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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慈心伏在案前看一本志怪小说,是从家中久疏修缮的书楼里找到的。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曲折离奇的人妖精怪,她读起来只觉得味同嚼蜡,索然无趣。这时候,贴身的丫鬟绿浓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姐,你看我领来了甚么?”绿浓邀功似的将木托推至自己小姐面前。认真计较起来,这是很没规矩的行为,但是如今的宁家萧条得只剩下个唬人的壳而已,新来的丫鬟都是从人伢子手中低价买的,年幼没经验,粗粗教导一番就来服侍主子了,不能计较太多。
宁慈心放下手中的书卷,先摸了摸盘上的宣纸,又打开上面放着的锦盒,里面是两只毛笔,皆印着“宜州诸葛”四字。
“好大的手笔。”宁慈心叹道。
绿浓眉目间满是得意之色:“那是,现在府上谁不知秦王殿下心仪小姐,我去领月钱时,那些丫鬟婆子不知多么艳羡。”
“这是帐房领的?”
“是前些日子二公子差人送回府上的,连着一些绫罗首饰。只是这纸笔独一份,特地嘱托下来,是秦王赏赐给小姐的。”
二哥这是帮我在府上立立威么,不过也是多此一举了,这些人单知道我要进王府,就已经不知如何巴结了。宁慈心仔细想想,不过一个月前,她还在府内受尽白眼奚落,如此看来,去秦.王府上当妾室真是一件威风荣光的事呢。
“你下去吧。”宁慈心淡淡吩咐道。
“小姐......”绿浓支支吾吾的。
宁慈心瞧了她一眼:“想说什么?”
“小姐你要当王妃了,一定会带着奴婢我的吧!”虽然在宁府上也是不愁吃穿,只是偶尔短缺月钱,但哪里能比得上富丽堂皇的王宫呢。绿浓从未去过王府,但只听丫鬟婆子们形容就已经向往得不得了,虽然她们也没去过。
“放心吧,”宁慈心语气冷淡,但绿浓并不介意,她只听得见“放心”两字了,顿时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去姐妹们面前炫耀一番。
谁知宁慈心接着说道:“我一定当不了王妃的。”
“什么?小姐你可别吓唬奴婢!”绿浓惊叫起来,尖锐的声音让宁慈心秀气的眉间蹙了起来。
“至于你能不能去王府,也不是我说了算。你可以下去了。”
绿浓还想说什么,碰上宁慈心冰冷的目光,吓得乖乖退了下去。
宁慈心自磨了墨,在新送来的宣纸上写写画画,有觉着不满意之处就将整张纸揉成一团扔掉,只觉得畅快无比,要知道不久前她还因用了太多的纸墨被家中姐妹挤兑,只好自拿月钱托人从外面买,用起来小心翼翼,生怕浪费了。
给秦王当小妾有什么不好呢?至少能让我痛快一时,宁慈心想。
她又想起来那个尸首都找不到的表兄了,当时为何要接受他呢?他长得不英俊,也没有什么学识,甜言蜜语来回就不过那几句。想来想去,大概是被他那句:“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瞧不起你”打动了吧。
是了,被人呵护、被人尊敬,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也是她生命中最缺少的。
宁家男丁少,女儿多。在众多女儿中,宁慈心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生她的人是一个家妓,还是一个跟人私奔被捉到后活活打死的家妓。
家妓除非上报官府注奴籍,否则是不能纳为妾的,因而宁慈心生下来就被记在一个妾室名下,叫她姨娘,同她吃住。这个姨娘死得早,宁慈心记不清模样了,只记得她生起气来模样吓人,背后被这姨娘用簪子戳出的伤痕至今也没消掉。
童年在讥笑打骂中度过,后来二哥宁生见她读书很有些天分,七岁时就能写出像模像样的诗了,对她多有照拂,日子就好过一些了。
再后来宁生外出游学了,久不归家,她又遇到了随父进京的表兄。这位表兄待她很好,是个不重出身的人,宁慈心觉得自己很喜欢他。
可是表兄不重出身,表兄的家人却在意。那天父亲叫她过去,先给了她一巴掌,又让她跪下认罪: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丢了整个宁家的脸。宁慈心乖乖照做,心中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长这么大,她还真没遇到什么顺风顺水的事。
在知道和表兄不会有结果后,宁慈心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喜欢表兄了。
后来表兄在战场上丧生,她也确实伤心,这世上对她好过的人本就没有几个,现下又少了一个。至于嫁衣哭丧,那是因为她知道重病的父亲为了抵债,要将她嫁给一个两任妻子都自尽而亡的“好人家的公子”。
再后来,婚事退了,父亲死了,二哥回家还了债。
府里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家中几个尚未出阁的姐妹因宁慈心坏了家里名声,恨不得将她赶出去,每时每刻都在给她找麻烦。
宁慈心想:这日子过得有什么乐趣呢?
直到二哥宁生再次给了她希望:“去秦.王府吧。”
去秦.王府吧,想来不会比留在家中难堪。
荣华富贵,声名地位,众人匍匐的跪拜,也许我也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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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儿最近很怪,萧雪琼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柳芽儿那日受罚之后,不仅对图兰掏心窝子得好,连对自己都和颜悦色温柔体贴起来。
柳芽儿对图兰好,倒也说得通,因图兰挺身护她受了一身的伤。可是对自己忽而转变了态度是怎么回事呢?要知道柳芽儿挨的这顿毒打,大半原因都在于和自己起了冲突,怎么着也该记恨着自己才对啊,萧雪琼想不通。
起先只战战兢兢地享受着柳芽儿的友爱,日子渐渐过去,柳芽儿的友爱只增不减,萧雪琼觉得自己是不是多疑了些:柳芽儿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改了骄纵的性子好好待人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这天午后,暑气渐至,日光*辣地照着。萧雪琼和柳芽儿收了晾晒好的幔帐,一份份细致叠好摞得整齐。图兰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恢复了气力,将一摞摞幔帐用力压紧,再用粗布条一卷卷结实地捆着,最后贴上印有各殿名字的字签。
一顶幔帐是没什么斤两的,几十顶捆在一起就有些重了,而现在三人需要将十几捆幔帐抬着送到后宫各殿去。
萧雪琼身上没伤,自然要抬一边的,图兰力气大,自然抬另一边,于是柳芽儿留了下来。
因临时接了差事,其他女婢今天被陈二娘调去别处帮忙了,此时院里只剩下柳芽儿和屋里的九儿。
柳芽儿和九儿素来不合,因此也不进屋和她斗气,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门阴凉处等图兰回来。
暖风拂面,轻柔缱绻,柳芽儿打起瞌睡来。
只是好梦没做多久,就被尖锐的叫骂声喝醒了。
“不长眼的贱婢,竟坐在门前挡吴王殿下的路!”
柳芽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忘了行礼,被那太监往膝上重重踢了一脚才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见过吴王殿下!”
李致今日入宫请过安,穷极无聊之时想起来女役所里还有一个让她皇姐牵挂不已的女奴,当下起了心思,喊了个内侍带他往这里寻人。
只是此时他见跪下的宫女身形娇柔,微微的颤音更惹人怜爱,于是便命她抬起头给自己瞧瞧。
柳芽儿听吴王语气平静,心神稍定,颤巍巍地抬起小脸蛋来,眼角还有若隐若现的泪雾,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李致“啧啧”两声,晃着折扇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女役所倒有不少沧海遗珠呢。”
柳芽儿听出他话里的赞赏之意,心里不免有些得意,面上却不露出,故作犹豫地偷瞄吴王几眼,又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去。
李致朝院里望了望,问道:“人都哪去了?”
“回殿下的话,别处做工去了。”柳芽儿不想让吴王知道屋里还有九儿,却也不说只剩自己一人,免得落了口舌。
李致自然以为院内没别人了,虽然扑了个空有些不快,但见柳芽儿纤弱柔媚,心思又移往她身上了。
“一边候着。”李致对那带路的太监吩咐道,那太监立刻心领神会,走到不远不近的院角处背身站着。
李致弯下身来,用折扇顶着柳芽儿尖尖的下巴迫她重抬起头来。
端详了一番,凑在她耳边问:“你叫什么?”
男人的热度和气息直冲入耳膜,柳芽儿强忍住反感与不适,柔声道:“奴婢叫柳芽儿。”
李致轻笑起来:“好名字,可不是嫩得和柳芽儿一样么?”
“下面也是嫩的吧?本王只爱玩雏的。”不过几句话,李致就露出了淫邪的面目。
柳芽儿觉得自己受了冒犯,心中虽气,但又想起那日受的屈辱来。
头皮一硬,装作羞涩惊慌地埋下头去:“奴婢自幼长在深宫,哪里见过外人?”
李致邪笑起来,伸手欲再玩亵她一番,忽听院外又有内侍喊道:“不知吴王殿下大驾,老奴该死!”
李致知道想必是管事儿的大太监得到消息过来了,顿觉扫兴,起身理了理衣袍就要走。
却被柳芽儿怯生生地拽住了衣角:“奴婢,会时时念着吴王殿下。”
倒是个识趣的,李致心下得意,回道:“放心,我会再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