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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
出了太子府邸,白蔹脚步并未停止,面无表情的一昧向前。
“公子,您慢点儿啊。”
既要保持距离,又不能跟丢,这一路上,让跟在白蔹身后的阿武很是难过。好在已经沿着小路拐进了僻静的院落,阿武这才松了口气。
“公子,您说的可真没错!罗大人被关进那地方的第二天,就有个侍女想要下毒!”停顿些许,见白蔹放慢了脚步,阿武才继续开口说道:“咳…还好还好,在饭菜里下毒的过程中,被守门的那个侍卫发现了,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说到这里,阿武轻咳一声,掩去了自己的尴尬。他受了白蔹的命令,在屋外守候了罗槿三天,可这三天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唯一发生的‘投毒’事件也是别人率先发现,显得自己没有一点儿用处似得。
似乎白蔹也是这么想,只对阿武所说的这些哼笑了一声,没有做出评价。
“公子,公子…”遗憾没有得到白蔹的注意,阿武又一次喊了起来。络腮胡子一翘一翘,话唠阿武在东宫自己闷了三天,十分愉快的倾诉着他留在心里的那些话。
“公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关注罗大人?而且,在屋子里…为什么总是那么凶悍的语气?我在房门外面都听到了。公子到底……是怎么看待的罗大人的?我听别人说,罗大人医术不精,没能好好继承其父亲的衣钵,据说,那罗麟先生可是位神医呢!仅以一人之力就……”
“公子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吞咽了口水,阿武在原本距离的基础上,又后退了两步,总觉得白蔹回头扫过来的目光,像要杀人似得。
仔细看过去,阿武这才发现白蔹手中又在摩挲那一块儿玉石。
有的人说话从来都不分场合,凭借着眼神好使,就算隔着六尺远,阿武也早就看清了那块儿玉佩上雕刻的单字。按捺数日,阿武鼓起勇气,在白蔹眼中杀气退去的一瞬间,又开口了。
“公子手里的玉佩是罗大人的吧?公子平日里提到的旧人就是罗大人吧?”
“公子脾气怎么总是这么大?该不会……是罗大人之前忘记曾经认识过公子了吧?没认出来么?哈哈哈哈……哈。”
阿武粗放爽朗的笑声止步在看清白蔹手中三枚黑的发紫的长针上,那三根长针夹在白皙的手指尖,黑白对比分明强烈,每一根都直直的指向自己,似乎…来意不善?
吸吸鼻子,清了清喉咙,这武汉子又一次向着白蔹低了头。
“说这么多,你是担心,我会要他的命吧?”
一道阴森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也让阿武不知该如何继续作答。
“我已经告与了太子商量,让罗勒和我一同诊治。我…怎么都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见阿武难得保持了沉默,白蔹重新迈开了步子,从侧道入了寂静无人的长廊,阿武犹豫片刻,又重新跟到了他的身后。
“对我来说,十年前的阳光太过耀眼,现在的温度,才最让人眷恋。”
“啊?”
疑惑的感叹一声,木纳耿直如阿武,也听出了白蔹口中的暧昧之意。
这样看来,那块儿白色玉佩就变成了两人的定情信物。虽然难以置信,但男男之风在这个朝代并不少见。有些迟疑,可并不了解两人过去的阿武还是选择问了出口:
“公子……莫不是,喜欢罗大人?”
做好了被毒物袭击的准备,这一次的结果却是意想不到的。与想象中将要出现的恼怒不同,白蔹动作有所停顿,他缓缓的摘下了脸上佩戴的银白面具,向来闪烁着精明阴暗的狭长美眸难得露出一片迷茫空白,似乎是被阿武忽然冒出的问题难住了。
疑惑的抬起手,看向手中莹白玉佩,白蔹魔怔一般的默默呢喃出声。
“喜欢?”
短时间内找不到满意的答案,却又不想放弃回答。低沉的声音渐渐的响了起来,语调陈述,平淡的没有起伏。
“或许吧,情爱方面,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只是单纯的想要将他占为己有罢了。”
被白蔹深不见底的双眼中闪过的阴暗和执拗所震惊,阿武不敢再出声,只是微微躬身,看着白蔹恢复平静,然后转身回了屋子,带着迷茫的表情关了门。
……
罗槿在受到白蔹攻击的当晚,就结束了他的软禁生涯。借着漆黑的夜色,辗转回到罗府,总算是回到了光亮的屋子,也见到了为他一直担忧着的六伯。
得到‘保释’的罗太医,心情依然沉重,因为…他从太子口中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早就该想到的,医术不精、在自己这里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太子早晚都会求助于名极一时的‘鬼医’,而白蔹给出的诊断方式也确实比自己高明。他有办法能保住太子妃的性命,只不过,性命与孩子之间,只能选一个。
保住了性命,终生无子嗣奉养,身子还会留下隐疾。另一个,则是自己所说的,保住胎儿,损失性命。
这位太子殿下对于他的太子妃确实是情深意重,可那位娘娘怎么都不愿意放弃肚中已经成了形的胎儿。
六七个月都呆在自己身体里的小生命自然是舍不得,除此之外,没有子嗣,在这个古老的朝代十分可怕,谁能保证一辈子年轻貌美?
东宫太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君王,现下这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双人’状态不可能永久持续下去,一旦登上了皇位,就不可能不充实后宫、丰盈子嗣……这些,太子妃当然清楚。
年老色衰时,如果没有了丈夫的疼爱,身边又没有孩子奉养,一个人老死在清冷的宫殿,习惯了太子温暖怀抱的太子妃,怎么都不会愿意接受。
就算现在的太子百般承诺,可身份地位所迫,他日后不可能不要孩子继承皇位。到时候自己不能生养,他就不可能只关注太子妃一人。或者弑母夺子,这样的事在历朝历代也不少见,心软如太子妃,先不说日后‘养子’会不会知道真相,做出什么行动,太子妃怎么都做不了杀人的勾当。
罗槿叹息一声,一直对那位端庄贤淑的太子妃抱有好感,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结局。
……
接下来的日子,则是将太子妃交由白蔹与自己一起诊治的日子。
罗槿实在不清楚白蔹到底在想什么,声嘶力竭道‘不会放过’自己的那个人,转眼又将自己救出了困锁多日的阴暗牢房。
正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蔹的罗槿,回归岗位的第二天,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也许是太子一旦正视起什么东西来,办事效率就会高的可怕,一进东宫门口就能看到被五花大绑跪在一边的上官大人。就算曾经一同共事,这位上官大人也没给罗槿什么好脸色。
比起太子妃腹中的皇嗣血脉,对于老皇帝来说,‘龙体’的长生更加重要。白蔹并不会、也不需要全天候留守东宫,只有每天傍晚时分来为太子妃把脉确认,再与罗槿交流其脉象病情。
并不被太子重视的罗槿,忙碌了一天后,只能在傍晚时分,远远的看着白蔹步入太子书房,并让人带进了跪了一天的上官贺。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衣着狼狈的侍女被一同带入进去——正是三日前意图向自己饭菜里投毒的那一个。
微蹙眉头,大约也知道这两人与现在太子妃的局面撇不下关系。
与罗槿所想不同的是,上官贺针对的并非太子妃,而是他。
罗家怎么都是被老皇帝赐匾的一代医药世家,有如此的恩宠摆在那里,小小过失不会如何,同为医者,自然知道只有将‘庸医’的帽子扣到罗槿头上,才能让罗家败得彻底。
罗槿忽然受到重用并非偶然,而是上官贺蓄谋已久的刻意安排,目标瞄准太子妃腹中皇嗣,自然少不了宣王的帮助。
上一辈的恩怨延续至今并不奇怪,但对罗槿之父抱有愤恨的只有上官贺被流放在外的叔父,如此过节就要置人于死地、让人败坏身家名声的举动实在是让人震惊,就算被唤作‘睚眦鬼医’的白蔹、看太子攥出这一条链后,也是变了面色。
——上官贺是阿武抓住的人,也是白蔹的怀疑对象,但只当是朝廷党争,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会跟罗槿扯上关系。
达成目标、各自都能获得利益,这样相互利用根本谈不上合作,宣王自然也不会在意上官贺的性命,仅凭这一人,对宣王难成威胁,对方也说不定早就准备了推脱的道理。只要一想到肚子越来越大、生产日期越来越临近的妻子,太子心情就变得异常暴躁。握紧了拳头,踹开门离开了书房。
“在下与杜大人无冤无仇,以你的能耐,也不需要屈服于太子,何必要废了那么多心思,让手下人把我捉出来呢?”
在白蔹经过上官贺身边意图跟上太子时,被绑的结实的人便忽然开了口,道:“只要太子妃出事,太子一定会怪到宣王身上,也…不需要我这一条命吧?”
“只不过是还了该还的清白罢了。”驻足片刻,白蔹如此回应道。
“清白?是为了......罗勒?呵…又是姓罗的!”嗤笑一声,上官贺挣扎着扭头说道:“上官家从来不输什么,凭什么受不到重用,凭什么他们就要被放逐?”
白蔹只淡淡一撇,对上官贺这针对于地位、权势的浓郁嫉妒不屑一顾。
“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么?”忽然语气放软下来,自知事情败露就没有活路的上官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宣泄口,声音颤抖着意图解发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似乎每个江湖中人都对‘敌方’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心,不管在较量上是获胜还是失败,都会在有了最终结果的时候交给对方一个陈述过去故事的时间。
只不过,已经准备好叙述人生经历的上官贺却只听到了大门关合的声音。
——爱管闲事的从来都是罗槿,而不是白蔹。
……
“不过是因为弄错了药搭了几条人命而已…都是因为罗麟…流放了我的父亲......没错,根本不是什么叔父啊。呵,我难道…不应该报复回来么?”
即使没有了倾听者,上官贺也颤抖着不停呢喃,慢慢的,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