不怕我废了你的姐姐么?”
沈娡的声音不复往日动听,也有些沙哑,此刻却更加令人怜爱心碎:“殿下怎么能废我的姐姐呢,她是我的姐姐啊。”
“是啊,沈令他也是算到这一点了吧。我若是强行降罪于他,亦是连累了你啊。”
“殿下,”沈娡凄然一笑:“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当年的我没有去芬湖啊。”
太子一滞:“为什么?”
“如果没有遇到殿下您,或许我就不会心生妄想,作茧自缚了。”沈娡微微后退一步,那一步在太子眼中却俨然诀别:“我错过了今年的闺阁科举,原先觉得甚是遗憾,现在……现在我觉得没什么了。我不想做女官了。”
太子的心跳的厉害,他上前一步握住沈娡的手,勉强笑道:“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以后咱们一起在这宫中相伴到老么?”
“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沈娡含泪笑着说:“殿下视我如妹,我心中却一直是悲喜交加,其实我……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是为时过晚,毫无意义。如今姐姐已为良娣,太子妃又对我甚为不喜,我入宫无疑是自寻煎熬,不如寻个道观出家,了此一生吧。殿下若肯看在往日情分,还请赐个真人名号呢。”
沈娡这番话信息量太大,轰炸得太子半天没能言语。
难道,沈娡她对自己也……太子的心顿时被狂喜淹没。他感觉到沉寂的心中有一处角落,被微微的星火点燃,随即成燎原之势。
他对沈娡的心情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希望看到她快乐成长,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占有欲,情形变化,早已超出了他的控制。偶有夜晚梦中现出绚烂的旖旎之景,醒来后罪恶感折磨着他,与沈娡的再见面也变成了痛苦又快乐的煎熬。
原本还一直遗憾沈娡懵懂无知,只拿他当兄长看待,如今看来……自己并非单相思?
古今诗文万千,竟没有一句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苦恋暗恋多年,方得这样一个措手不及的正果。
然而,狂喜过后,联想到眼下境地,太子不由得又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沈令无耻之至,沈薇入宫已成板上钉钉之事,不能再转圜;太子妃那边若真个是盯上了沈娡,将来倒是个不小的麻烦。家中失宠,外有劲敌,沈娡眼下的境况十分尴尬,无论去留宫中,都似乎只会让她倍受欺辱……
太子整个人在冰与火之间沉浮,待他回过神时,沈娡雪白细嫩的手腕已经被他攥出了印痕。他吃了一惊,后悔不及,忙寻出化瘀散亲自为沈娡涂抹。
太子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那珍爱之情溢于言表。
“你若是执意出家,待我登基那日,便烧尽国中道观。”他的声音很温柔,神态也和往常无二,言语却十分可怕:“太子妃喜不喜你,又有何干?我能让她当上太子妃,自然也能让她当不上。只要有我在宫中一日,便没人能越过我为难你。”
沈娡只是哭泣,一言不发。
“为什么,你不是嫡出的女儿呢。”
沈娡泪眼朦胧:“为什么,你要是太子呢?”
太子轻轻把颤抖的沈娡拥入怀中,痛苦不已:“很多人不知道,当年先皇也曾爱上过贱民之后,铁血专断如他,也不能力排众议娶心爱的女人为妃,最后只能给她一个四大命妇的位置……我如此无能软弱,或许要很多年,才能光明正大的接你入主中宫吧?”
“我不在乎……”沈娡声音很轻:“我真的不在乎那些……”
“可是,我是想要和你白头偕老的。”太子加大了拥抱沈娡的力度:“在那之前,你能等我么?即便在那之前,你只能做这宫中的女官,我就算一时给不了你名分,但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指头。”
沈娡听到这句话后,无声的笑了。
她眼中闪着幽幽的光,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太子的发,轻启朱唇:“那我,就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