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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声音,坐在车内的俨然是一位中年妇人。明松记忆力好,和主人交往的女子那么多,每一位的声音他基本都能辨认出来,而这一位显然不是特别相熟的人。难道是交往之人的长辈?这也太奇怪了了。
“是,请问夫人……”
“看来传言是真的了,我本来还不大相信,如此荒凉之地……”车上的妇人低低叹息一声,说罢车帘微掀,一个婢女下了车,捧着一个朱漆雕花木盒,木盒上有一张名帖,另有赏封一份。
“出行在外,仓促间未曾准备好,礼数不周勿见怪。”妇人说:“我与你家公子有过数面之缘,你把帖子给他,他就知道了。”
明松捧着东西回来时,常之霖正在临摹沈娡的字,他接过帖子扫了几眼后,漫不经心地放在了一边继续临摹着。
“公子这是打算不见么?”
“她是监察御史家的夫人,平常没什么往来。”常之霖说:“那两位私下里向来水火不容,而今更有满城风雨之势,这御史身居要职,一举一动皆非同小可,我人微言轻,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
明松哦了一声,随即笑着说:“那找个由头打发走?”
“恩。”
明松正要转身离开,常之霖忽然出了声:“等等。”
“公子?”
“把那个盒子拿给我看看。”
明松不明就里,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御史夫人送来的雕花木盒放在了常之霖面前。常之霖轻轻抚摸了一下盒盖,良久才掀开。
盒内是青色的蜜渍梅,下面垫着洁白的食纸,看起来极为雅致。常之霖拈了一颗放入嘴里,忽地道:“请夫人进来,备茶。”
监察御史夫人和明松猜测得差不多,约莫年近不惑,不过因保养得好看着仅有二十七八。她的容貌只能说是中人之姿,胜在气质优雅,打扮得体,行为举止亦是端庄大方。
常之霖请她落了座,虽是寒舍,茶也是普通不过的苦丁,茶盘器具也简陋得可以,监察御史夫人却觉得没什么不好——常公子的美貌就是最好的装饰品,即使他穿着粗布长袍。
此刻京都有多少遍寻其而不得千金贵妇会羡慕她,此刻能这样与之对饮?
“公子这又是何苦呢?”闲谈了一阵子后,监察御史夫人惋惜道:“像你这般人物,理应骑名马赏名花,风流乐世才是,为何要在这种地方蹉跎光阴,白白糟蹋了大好年华?”
常之霖笑答:“何为虚度,何为乐世,倒也不是能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以前日夜醉生梦死,也不见得心中有多畅快,如今过惯了清苦日子,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监察御史夫人沉吟了一下,说:“我今日来意,想必公子也能猜出几分。眼下时局不稳,胡大人已经被弹劾回籍,恩怨两消,往日之事既往不咎。背靠大树好乘凉,想要观望局势也得有个不被风雨吹打的屋檐,是吗?”
常之霖沉默半晌,苦笑道:“江海水深,我不过是只软肢小虾,何德何能,竟然劳动夫人亲自前来劝说?”
监察御史夫人笑了:“公子这便是妄自菲薄了。论才华才干,京都里能与公子媲美之人极少,之前不得意不过是跟错了心胸狭隘之人,为其猜忌,没能得到重用罢了。殿下求贤若渴,又怎会埋没人才呢?世上本无永久之敌,古有贤相弃暗投明,照样是一世轰轰烈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岂不快哉?”
“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亦是疲累得很。”常之霖声音有些萧索:“年轻时,何尝没有过扬眉吐气的轻狂心思?沉浮数年,看遍人情冷暖,早把那争名夺利的心淡了,尔后来往应酬,只是求自保而已。前段时间这么一病,倒让我看清不少事,所谓紫袍金印千古留名,到头来终究不过是大梦一场,拿不走带不去的。我族内人才济济,家父亡故早,家母……且我不肯娶妻没个家室,也无子女拖累,倒不如无牵无挂在此终老,落个清静自在。”
“真个是无牵无挂么?若心中无事,处处是桃源,何须特意来此荒凉之地躲藏呢?”
常之霖没有回答。
监察御史夫人也不急,从容地站起身游览常之霖房内的书法画作。当她经过书架之时,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常之霖抬起头,只见她眉头微蹙,紧紧盯着自己从府内带来的的沈娡画像,不由得心头大跳,心里的某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似乎被证实了。
“夫人一直在看此画像,难道有何指教?”
“不……”监察御史夫人摇摇头,状若无意道:“只是觉得该女甚美,公子丹青绝妙而已。像这样天仙般的人物,是公子何人?”
“夫人谬赞了。”常之霖见她不漏口风,自己也不动声色:“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来这般仙姿?不过是偶有所感,梦中相会,随意涂抹之作罢了。要是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我可是一定要拜会的。”
监察御史夫人嗤嗤笑了:“那倒也是,凭借公子的声名才貌,即便真是仙女也会坠入情网呢!”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说来也是缘分,我见过一个女孩儿,和这画上之人,竟是有七八分相似呢。”
常之霖体内的血在那一刻都活泛了,他似乎感受到自己久违的心跳和脉搏,有些喘不过气来:“哦?不知那位……是哪家的小姐?”
监察御史夫人回忆了很长时间,叹息道:“隔得太久居然一时想不起来了。公子莫要放在心上,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各人眼不同,说不定在公子看来,那女孩儿可是连画中人十分之一都不及呢。对了,方才我所说之事,公子觉得怎样?”
常之霖顿了顿:“望夫人容我再考虑考虑,不日便会派人回复府上。”
“那么,我就静候佳音了。”监察御史夫人临走时又暗暗扫了那画像一眼,那细微的动作全落在常之霖眼中。他注视着夫人远去的背影,若雕像一般默然。
是宿命吗?
他不知道。
京都三月,草长莺飞。
当沈娡看到沈府来接她的马车时,便知道事情办成了。
离开灵慧观后,她并没有回沈府,而是被安排在了这个城郊的小宅院里,沈乐那边对沈府上下仍旧宣称她在某个道观,具体是哪个道观也没人关心,不过是一个被勒令退学的丢人孙辈庶出小姐罢了。
说来讽刺,这个宅院和五槐相隔不远,可怜常之霖失魂落魄,却不知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佳人就在他附近十里开外的地方。
“这么久不见,你出落得越发好了。”车厢内,沈乐细细打量着沈娡,由衷赞美道。
沈娡穿着浅紫色的大袖衫及长裙,内是雪白的束衣,衫裙上的花纹是藤萝样式,缠绕处的绣花繁复精美,其他地方又故意留下大片空白什么都不装饰,虚虚实实格外惹人绮思。
从离府到现在也算是半年有余,沈娡个子长高了点,脸长开了不少,身段也开始风情有致起来。心细如发的沈乐在沈娡一上车的时候就已发现,她并没有涂抹脂粉,皮肤却比涂了粉还要白,且细腻光滑,竟是一丝瑕疵也无。头发依旧那么乌黑浓密,不同的是,发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芬芳,握在手中时,即便是身为女人的沈乐也觉丝般滑顺,爱不释手。细看脸,她的眼睛如琥珀般闪耀,黑亮透彻;嘴唇鲜嫩红润,堪比初春第一朵绽放之花的花瓣。
“每天闲来无事,就琢磨着怎样变得好看些。”沈娡说:“几乎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不能做的事,也是一件都不敢做。”
白蝉在旁默默地点了点头,自家小姐为了容貌真是……为了使双腿更加修长笔直符合身体的整体曲线,这几个月小姐就几乎没怎么躺着睡过觉,也没怎么坐过椅子;红豆烟丝能增白,只是在涂抹身体期间不能吃盐,小姐就真的忍着将近一个月没有沾带咸味儿的东西;有一味比黄连还苦数十倍的草药据说可以去毒排湿调养五脏肌肤,小姐每天都要喝三碗眉头都不皱一下,那东西她和做粗活的老婆婆都试着尝过,就连号称什么苦都熬得过的老婆婆也是不敌,扶着墙呕吐了好几天。
沈娡本身就美,后天又如此努力,如今看起来就像被雕琢的宝石一样光芒夺目,就连真的天女见了,说不定也会羞惭地避开。
“看来我的眼光没有错。”沈乐撩起沈娡肩上垂落的青丝,嘴角带笑:“能这样严于律己的人,往后也能成大事。这一次你的表现堪称完美,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所以你放心,我也会给你相应的回报。我不喜欢废物,我知道你也是。”
沈娡微笑着,谦逊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