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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蛇窟内,清宁全身无力的蜷缩在一处,群蛇丝丝吐着蛇信子的声音在她四周。
困于黑暗中,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腹中空空,遍体疼痛。
忽听得头顶略有些熟悉的轻唤,隔断所有光线的冰台之上似有脚步声走动。
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她艰难的微微扬起头,张了张嘴想要出声,满喉腥甜上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只能趴在寒冰上,听着头顶上的呼唤声逐渐趋近于平静,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撄。
清宁终于耗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力,重重的瘫倒在地,手臂粗的花蟒蛇从她披散的长发上爬过,钻进了神农鼎里。
黑暗里仍旧只有她一人,在身侧爬动的仍旧只有这些不知道时候就会扑上来把她分而食之的毒蛇偿。
寒意是从心底一寸寸蔓延至全身的,这比脸上裂开毁容、双手被铁水腐蚀都要来的更加强烈。
即便神农鼎可以将这上万条毒蛇装入,她也没有力气在运火炼制了,无尽的黑暗果然是消磨人生机最残忍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她双手撑地,咬牙想要爬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因为气力不足而瘫倒,凤眸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头顶厚重的冰台有被悬空挂起的声音,
一点微光从空隙中透进来,满身血迹斑斑的清宁瘫倒在一片斑驳毒蛇的残躯之中,裂痕无数的面容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睁着一条缝隙艰难的往上方看去,嘴角忽然带了一丝类似于微笑的弧度。
祸害……
她无声轻唤,眼前漂浮不定的视线中,那人玄衣临风而立,墨眸之中一片焦灼之色。
便是身后这满目寒冰,一时间都化作了虚无。
她朝着那抹并不怎么真实的玄影,伸出了被铁水腐蚀的找不到半块好肉的右手,想来上天待她不算太薄。
这祸害长得一副无双容颜,怎么都好过她闭眼之前都是这些恶心死人的毒蛇了。
刚伸出保护区的手臂却被一条黑色的三角蛇缠住,张着尖牙便要一口咬下。
冰台上那人却忽然眸色一紧,纵身跃入万蛇窟中。
“主子!”绿影想要拦住他已然来不及,墨色衣角从她手中滑过,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玄袖一扫,缠着她手臂的三角蛇飞出数丈,同一方向的毒蛇被掌力波及,如数化做血水喷溅而起。
剩下的毒蛇们似乎感受到了来人难以抵抗的杀意,唯恐避之不及的钻入泛着绿色幽光的神农鼎中避难。
秦惑眸色昏暗的俯身,伸出微微有发颤的手,将她掩盖住一半容颜的墨发别到而后。
血痕满面皮肉可见,五官已然辨认不出那时艳冠桃花宴的绝世容颜,他盘坐在一地血腥之气中,执起她白骨森然的手掌。
眸中第一次对这样的血腥没有一丝厌恶,只有滔天的怒意席卷而来。
他尽量放柔了语调轻唤,“阮二……”
清宁目光散漫,带着些许困惑的模样。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看见这祸害?怎么也应该是爷爷在才对!
她忽然有些鼻子发酸起来,要是爷爷看见她这个鬼样子,估计也认不出来了吧。
早已疼痛到麻木的手掌忽然被注入一股足以唤醒感官的气流,她勉强睁了睁眼眸。
“清清,醒醒…我来带你走!”
眼前那人墨眸如水,语调温和到一点不真实。
秦惑收回给她镀入功力的双掌,近乎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
即便是轻微的移动,身上的嗜骨一般的疼痛也令清宁瞬间清醒起来,可眼前这人,耳畔这温柔轻语,都让她觉得半点也不真实。
她窝在他怀里,狠狠的将血肉翻卷的手掌一折,试图令自己清醒一点。
便听他含怒道:“干什么?还嫌自己伤不够吗?”
满身散发出的寒凉,几欲将她侵蚀。
她却扭头埋在他胸前,咬牙强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无声中一行滚烫的热泪滴落在他胸口。
印象中,自她记事以来,从来都只觉得女人的眼泪是最无用的人,只有软弱之人才用这样无用的东西去博取他人的同情,只是此刻一时情绪失控,她竟也落下这样无用的东西来。
这一声怒斥如此真实,若说方才她还觉得是梦境一场,现在却是清醒无比了。
知道这人真的是秦惑的这一瞬间,此时心境竟叫她不知用何等话语形容。
只觉得当时为他解毒所做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秦惑的脚步一顿,抱着她瘦骨凌雪的身子皱眉,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越发轻柔。
便是当时北溱的传国玉玺到他手中,也未曾得他这样的小心珍重相待。
清宁被他抱着一步步的走到万蛇窟最中间的位置,四周的毒蛇阴森森盯着他们移动的方向,蛇身盘起视机而动。
她伸出右手,将装满毒蛇的神农鼎合死收回隐形空间之中。
头上一块强效诱蛇香当空抛下,四周剩下一半的毒蛇忽然发了疯般朝清宁二人攻击而来。
祸害快走!清宁费力急呼,却只能发出极难闻的凄厉之声。
她从未想过要让别人因她枉送性命,还是秦惑这样心怀万里江山的男子。
秦惑温声道,“闭眼!”
周身却发出极大冰寒气流,四面八方攻击而来的毒蛇忽然被层层寒冰冰封住。
清宁睁着一丝眸子看他三千墨发被周身强大的气流飞卷而起,眉心一点玄冰印记若隐若现。
他却丝毫没有停顿,脚下飞快在冰墙前点过,抱着她迎光而上,与半空中衣袖翻飞,俊美的不死凡尘之人。
“主子小心!”
头顶冰台却在此刻应声盖下,径直砸向二人已经飞出一般的身躯。
这冰台不亚于千金压顶,清宁从他怀里挣脱奋力撞去,试图替他争取出片刻的时间,以秦惑的速度足以脱身而去。
不过一场交易而已,没有她替祸害清除余毒,自然还会有叶神医那样的高人另寻别的方法。
而她总不至于欠人这样大的人情债,若无性命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别动!”
秦惑语气不善,一手紧紧将她揽在怀中,一手运势全力一击。
幽蓝色的巨大光芒和逐渐下沉的冰台猛然相撞发出巨响,玄冰台在寒流撞击下刹那之间轰然碎裂。
冰棱四溅,他揽着她在满天碎冰之中飞身旋转而出,身姿翩然,眸中万千星华流传。
片刻后,底下亦逐渐传来碎裂之声,冰墙之中数不清的毒蛇碎成一地血渣。
万蛇窟中顿时被一地血水蔓延,分不清是冰雪被血迹侵染,还是碎裂的蛇身被寒冰掩盖。
秦惑立在连接冰壁和已然碎裂的冰台之间的玄冰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来人。
满天冰棱忽然化作夺命利器袭来,扶留开扇挡下大半,无力顾及身后不断倒下的白衣女子,掌中运力,以炎烈之气相挡。
两股气流在空中相撞,四周冰壁震荡,刷刷落下碎冰来。
片刻后,归于平静却是平分秋色的形势。
万蛇窟荡然无存,扶留却毫不在意的站在不远处,玄铁扇轻拍掌心,银白面具遮住面上所有表情,笑道:“真是难为容王,毁成这样的脸还能认得出来!”
清宁寒色满身,若不是此人,她何至于此。
秦惑比她的动作更快,从冰链上一跃而下,掌心聚气,几乎将他白玉一般的指尖透明化,一道肃杀寒流直逼扶留面门而去。
后者飞身避开,却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下死手如此强烈,掌中炎烈之气节败退,狐狸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这样强劲的对手,绝不能留!
双掌翻飞,凝神聚气,片刻之后烈焰击出。
“扶留哥哥我来帮你!”
少女声音适时响起,兰指飞传,冰蓝色的寒流飞驰而挡,纯然眉目带怒道:“你是何人,竟然偷学我飞雪宫绝学寒冰诀!”
而且功力显然并不比她这个圣女弱,此话一出,身后一众白衣女子皆是执剑怒目而视。
想不到祸害与这个奇怪的飞雪宫还有道不清的渊源,但现在显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布阵!”那白衣少女做出几个流畅的手势后,身后一众白衣女子变化队形,成三角冰棱状,举剑看似以挡寒流之势,实则很大程度上克制住了他的来势。
扶留从一众白衣翩飞之中走出,狐狸眼中笑意阴寒:“真是没想到容王明知飞雪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寒冰绝虽是绝世玄功却出自此处,不知这被压制七层功力,为人鱼肉的滋味如何啊?”
秦惑少时便名扬天下,各处被他压制的不得翻身者数不胜数,今日这情形只怕还未曾有人见过。
清宁此刻近距离看他,虽然面容未改,额间却有细汗逐渐渗出。
掌间寒流却在逐渐变弱,极细微的变化,却显然内里不足。
而他却薄唇微勾道:“现在说这个,你不觉得太早了吗?”
反手一击,寒流幽光重新掌握主场,一众人在他威压之下,面色发白咬牙死撑。
“主子快走!”被人压制住的绿影凄厉叫道。
越发让她觉着祸害被压制七层功力,绝不是扶留随口说说而已。
即便如此,秦惑还是紧紧将她揽在怀中,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清宁此刻口不能言,给了秦惑一个小心的眼神,抽身退出他怀抱。
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接扶留飞身一掌,随即道:“你自己小心!”
飞雪宫众人正奋力压制秦惑,反而没有人有空去管一个又毁容又伤残的女人。
扶留状似轻叹道:“你看,这世上的人心啊真是最信不得的东西,你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却能这样生死攸关之际决然弃你而去!”
飞雪宫圣女樱唇轻启道:“这样人站在飞雪宫中,都是对我们的侮辱!“
秦惑在没有看她,一时鬼迷心窍追上飞雪宫,如今这样的结果。
只能说,生死面前,谁也不必为谁真的豁出性命。
清宁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拖着一条残腿走出数步后,背对着飞雪宫众人,将手伸入隐形手环中。
便扶留的声音满是讽刺的传入耳中,“我真是没想到,容王秦惑也会有被女人舍弃的一天!”
还是一个丑的不堪入目的女人,他忽然不想那么取秦惑的性命了,笑着让人稍微收住阵势。
要是能看着堂堂容王爷身心同时受创,应该比什么都更有意思吧。
清宁指尖捏诀,火焰起,燃起引子的紫惊雷奋力抛到飞雪宫众人之中。
飞火烟雾顿起,这是当初她第一次拿到神农鼎的时候,用了三天三夜练出来的第一样东西。
非毒非药,而是威力数倍于炸弹的紫惊雷,珍藏多年,没想到能在这里发挥这样的作用,其实活了两辈子她手中从未真正伤过人命,第一次便是这样庞大的数量。
一时间冰壁坍塌,断臂残肢横飞,场面顿时一片哀嚎之色。
满面飞火殃及,她亦在其中,闭眸嘴角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显然不利于她与秦惑的局面,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趁乱先走?
人之求生本性如此,她亦是如此,只是这世上总有比苟且偷生活着更重要的东西。
可以说良知未灭,亦可以说一时鬼迷心窍,谁又说的清楚。
身子逐渐往后倒去,如墨青丝飞扬在三千流火中,满是血痕的容颜都在其间倾城流华。
无关外貌如何,只是连蔓延得烈焰,于她指尖竟都无端的生出绝艳之姿来。
刚才走出来那一段的距离,刚好让祸害脱离其中,她在异世多活的每一天都赚到的,祸害不同,人生有限但不该是因她而惨淡收场。
短短片刻,她心下千回百转,那抹玄衣却飞身而来,将她带离火势数丈,纵身一跃,便落在了飞雪之中。
冰铃儿将一时怔住的扶留带离爆火区域,水袖翻飞一道寒光挡住火势,飞快退出这里。
“想走?哪能这样容易?”
秦惑微微一笑,温柔笑意都入眉间眼底。
清宁抬眸看他,一时只觉便是初云破日、寒山轻化都比不得他此刻,清浅笑意令人心神一震。
火焰撩烧了他几缕墨发,不知不觉,似有什么在悄然变化。
长年飞雪不断的宫殿悬空冰山之巅,飞雪宫死伤无数后,守在外面的和里面个幸存的众怒愤然而起,冰铃出手反而比之前更为凌冽。
一寸寸冰棱相继袭来,剑影寒光锋芒相向。
清宁与秦惑相识一眼,满天飞雪落在眉目间微凉,两人极为默契的展开动作。
“不要硬撑!”秦惑揽着她飞身而退。
她微微一笑,牵动脸上伤口硬生生的疼,虽然肯定一点都不好看,但她凤眸中锋芒如许。
双手交叠翻飞,逼出体内全部烈焰之气与飞雪众人抗衡。
饶是冰铃盛怒之下,都难免被她突如其来的九重星火所伤,捂手后退数步,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扶留扶住她,问道:“铃儿,你怎么样?”
狐狸眼却落在了清宁身上,“你竟然会九重星火?”
虽然力道没有传说那样惊人,这此招定然错不了。
清宁没有心思多与他多废半点心神,看着秦惑给了一个“走”眼神。
其实她这会儿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又说不出半个字,心下都有些焦急。
秦惑却奇迹般的看懂了,揽着她朝远处飞身而去,没入苍茫雪海。
飞雪宫之人不知为何竟然已经和扶留站在一条线上,在待下去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扶留阴沉下令,“他们去了禁地,追!”
“他们竟然敢……”
冰铃儿摊出灼伤一片的手掌,飞快带人朝着那个方向追上。
数百年积雪不化的飞雪宫,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茫茫一片雪海。
清宁虚弱在靠在他怀中,低头抹去嘴角渗出的一抹血迹,这具身体所能催动的九重星火本就寥寥无几,更何况是身体状况如此槽糕的情况下。
即便有是将冰牢男子身子过渡来的烈焰之气,此刻也是半点不剩了。
路的尽头的还有无尽的路,眼前是似乎永远落之不尽的飞雪,她侧脸贴着的胸膛渐渐的寒凉起来,脚落在雪地上,步行都变得困难起来。
抬眸一看,秦惑唇色发寒,长睫微霜,俊容在这冰雪之中,几乎要化作一座冰雕,静立其中丝毫没有半点违和感。
他体内千寒本就还没有清除干净,步入寒冰宫无异是自寻死路之举,方才使用寒冰诀更是令身体……
祸害,你撑住啊!
她从未知晓原来口不能言是这样令人无力的事情,从隐形手环中烈焰丹的瓶子。
只剩下最后三颗了,清宁微微皱眉,如数递到他唇瓣。
秦惑却皱眉道:“那你呢?”
她微楞,然后吞了吞喉咙,示意自己方才已经服用过了。
即便只是一时之效,总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他的墨眸一时幽深的几乎将她看透,身后却是风声雪声脚步声,声声催人。
危机感油然紧逼,清宁直接全部给他喂了进去,扶着身形高大的男子一瘸一拐的艰难前行,厚重积雪被脚步踏出深深的印迹,每一步都走的用尽全力一般,清瘦的少女骨骼却没有半点迟疑的意思。
忽然脚下一滑,秦惑飞快将她捞了回来,就地一滚,两人相互扶持着站起身,眸中都是同样的不惧反笑。
身后飞雪宫追至,原本一望不见的雪原,却陷入身前路绝的境地。
如今这现况,左边是飞雪宫顶峰上,冰雕玉柱近之便寒凉刺骨的宫殿。
右边是森森寒意,足有千丈高的断崖,两条显然都不是生路。
扶留从不远处飞身掠来,站在两步开外笑道:“容王,你拿我做了这么久的幌子,便拿命于我也没什么不该吧!”
身后一众飞雪宫人虎视眈眈。
清宁注视了那座冰雕玉殿片刻,快速思量这两条不是路的选择,哪个更和可靠。
秦惑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飞雪,问道:“阮二,你信我吗?”
她不假思索,点头。
秦惑牵着她的手往断崖前了走了两步,转身朝着扶留道:“这世间,能取我性命者唯我而已!”
后者微楞的一瞬间,他将清宁揽在怀中,步履从容的踏入千丈冰崖之中。
无尽风雪声入耳,秦惑含笑道:“我知道你不怕,但请你一定要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