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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医缓缓吐了口气,收了针,净了手去外间写药方。
陆成疑道:“您日前说过王爷所中奇毒天下罕见,若无解药,难以解毒。”
沈太医颔首道:“确实如此。这不,王爷醒了,想是王爷自小练武的缘故,护着心脉未进毒气,只要心脉不绝,佐以针灸药石,再奇怪的剧毒也能排出大半。能找到解药是最好不过,若是找不到,只要一条命在,用珍贵药材将养着,过个三年五载,总能将余毒排清。”
陆成心下稍安,想到陆华浓吐出毒血后也不入睡,双眼半睁半闭的,便问沈太医道:“这毒如此霸道,我家王爷的神智可会受损?”
“王爷此时神志不清是因为中毒颇深,待毒素排得差不多了,便能恢复。只是毒入脏腑,终究亏了身子,日后即便毒素排清,也难恢复如初,须仔细养着。”沈太医说罢,也写好了药方。
陆成听着,并不太放在心上,这太医一会儿说能治,一会儿又说不能治,也是不中用的,只要王爷留着命在,日后遍访名医,卫国没有,还有陈国和赵国,总归能治好。
“陆总管,老夫还得向圣上复命,就不久留了。”沈太医说着收起药匣,他来得匆忙,连个药童都没来得及带。
陆成接过药方扫了一遍,也不命人跟着去抓药,只让侍书送太医出去。自陆华浓中毒以来,皇帝陛下赏赐了大量或常见或珍贵的药材,陆华浓服的药都是陆成自个儿按照药方抓的。王爷在自家府里中的毒,再不防着些,几条命都不够用。
沈太医出去的时候,正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沈太医抬头看去,圣上的几位皇子都坐着喝茶呢,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站着。来的人其实不算多,奉阳王性子冷淡,又断断续续地在外打了十年的仗,与朝中官员并不熟稔,这些人大多是看几位皇子来了,也来凑凑热闹。
奉阳王手握兵权,几位皇子都有意拉拢,可见是实情。
沈太医叹了口气,上前行礼,“见过弘王殿下、敏王殿下、敬王殿下、明王殿下。”
弘王卫承凌是二皇子,大皇子早在十年前便死了,剩下七位皇子中他最是年长,因此他此时开口免了沈太医的礼,还和声问道:“奉阳王如何了?”
弘王也有点搞不清楚,先是收到丧信,后又听说活过来了,到奉阳王府的时候太医已经进去了,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说不清楚,只能等太医出来再问。
“回弘王殿下,奉阳王命不该绝,心脉还有□气,佐以针灸药石,性命无虞,只身子受损,须仔细调养一两年。”沈太医一五一十地说道。
弘王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本王就说他是个有福的,那杀人如麻的蛮夷都叫他打跑了,还能被个贼人毒死么!”转头又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回去跟张管家说,就说本王说的,将库里的药材捡名贵的,多送些到奉阳王府来。”
小厮清脆地应了一声,立即去办这事儿。
陆成此时刚巧出来,连声笑道:“多谢弘王殿下。”他正是听说几位皇子来了,才赶出来周旋的。
敏王卫承珏也笑着说道:“那是奉阳王有福气。奉阳王有福气,咱们卫国就有福气。二哥,咱可不能放过那毒害奉阳王的贼人,堂堂大将军在都京被人毒害,若传出去,我卫国可要成为天下笑柄了。”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琢磨,这奉阳王真是命硬,三日前父皇命所有太医来看诊,都说无药可医,今日竟死了又活了。
敏王说的是实话,天子脚下出现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毒害的还是刚被封了奉阳王的镇国大将军,简直是对一国律法的藐视。圣上刚得知此事时就雷霆震怒,命大理寺查出凶手,只是奉阳王中的奇毒连太医也辨别不清,查不出毒物来源,无从查起。如今奉阳王活着,想来对那贼人有些头绪。
弘王颔首,赞同道:“三弟说的极是。即便三弟不说,本王也要督促大理寺捉拿贼人,给奉阳王一个交代。”
陆成连忙拜谢,其他官员也连声附和。敏王心中却暗道:莫非不是他下的手?
过了一会儿,敬王卫承乾突然问道:“奉阳王可是醒了?”
沈太医知道问的是自己,连忙回道:“现下虽是醒着,却还是神志不清,待毒素排掉一些,便能清醒过来。”
敬王点点头,不再开口。
弘王又追问几句,沈太医都一一答了。
这时,几人中年纪最小的明王卫承曦笑着说道:“二哥、三哥、四哥,既然奉阳王需要静养,咱们杵在这里也是碍事,还是等奉阳王清醒之后再来看他罢。”
几人一想,都是赞同,便交代几句就走了。官员们见几位皇子都走了,也跟着走得干干净净,太医都说了,那奉阳王如今神志不清的,看也是白看。
陆成松了口气,刚要命人将大门关上,却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三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进得府来,见到陆成,双手一抱,为首那汉子就急切地问道:“将军如何了?”三人都是跟随陆华浓上战场的副将,陆华浓才封王没几个月,军中将士还是习惯称他“将军”,便是奉阳王府中的下人也时常如此称呼。
陆成先命人将大门关上,才对那三人道:“王爷躲过一劫,方才太医来看过了,已无性命之忧。”
三人闻言,面上顿时一松。为首的汉子低声说道:“我等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调一百亲兵过来,将军这府上连个护卫都没有,着实危险了些。”
这汉子名叫陆广,是老将军收养的孩子,又一手提拔上来,对陆家很是忠心。陆成是他是真心为主子考虑,却还是有些迟疑:“王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他不喜如此。”
陆广闻言急道:“大总管,这都什么时候了,将军还在床上躺着呢!以奉阳王的规制,府上可养三百护卫,将军却一个亲兵也没带进京,太过谨慎了。况且如今将军情况危急,想来陛下和诸位皇子也不会多说什么。”他见陆成还在迟疑,咬牙说道:“大不了等将军好了之后,我等再回去就是了。要是将军当初肯听我一言,让一两百亲兵驻扎府上,就不会有今日之险了。”
最后一句终于让陆成点了头,他略一思索,道:“你们别来,让陆湛过来,选信得过的人。”
陆湛就是奉阳王府出去的,跟在陆华浓身边,虽只是个普通士兵,却是陆华浓的亲随,陆华浓进京的时候没带军中一人,就连陆湛也因为有军籍而留在军中。陆广三人是副将,若留在奉阳王府,太过扎眼,不如陆湛合适。
陆广三人想到这一点,都很赞同。获悉将军没事,他们也不多留,这就回去营中置办此事。
待陆成熬好了药,让小刀服侍陆华浓服下后,几个皇子府上送药的人来了,陆成连忙又是一番招待。刚送走了人,却见明王殿下亲自来了,他只得又迎上去。
明王才十八岁,还是个少年。他让小厮递上一包药材,有些腼腆地说道:“本王不比几位皇兄,只有这些看得过去的。”
“殿下有心了。”陆成有些动容。明王的母亲出身不高,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五品的美人,圣上也不太喜爱过于文弱的他,赏赐极少,他虽是个皇子,却并不宽裕,今日如此慷慨,已是难得。
明王浅浅一笑,顿了顿,才道:“我想见见奉阳王。”
陆成一愣,随即说道:“殿下也知道,我家王爷现在神志不清……”
“我……我知道,我就想见他一面。”明王年轻的脸庞上一片执拗之色。
陆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殿下请随奴才来。”
明王进去的时候,陆华浓已经睡了。明王看着陆华浓原本极其俊秀的面上一片惨白,脸上眼里满满的都是惋惜,问了陆成几句就走了,并未久留。
过了几天,陆广挑的那一百亲兵分几批进了奉阳王府,虽有意低调,却瞒不住有心人的眼。陆湛是最后进府的,见陆华浓睡得昏昏沉沉,消瘦了不少,心疼得抹了好几把泪,抹完之后又立即去安排防卫事务。
沈太医每日为陆华浓针灸一次,使他每日都能吐出黑血来,开始几天黑血量还不少,后来就越来越少了。一个月后,陆华浓吐出来的几乎是红血了,他人也消瘦得不成形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清醒,使得奉阳王府上下担心不已。沈太医一直说快了快了,却没人再信。
进了五月,天气热了,陆华浓房里的许多摆设都换了,窗户糊上了薄纱,床具也换成轻薄的了。
陆华浓还是没醒。
这日,小刀正为他擦身,刚收了湿巾,帮他穿好衣裳,却见他突然睁开了眼。小刀一惊,礼数通通抛到耳后,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王爷醒了!王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