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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芙把脚伸进那双靴子里时,嘴角不禁抽了抽——早知道磨破的地方会这么痛,她就不会,干穿着靴子在大街上暴走这种傻事。她想起,自己的背包里,还有一双匡威帆布鞋,于是脱掉靴子,赤脚下了地。
目光,在屋里兜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包。
昏昏沉沉的脑袋,这时才开始稍微运转——
这是一间老旧的大屋。像那些殖民时期,遗留下的欧式建筑。木质地板已经有些年头,踩上去咯吱作响。和所有的老房子一样,无论保养打扫得多么干净——空气里,总是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霉腐味。
这种气味儿并不讨厌,反而让人,有一种无法言述的,惬意和安适。
夕阳的余晖,正透过高而狭长的玻璃窗晒进屋里。给屋子里不多的,式样简单的家具,投下一层暖暖的暗橙色阴影。
一张黑铁镂艺,鹰纹雕饰的单人床。
两个笨重宽阔的实木柜子,一个放衣物,一个放杂物。
窗边摆着一张黑漆高脚圆桌,两把同款同色的椅子。
桌上,一把颜色略微发暗的银质水壶,几只敞口玻璃杯。
如果再算上宝芙自己——就是这间屋子里的所有。
她瞥了一眼,那件掉落在柜子下的黑色男款t恤,心忖这间屋子的主人,果然是个男的。
就在这时,锁头啪嗒一声轻响,屋门被推开。
司徒静虚高大的身影一走进来,登时使这间屋子,不再那么空荡荡的。看到宝芙没有穿鞋站在地上,他英俊的面庞,顿时严肃的崩紧。
“宋宝芙,你疯了吗……”
随着这声低斥,他那道看上去文质彬彬,但其实却很强壮的身躯,已经一晃,在宝芙还没来得及抗议出声之际,便把她连手带脚,重新塞回床上的被窝。
“……我,是整个日落山,唯一一个入校已经三天,却连学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学生吧……”
宝芙露出被子的那颗脑袋,脸颊上漂浮着因为余烧未退,而产生的红晕。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是这样来学校报到——整整三天,都烧到人事不省。
要不是今天下午醒来片刻,林悠美告诉她,她已经在日落山。她到现在,都可能以为自己在火星上。
吐吐舌,她扮了个苦瓜脸。
两只黑漆漆的眼睛,艳羡的看着司徒静虚身上,那件胸口被汗水濡湿的灰色t恤;以及那条,一只裤管卷到脚踝上部的黑色运动裤;和脚上那双,沾着灰尘和青草的白色跑鞋。
刚刚从户外运动回来的他,周身都洋溢着,一股新鲜的,被阳光晒透的气息。
不像她,因为生病窝在床上,三天足不出户。连她自己,都快受不了,她身上因为出汗,不洗澡,不换衣服,而产生的涝馊味。
“你看,或不看,学校都在这里——但如果你再不退烧,得肺炎是没差了!”
司徒静虚责备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窗边桌上。盛在保温杯里的粥,还有宝芙的背包。
宝芙记得,稀里糊涂这几天,自己中途清醒过几次,和照顾自己的人,说了几句胡话——说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肯定是很丢脸的事。
这几天,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有林悠美和司徒静虚。
她瞄了一眼司徒静虚修长的背影。
“司徒静虚……”
“叫我,静虚。”
司徒静虚端着宝芙的药走过来,坐在床边。窄小的单人床,立刻因为他的份量,发出吱吱咛咛的抗议声。
“那我和悠美一样,叫你小静。”
“……”
“小静……”宝芙怎么有种感觉,司徒静虚那张无笑的脸,似乎表明他不喜欢,她也跟着林悠美这样称呼他。从他手上接过杯子,她一口气灌下药后,把自己严严实实埋进被子里,看着司徒静虚在忙碌的身影,“……这是你的房间吗?”
如果是她鸠占鹊巢,日后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最起码,也得请他白吃三顿牛肉拉面。
司徒静虚的身影,突然稍微凝固了一下。然后,他转过来。那双不大,但是也不小,眼眶微凹,显得十分深遽澄澈的眼眸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抱歉,宝芙……”
“抱歉?”
“因为——你是特招生——学校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宿舍,所以只能让你住到这座鬼楼。”
“鬼楼——”
因为还在发烧,身子骨相当虚弱的宝芙,差点儿因为这个词儿,惊出一身汗,而彻底康复。
“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你病好了就知道……”司徒静虚微微一笑,“这座楼,正好位于日落山,暮宫和朝宫的分界线。在楼顶上,可以看到暮宫后的伏魔禁林呢……”
“没有——鬼?”
宝芙将信将疑。曾无端被灵魂穿越到五百年前的她,现在可是惊弓之鸟。
“呃——鬼……”司徒静虚两道浓郁的黑眉,古怪的拧了起来,“那是因为……以前住在这里的两个人,这座楼,才被称为鬼楼……”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
“喔——就是……我的,两位师兄……”司徒静虚似乎很为难,到底要怎么跟宝芙解释,“一个是我二师兄,另一个就是灭师兄——其实,他们只是脾气有些怪。那些不了解他们的人,就给他们封了,鬼的绰号。”
宝芙怔了怔,没有想到。
此刻自己,正住在,阿灭曾经住过的地方。
司徒静虚扭过头,假装没有看见,她突然黯淡,仿佛被割了一刀,露出受伤神情的眸子。
他低沉的声音,静静传来。
“这个房间,是灭师兄的房间——自从他走后,就一直空着——学校,没有提供新宿舍之前,只能勉强你……”
屋中,迟迟没有人再说话。
司徒静虚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张单人床。
宝芙已经背转过身去,她娇柔纤美的身躯,囫囵裹在被子里。只有一把乌黑软滑的青丝,傍着白色的枕头,躺曳在床褥上。
他明白,她今晚,不会再和他说话了。
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轻轻叹了口气,司徒静虚低声道。
“今天夜里我们有行动,我和悠美,都不能过来陪你——明天,我会尽早过来。”
话音一落,他便大步向门口走去。
总觉得,心情郁闷,似乎缺少了什么。
直到,他握住门闩时。
身后飘来一句,闷闷的,仿佛是小猫躲在被子里,哭哑了嗓子的声音。
“……谢谢你……”
司徒静虚握住门闩的手,登时微微一紧。
唇边露出一个无意识的淡淡笑容,他打开门,走出去。
房门,在他身后阖上的一霎那,屋中便多了一条修长肃寒的黑影。
黑影注视着司徒静虚离开的方向。漆黑幽暗的眸中,透射出两道,寒冷入髓的光芒。随后,他转过身,凝视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在哭。
默无声息的啜泣着。
虽然,她不想让任何人,甚至不想让她自己,了解她那颗心的真相。
但他却比任何人,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她的心,裂开一条多么深的伤口——那是他亲自,操刀割出的伤口。
他看得见,那伤口中,汨汨涌出的血。
绚烂如盛开的玫瑰……
嫣红芬芳,诱人至死的……
血……
为他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