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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落第,自然又需苦读,等着明年再试。府试三年两次,陈秀才考到四十,算他从二十岁考起,除去中间守孝等不能应考的情况,想来也是考过十多次的。只是这想法不好找他验证,但她记得刚穿过来那会儿,她爹这老实人都与她娘说笑道,“东头的读书人又去考试了,不知这回能过不?”
石榴不记得她娘怎么回的,但是那一年确实没有过,但隔两年就中了秀才,等她娘病死时,陈家庄不少人家都租种了陈秀才家里的田地,过两年陈大招了木匠来家中砌青瓦房,陈秀才成了村里的先生,平日教三两个家境好些的孩子,冬闲的时候便叫村里的后生学些杂字方便出外谋生。
回想一下陈家的发家史,免不得感慨时间过得快,想当年她还是穿越新鲜人,如今就要做娘了。若是陈三跟他爹一般再考过十多次,她免不得连祖母都要做了。石榴摸了肚子,叹了口气,继续练字。陈三去考试之后,她也懈怠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永”字还没写清楚。
陈三瞧了之上仍糊成一团的字,半晌无语。人说自如其人,明明是灵动烂漫之人,却一手糊纸之字,实在瞧不过眼。陈三握了他娘子的手,道:“你顺着我的力道来写。总是要在孩子出生前将‘永’字写好。”
石榴点点头便是赞同,孩子长得快,过个三五年便要练字了,她若是不抓紧点,说不得以后还要换孩子教她写字,那多丢脸。
陈三知他娘子在书房一贯乖巧,耐心将各笔要点与她重说了一遍,又找出一张字帖给她临摹。
陈三长了一张呆板的脸,平时看着小眼无光,然而做起先生来,眼光有光,人又耐心又细致,很适合给人启蒙。石榴一边练着字,一边想着,若是他中了秀才,立刻便可以去镇上应聘个私塾先生,每月拿点儿束脩,以后日子也不用发愁。
练个一个时辰,手有些发酸,石榴便停着歇歇。她瞧着陈三并不在读书,便让他读一段诗经做胎教。
陈三不知道胎教,但是他被作弄了许多回,石榴说了什么,只要不是很为难,他也不推辞,拿出诗经,清读了《关雎》。
读完之后,陈三问道:“可还要读别的?”
半晌无人回答,他走进一看,石榴坐在椅子上打盹了。陈三失笑,小心将她扶到书房前的卧榻上,这一番折腾都未将石榴弄醒,想来练一会儿字消耗甚多。
将他娘子安置好之后,陈三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塌前瞧着。芙蓉如面柳如眉,直让人目不转睛,然比起那隆起的肚子,这标致的脸又算不得什么。陈三对着陌生的东西好奇又紧张,石榴醒着时不好多瞧,如今睡着了,他很是想瞧个仔细。只是隔了衣服,只能看个隐约的形状,都说以后个头不小,不过四月就高高隆起,这个陈三没法子鉴定,他看着,只觉得十分浑圆,似乎是个女儿?他小心将手覆上,突然手上一动。
“呀。”陈三手一缩,惊道,“还会动呢。”
石榴悄悄睁开半只眼睛,看陈三去了前头书屋后,才无声笑着,瞧瞧你傻爹,跟个痴汉似的,趁着你娘睡了偷看你呢,以后绝对是个二十四孝老爹。
其实石榴不知,陈三去前头之后还在犯痴,他在作画呢,俏丽的小脸,纤细的手脚,以及隆起的圆肚子,可不是正躺在床上的孕妇。画完之后,陈三小心将画收好。
石榴这胎没有孕吐,算是怀的十分轻松,只是到了四月,天气越发炎热,肚子里又揣个火炉,便有些不好了,稍稍做些活儿,都要出汗,满头满脑都是,偏陈大娘不让她穿太少,说是冻着了肚子。石榴没力气跟她争辩,在屋里便少穿,到了外面便披件褙子。
这日是阴天,很是清凉,石榴便道:“娘,我今儿个回去一趟,大山月底便要成亲,我爹一个大老粗怕是操办不好,我回去帮忙。”
陈大娘瞧她顶着箩筐那么大的肚子,便是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只是女人哪里不念着家里,若是不去了,反到不安生了,是以陈大娘便道,“我也去搭把手吧。”
“多谢娘了。”石榴立刻欢喜道。虽她自己也嫁过一次,但是成亲的习俗还是一头雾水,陈大娘就不同了,娶了三个儿媳妇,绝对门儿清,有她出出主意,能顶得上他爹忙活半个多月。
四月里正是农忙的时候,要分秧栽秧,这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大事,地里也要撒种子,刘老实一个人忙着田头地脚,还要筹备着婚礼,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好多半。正中午,他端了饭碗,赶忙用了饭,又吩咐大河:“你个兔崽子,吃完饭跟我去做活,这时候不抓紧,年底就要饿肚子。”
干活又脏又累,还不好玩,大河不想去,故意在地上打滚,“我不去,我不去,大哥二哥也没去,大毛大胖也没去。”可惜他爹根本不吃这套,大河快演不下去了,瞧见进门的石榴,可是遇到了救星,连忙道:“姐,你跟爹说一声,别让我种庄稼,我还小呢。”
刘老实还以为大河瞎说,往后一看,居然真看到了他闺女和闺女的婆婆。他连忙招呼陈大娘进屋:“陈大姐快进屋,大河给你大娘倒杯水,将家里头的果子拿给你姐吃。”
陈大娘笑道:“咱两家客气个什么。你一个人又要忙着庄稼地里,又要忙着娶媳妇,只怕忙坏了。”她随眼一瞧刘家里乱糟糟的样子,屋里屋外没个喜字,哪里看得出是马上要娶亲的人家。鳏夫过的遭罪日子,陈大娘心生同情,道:“你要是信得过我,这婚事便交给我给你操持着。”
成亲全是琐碎事,家里头上下的装点,送去女方家的担羊果酒衣裳首饰,预备着宴请四邻的冷盘热菜,陈老爹觉得千头万绪,又有农活拖累,根本没做一点儿准备。陈大娘这话一说,可是瞌睡遇到枕头,刘老实喜得说话都结巴了,“有啥子不放心的。只是这……这咋好意思?要劳累大姐了。”
陈大娘道:“见外做什么,你生了好闺女,我再劳累都高兴。”
刘老实搓着手呵呵笑道:“那我真不客气了,我预备了十两银子,大姐你看着花用,若是不够了,我再去筹点。我得去田里给秧苗撒草木灰,要不然秧苗长不大。”说着,把银子拿出来交陈大娘手上,人就要出门。
陈大娘无语了:“你这,这,真是信得过我。我只给你列个单子,你得自己去买呢。”
刘老实连忙憨笑道:“我还信不过大姐吗?这不是有我闺女在吗,大姐若是有啥拿不定主意的,跟她说一声便成,以前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
石榴肚子里偷笑,她爹这是恨不得将这一摊子甩手给陈大娘呢。反正陈大娘不用种庄稼,不过给孩子做些衣裳,这些日子也空闲,石榴便道:“娘,你便听我爹的吧,他个大老爷们,只怕被这些琐碎事愁得睡不着。我们找了大嫂过来,将要买的东西和花的银子都记清楚,就一目了然了,不怕有误会。”
刘老实偷偷给闺女掐个眼,还是我闺女疼爹呢。
“这如何使得?”陈大娘连连摇头。
“使得使得。”刘老实生怕陈大娘反悔,将银子扔给自己闺女,立刻扛了锄头跑了。
“你们爷俩真是心大。”陈大娘唉声叹气,这可接了个大麻烦,没见过哪家替亲家娶亲的。
石榴劝说道:“娘,您可担待点。我爹这些事真不在行,上次我出嫁,若不是尤婶子提醒,打家具这样的大事都差点忘了,更别谈娶媳妇了,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
“哎,看你爹也不容易,我就勉力接了这活吧。”陈大娘又叹口气,算是同意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瞪石榴一眼,要不是看你怀孕了,这银子我砸你父女两脸上。石榴哈哈笑着,装傻了。
不过十两银子,凡事都得省着点了,陈大娘瞧了石榴一眼,又要叹气,石榴连忙道:“娘,我们不如去跟尤婶子商讨些主意,她像是什么懂。”
尤婶子见了陈大娘和石榴,立刻笑道:“什么风把婶子给吹来了?”又拉了石榴的手道:“好闺女,你可真懂事,婶子谢你呢。”上回翠花从石榴家里回来便态度软和了许多,尤婶子知石榴劝了闺女,所以心里很感激她。
“尤婶子客气了,我们两个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我自是盼着翠花过得好。”石榴笑道。
“自然自然,你们两个可不是亲姐妹一样。你快去瞧瞧她,傻丫头在屋里不知道忙些啥子。”尤婶子笑道,又对陈大娘道:“这可是个好姑娘,婶子可是赚了,第二个月头上就怀了胎,心还善,我给翠花定了门亲事,臭丫头嫌弃离家里远,不同意,石榴劝了她一通,臭丫头才改了主意。”
陈大娘又要叹气,若不是如此,何至于要摊上这麻烦事?她苦着脸道:“怀了胎,人却不安生,非要来给大山操持婚事,我哪里敢应,只得自己接手了。大侄女可得帮帮我。”
两人说话都有些不尽不实,不过到不妨碍她们交流,尤婶子心里头高兴,拍着胸脯道:“这事婶子可找对人了,我娘生前给村子里保媒做喜娘,这些是我打小就见识的,不管是穷办富办都有个规矩,我手里头还存了两张单子,大娘不如拿去瞧瞧。”
一听有现成的单子,陈大娘可是松了口气,总算留了条活路。
屋里,翠花握着石榴的手,道:“我前日偷偷去三成家里瞧了一眼。他才住半个屋,还跟了弟弟一起住,以后我嫁过去,他弟弟就要搬出来在灶房里住。我远远瞧了那屋,屋顶还漏光,下雨的时候可怎么办?石榴,他家里怎么那么穷啊。”翠花说着,迷茫地抓了石榴的手。
石榴回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任谁知道爱情里没有面包,都要难过吧。
“我娘还说,他娘身子坏了,一年到头都躺床上,要人伺候着,我不想伺候人,可我娘说我若是嫁过去,不伺候便是不贤惠,只怕三成要嫌弃。”
常年卧床的人,不仅要别人伺候,而且容易脾气不好骂人。便是周三成,也会认为翠花伺候他娘是应该的。
翠花哭道:“石榴,我嫌贫爱富,是不是个坏女人啊?”
石榴握紧翠花的手,郑重道:“你没错,不要后悔。你过得好才实在,你若是过得不好,尤婶子和陈松叔多难过。周三成不过救了你一次,他没救,你喊两声,说不定路过大婶大姐来救了,所以,这不值得你搭上一生的幸福。”
翠花又道:“我真舍不得三成,年前我们一前一后去了镇上,他还给我买了跟红头绳,他手里头就二文钱,全给我花了,他对我真心好。”
石榴也不多劝,她知道翠花想通了,只不过一下子没法子面对自己的内心。年少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珍珠,晶莹通透,装着世界上的真善美,到长大,才知道不过是鱼目而已,市侩又圆滑,趋利避害。
石榴早过了寻找自己的年纪,她给翠花擦擦泪,心里盼望着以后不要给自己的孩子为这些事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