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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有没有需要报销的医疗单据?”
班主任从教室外走进来。
每次开学的时候都有一波‘报销’的热潮,班主任总喜欢拿着一叠又一叠的单子询问。
基于我户口的一些问题,当时手术的时候,并没能使用上医保。
我悄悄低下头,缩着身体躲到身前的同学身后,祈求班主任别看见我。
“黄姗姗,你不是前不久暑假做了一个手术吗?”
班主任手一伸,□□我的面前。
我脑袋一缩,躲过班主任直射而来的视线。
“还……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能算!”她一拍桌子,“能够报销80%,为什么不报销?你去医院把东西都开出来,我给你去医保局报销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躲开班主任的原因了,她的责任心变成了我直视当时情景的催命符。
只要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我这胸部的伤疤就隐隐作痛起来。
“杜护士,我喜欢你。”
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不敢动,眼神也不敢随便偏移,直直的注视着杜护士的表情,就怕漏掉任何一丝从他脸上透露出来的线索。
我饱含爱.意的告白也只是让他停顿了一会儿,他就从旁找来了一块干净的纱布,涂抹上药剂,把我胸部下方的纱布换了下来,手指按住纱布的一角,轻轻贴了上去。
他平静的态度,让我就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寒冷环境中,强烈的寒意瞬间将我包裹,一路冷到了心底。
“杜护士……我……嘶……”
右边的胸部穿来一阵拉扯的刺痛。
杜护士收回手,微微抬起眼,眼球向上偏移了一点,扫了我一眼,仿佛是冲我翻了一个白眼,接着他低下头,撕开一旁放好的医用胶带,贴到那块纱布上。
不慌不忙的动作,就像是刚才揪住我右.胸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吧,杜护士现在正在工作。
我乖乖闭上了嘴。
杜护士这才低下头,戴着白色胶制手套的手指按压在我左.胸的下端,把贴在上面的胶带一条又一条的拉平。
明明是如此色.情的动作,杜护士却能把它做的自然无比不带一丝□□的意味,我初时还会害羞的脸红,现在干脆挺胸方便他的动作。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杜护士的手指温度竟然要比我身体的体温高。
即使是被胶制手套阻挡了不少温度,贴在我皮肤上的时候,仍旧是温热的。
“杜护士,你的手指是热的……”
我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整个人欢呼雀跃起来而后又在杜护士平静的眼神中缩了起来。
我想起夏医生说过的那句话。
杜护士该不是提前泡了热水,把手指捂热吧?
贴纱布没花多长时间,杜护士把纱布贴好后,就直起了上半身。
看到杜护士‘工作’完成,我立马凑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杜护士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杜护士看了我一眼,就把我脱到一旁的衣服递给我。
我才注意到自己现在上半身没穿衣服,像个女流氓一样贴到杜护士的身前。
反正不能穿胸.罩,衣服一套就完事了。
我把衣服一套,就双膝并拢坐在椅子上,就像小学生听老师训话一般,双目直视,眼神相对,表明我此刻诚恳的内心。
杜护士又扫了我一眼,眉毛一挑,那眼睛就眯了起来。
可惜这口罩挡着,我一时半会也摸不清他此时的情绪,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欣喜?
最后,杜护士站起身微微低下头,我本来就比他矮上半截,现在又是坐着,直接就被他的影子给笼罩在里面了,压迫感十足。
他背着光。
可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被渡上了一层金光,那金光拉成一条直线穿过他黑色的瞳孔,侵略性十足。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野狼盯上的兔子,缩成一团抖如糠筛。
他揭下脸上的口罩,周身的气质有了一个极大的翻转。
杜护士有着一双极黑极其锐利的双眼,却又有两片极淡极其柔软的嘴唇。
那还是我曾经某个夜晚所做出的,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所感知到的柔软。
杜护士揭下了口罩。
顿时由极硬的冰块化作了极暖的春水。
他抿起唇角,让我的心神也荡漾起来。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本来应该是一个非常美好的结局。
但是,如同一杯不断加糖的糖水,它终归是达到了饱和阶段,开始沉淀。
“月康,你时间耗的太久了吧,大家都还在等你去吃饭。”
苏医生就是洁净糖水中沉淀出的‘意外’。
她一把推开换药室的门,也一把把我推入了谷底。
杜护士身形一愣,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苏医生却没有任何闯入者该有的尴尬与不适,她如同闲庭漫步一般的姿态走到我的面前,伸手勾起手指,轻轻一勾,就拍掉了杜护士肩上的一根头发。
“杜护士,你的肩膀上脏了,等会儿下午还要做一场手术,得注意注意。”
那是我的头发。
我仿佛是被她拍掉的那根头发一样,是杜护士肩上一点肮脏的污垢,被她轻轻一拍,拍到了地上。
“小姑娘,快把衣服穿好,杜护士等会儿还有事情。”
苏医生就是语言上的艺术家,每字每句被绵软的语气带出,却仿佛变作了一根又一根的毒针,针针出血。
我顿时无地自容。
于是我选择了逃跑。
像一个战败者一般,落荒而逃。
我逃跑时,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坐电梯向下,竟然还没忘把出院手续给办了,背着背包就冲出了医院。
然后,我跑上大马路,一路这么浑浑噩噩的走着,就期望着有这么一辆车冲出来,把我压个粉碎,苏医生的话就在我脑袋中不停的回荡,我就期望来这么一辆车,把我碾碎把这些可怕的语句给压出脑海去。
我晃着晃着就晃到了花鸟市场,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走了进去。
都说感情失败的女人总想找个感情上的寄托,那拿什么来拯救我还没冒头就被掐死的感情之花?
我站在鸟笼前,看了一个个鸟笼中颜色艳丽的小鸟,它们叽叽喳喳的在笼中跳来跳去,或期望或恐惧的看着我。
我摸了摸口袋,出院结账之后,我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了一张绿色的50,外加两个黄褐色的五角钢镚。
或许人生最悲哀的一点就在于,想要找个心灵的寄托,却苦于没钱。
最后,我买了一只仓鼠。
店家问我要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眼睛黑黑的,高冷但又温柔的。
店家笑了,小姑娘你这不像是在挑仓鼠,倒像是在挑人啊!得了,我给你找个温顺一点的……
那玻璃门一拉开,哗啦啦的一大团仓鼠团子们便涌了出来。
这小家伙自看到我的第一眼开始,就抱着个葵花籽,小屁股一撅躲到笼子角和它其他的小伙伴一拥而上热络样完全不同。
它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睛溜溜直转,却也没有看我,抱着个葵花籽蹲在一边,那黑漆漆的眼睛一眨,眼角淡黄色的长绒毛跟着微微一颤,仿佛就像是眼睛上的睫毛,瞬间和那双微微眯起的漆黑双眸重合起来。
自从离开你的身边以后,看什么都像你。
于是,我便和店家说。
“我要它了。”
这只一点都不温顺可爱的仓鼠。
这几天匆匆过去,转眼就到了暑期补课,我也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医院,或许也是内心的恐惧,似乎这样就能躲避最后可能得到的可怕答案停驻于幻想的阶段。
直到现在,班主任就把报销这点提了上来,提出了我和他再次见面的可能性。
“小月,你说明天我去不去报销?”
它缩在笼子的一角,完全视我这个新主人于无物。
我把手伸进笼子,戳了戳它的小屁股。
它扭过脑袋,粉红色的小爪子一把推开我的手指。
我压抑着不去想,妄图忽略内心一天一天越积越深的思恋。
可是,现在。
我好想去见他。
“小月,你说我去不去?”
我又戳了一下它鼓起的腮帮子,把它推翻轻轻按在木屑里。
它被我按在木屑里,挣扎了一番,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这样和我对上了视线,黑曜石般的小眼睛闪了闪,我心神一晃。
“吱––”
它叫了一声。
我指尖一痛,下意识的松懈了力道,毛茸茸的小球翻滚成一团,从我指下滚出。
它斜斜的看了我一眼,那双黑色的小眼睛眯了眯,抱起一小颗葵花籽缩到一个角落。
我看着被咬的微微泛红的指尖,叹了一口气。
“……你们还真有点像啊……”
我看着缩在角落的小仓鼠,它抱着葵花籽咬了一口,时不时扭头梳理自己的毛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都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好想见你啊。
杜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