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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探得沈娡的确与太子有若干牵连后,资深太子党成员之女易潇潇与她的感情可谓是一日千里,每日同吃同玩,同进同出,只差同席了。
接触得多了,沈娡发觉易潇潇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人。
她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学识广且精,似乎天底下很少有她不知道的事,也很少有她学不会的东西。用徐先生的话来说,她不是看书,而是“吃书”,但凡看过一遍就不会再看第二遍——大多已在肚子里了。
除此之外,她还是罕见的绝对音准,就连苑内的声乐先生也以她调的琴音为标杆;心算水平堪称天才,账房里的老算师还没来得及拨算盘,她就能把数目准确地报出来了;骑射绝佳,曾女扮男装通过了武举……
更可怕的是,对于一些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她也能也能根据自己朴素的物理,化学观进行解释,而那些理论与沈娡所掌握的科学知识不差太多。
只可惜这样的奇女子生错了年代,她众多才能中受到认可的只有几样,其他的不是被认为旁门左道,就是无聊九流末技,还有些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见解,若不是她的父亲厉害,恐怕易潇潇早就被当做异端收拾了。
沈娡是穿过来的人,自然能用不一样的角度看她,受过后世教育的沈娡显然更能理解这个超出时代的女天才,若说一开始的接近易潇潇还有些功利心,那么到后来,两人的感情更类似于知音之间的惺惺相惜。
“和你越熟悉,反而越摸不清你。”沈娡打趣易潇潇道:“这世上可有你不能之事?”
“多了去了。”易潇潇反击道:“譬如,和你一样美若天仙。”
虽未能让沈娡参与祭月,焦琳还是竭力替她谋了个轻松体面的活儿,在祭月时结花。这个活和当初的剪花可谓是天上地下,按照焦琳的说法,她到时候只需从梅堂的学生手中接过花插在供奉的大花瓶里,然后便只用端坐在旁,娴静优雅地观看接下来的仪式。
易潇潇分得的任务是剪纸,祭拜的树上需要挂满各式各样的车马小人图案。她不愿一个人枯坐,便抱了彩纸和剪篓来寻沈娡,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把彩纸剪出各式花样,时不时比一下谁的图样精巧,谁的手工细致等等。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人推门进来。只见此人身着月白衫儿,银色长裙,挽了一个低髻,髻上仅簪了几朵珠花,看起来很有小家碧玉之感。
“原来有人了。”她笑着说:“不知两位姐姐在此,得罪了。”
易潇潇说:“此处本来就为公用,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姐姐说的是,只是我须寻个安静地方,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去料理。”说罢掩门而去。
易潇潇皱了皱眉,沈娡见状问:“你认识此人?”
“她叫张书盈,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以后你离她远一点。”
“是。”沈娡把那女孩儿的容貌模样记在心里,暗暗上了警钟。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便到了祭月这一天。
沈乐因稳重稳妥,被派遣掌管祭祀所用的器具,忙得分不开身;直到当日入学前她才发现自己顾此失彼,犯了一个大错。
“是我不对,忘记提醒你。”沈乐大为头疼地看着依旧身着学服的沈娡:“今日该穿素白色衣衫,你去年未曾参与,不曾制得,我竟然没想起。”
沈娡也犯了难,因怕老国公忌讳,她连在灵慧观时穿的斋衣都没带回来,平日衣裙虽然大多素雅,却没有完全是素白色的。衣料倒是有几色上好的雪缎,可眼下哪里赶得出来?别的姐妹不见得会有,即便有,也肯定不合身,像沈娡这般窈窕优美身段的还属少见。
就在两人发愣之时,明松带人送了节礼过来。
在苑内,常之霖的冠服用具皆由沈娡置办,出了玲珑苑,沈娡总能收到常之霖各式各样的回谢之礼。偶尔沈娡会觉得那些礼物过于贵重,因此深感不安,常之霖的答复也十分巧妙。
“你我在苑内为主仆,出苑可视作忘年好友,义亲兄妹,这些东西于我来说并不算十分艰难,若执意推辞,倒是提醒我不该逾越了。”
话说到这份上,沈娡也不便反驳,她知道常之霖不喜欢自己回馈冷冰冰的昂贵礼物,便多亲手制了家常物件或点心送过去,那边果然甚是欢喜。
“你来的真巧。”沈乐心存侥幸,对明松说:“常侍读一向周全,我却不敢指望他能算到自家小姐今日没有衣服可穿呢。”
明松有点不明就里,听到‘衣服’二字后憨憨笑着说:“可不是巧么,公子命我送衣衫鞋袜过来,我还想不通,咱们家小姐哪里缺这个呢?如今听起来似乎有些原因。”
沈乐和沈娡皆是眼前一亮。
明松指挥着几个婢女把东西一一放在桌上,其中有两个方形的青木盒子,一个长方形的香松盒子,一个圆形的檀木盒子,皆香气扑鼻,纹饰讲究。打开后,只见是一套素白色珠纱玉锦衣裙,裙摆处有银线绣制而成的菊松图案,配套的鞋子和首饰也显然是精心特制的,雪白细砂绕城的纱花,羊皮高帮绣菊鞋,清一色珍珠头面,皆是京都内名匠之作。
沈娡穿上后很合身,整个人美得出尘,明松看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是我白担心了。”沈乐笑着重赏了明松,沈娡也叫白蝉拿了最好的荷包给他,明松恋恋不舍地走了。
大景亦有广寒宫之说,祭月这日满园都是素白色衣裙,衣袂飘飘,香气袭人,好似月上仙宫。小一点的女孩儿们尤其高兴,今日的课业皆是免了,庄重的祭奠是晚上,白天就是尽情玩闹,她们在树下铺毯披盖,抚琴的,吹笛的,排牌,下棋的也有,洋洋散散宛如假期聚会,实在是热闹得很呢。
侍读们亦是换了雪色新衫,其中好几位多是其服侍的千金亲手所制,看起来气质非凡。沈娡念及这一点,不禁有些惭愧。
原本她以为常之霖的月祭衣会和他给自己准备的一般华丽,岂料他今日只穿了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素长衫,比之平日穿的学服都不如。
“劳你送衣服与我,才解了燃眉之急。只是为何你穿得如此随意?”
常之霖微微一笑:“今日是女子佳节,小姐更是祭会上的吃重角色,侍读本为绿叶,怎么可以喧宾夺主呢?”
“你这样体贴周致,真叫我无地自容,何德何能。”沈娡由衷感叹。
“你也无需过于纠结。”易潇潇不知何时出现,打趣道:“你们家这位侍读虽穿普通衣衫,美貌却不逊在场其他女子,若是再用心打扮,恐怕真个要喧宾夺主了——尽管彼主非此主。为何我不愿意带侍读,就是因为这些侍读竟然没一个比我姿色更平庸的,简直自寻苦吃!”
此话一出,不远处几位小姐心中一咯噔,有些改变面色。她们也是侍读容貌更甚于自己的典型,易潇潇本是自嘲,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们觉得那些话都是朝着自己来的,纷纷羞惭散去。
易潇潇和沈娡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两人寻了个平阔草地,常之霖将地席铺了,又摆好了预先备下的果盘茶具,两人借着柔和的天光下棋玩耍,时不时叫常之霖也来对弈几局,十分痛快。
贤安夫人久不理苑内之事,今年中秋,照例接了白夫人入府一道聚宴赏月。她命人在房中设酒,退下了所有奴仆,仅和白夫人互酌。
“焦先生一向能干,这次却差点捅娄子。”贤安夫人声音疲惫:“我不知自己还能撑多少年,她这样,叫我很难放心。”
白夫人亦有同感:“一代不如一代……”未罢,她收了声,感觉此话有刺贤安夫人之嫌。
贤安夫人丝毫不以为杵:“可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么!我一向自认为比不上良馥夫人一丁点儿,她以前也时常在我面前感慨自己不及前任苑主镇国夫人呢,我是这么想的——在我看来,良馥夫人已是世间少有之人,那传闻中的镇国夫人,乃至创办玲珑苑的那一位,又该是怎样的人呢?”
白夫人笑道:“这倒是奇了,你身为苑主,却不知此苑根基来历。”
“怕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咱们苑的内史从良馥夫人前任处便断了。”贤安夫人沉吟许久:“话说回来,那个叫沈娡的女孩儿,你叫人多加留意一些。”
“不消你说,我已经着手去办了。”白夫人说:“我在宫中多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咱们苑……恐怕不是毁在她手里,就是成在她手里。你必定觉得此话有夸大之嫌,我却不介意先把话留着,只待将来应验。”
贤安夫人点点头,幽幽叹息:“怎么会呢?我也是有同感。是福是祸,还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