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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儿跟雪燕方才离着远,瞧得心中泛痒,哪里肯这么容易就被打发掉。
俩个丫头狡黠相对而笑,雪燕先开口道:”格格,刚才容若公子跟您说什么了?我们瞧着,您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怀袖听了这话,一把抓住雪燕的手,紧张道:”我刚才脸红的很明显吗?”
”嗯!”两个丫头一齐重重点头。怀袖俏脸一垮,心道:完了,这下糗大了。窘样全被人瞧去了。
”不过,格格脸红很可爱呢,从小到大,我还是头一回见格格一天内红了这么多次脸,嘻嘻!”素儿忍不住笑道。她原是想安慰怀袖,可不安慰还罢,经她如此一说,怀袖神色越发惨淡,心道:脸红还不止一次!哎~恨不得即刻跳荷花池算了!
今日的她,在纳兰容若眼里,究竟落了个什么形象?不知不觉,怀袖竟悄然注意起这些细微心思来。而她自己还不得而知。
”格格,方才你和容大人聊得好好的,那个穿青袍的男人来搅合什么,怎么突然就把容大人叫走了,好生不懂事故!”素儿嗔道。
经素儿这么一提,怀袖突然想起一个关键词:入宫。入宫?这么说他一定见过皇上。下一次再见他,或许可以顺便打听下宫内的情形,也不知道那个康熙皇帝到底凶不凶,长的是方是扁……
怀袖正琢磨这些事,耳畔听得身后两个丫头窃窃私语。怀袖故意俏脸肃然,沉声道:”你俩嘀咕什么呢?偷偷摸摸的!”
雪雁笑道:”我俩见格格与那容大人聊的十分投机,只是不够尽兴,可有约再见面?”
怀袖先是回头笑瞪了她俩个一眼,跟着又呡唇笑而不语,转身直奔自己的绣楼而去。两个丫头见此情形,相互对望一眼,均摸不着头绪。只是早已瞧出,怀袖的心情似格外的好。
从紫禁城中出来,日已西偏,天边铺着玫瑰色的云彩。容若与内阁学士顾贞观还有和硕恭亲王常宁边走边闲聊着出了午门,各自的仆从牵过马,三人拱手相别。
容若从随身侍从小安子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扬鞭直奔位于后海的明府而去。回到府里,已经是掌灯时分,因在宫中与皇上议政时,凑巧苏麻拉姑做了几样新式的点心,吃了几块点心此时也不觉饿,给额娘请了安,便独自回书房去了。
回书房路过栖霞阁时,容若从旁侧的池塘内,摘了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步入栖霞阁,抬起眼帘望去,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上一位妙龄少妇,手中折了一只红梅俏然立于水边太湖石旁,眉睫柔美,只那双眸之中,隐着功愁善恨。
容若将手中的莲花轻轻地插在挂像前的瓷瓶内,目光深情注视着画中的女子许久,转身独自向书房行去。
进了书房,侍女添好新茶,照例悄悄退出门外,屋内只剩下容若一人。走至书案前,容若突然想起下午时候,在尚书府里怀袖弹奏的那首曲子,忍不住浅笑。
这丫头还挺有意思,生长于侯门府邸,居然敢弹这么**宣嗔爱意的曲调,这份坦然心境,倒显出几分率真可爱。思及她今日的装扮,容若已猜出应是主子身份。可那日大闹紫凤楼时,一副古道热肠,竟全瞧不出她是贵府千金。
昔日拳脚,今日音律,一动一静。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居然凑到一人身上,这样的女子,不得不引人侧目,容若不禁唇边勾笑。
思及今日临别时,她的动作,提起笔沾了墨汁,在纸上写道:”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缝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
写至最后一句,容若略微沉思片刻,想起临别时,怀袖取下鬓间玉簪,轻叩琴弦三下,隧提笔写下:“转过回澜叩玉钗。”
容若写完成这首词,待墨迹干透,折起来顺手从书架上拿下元曲,翻到怀袖弹唱的那首马致远的《落梅风》一页,将手书词稿夹了进去,又将书放归原处。
次日,因没有大朝,康熙只在南书房议政,容若早早便出了宫。照例等在午门口的小安子,见容若今日步履急促,便问:”主子今日今日可是有要紧事儿?”
容若扳鞍上马道:”先回府换下朝服,我今天在紫凤楼约了人。”
小安子闻听,猜想主子如此匆忙,定是约了重要人物,丝毫不敢怠慢。
回府,唤侍从们迅速换装妥当,容若回头问小安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安子跑去看了眼中厅的大立钟,回道:”回主子,偶时一刻了。”容若想了想,道:“备马,去紫凤楼!”
“嗻!”小安子应声向外跑出去。
初夏偶时,还没到太阳最烈的时候,长安西街上人生秉沸,一早出来摆小吃摊的还没撤,其他买卖行的车子也已出摊。小商贩们都想趁着这一天中唯一凉爽的时辰,整几个薄利小钱。
容若信马闲步来到紫凤楼门口,下了马,店门口招呼客人的伙计都知他的身份,赶着过来牵马坠蹬,招呼伺候。
走入厅堂,跑堂的大伙计跑过来热情招呼道:”容公子,今儿想坐哪个位置?我给您预备去。”
容若也不说话,只在楼下的各桌面上扫了一眼,径自上了楼。大伙计小心翼翼尾随于容若身后,随时听侯差遣。
容若刚上楼来,目光便落在西面靠窗的一张桌上,淡笑着走了过去。
行至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回头对伙计说:”一壶碧螺春,一盘时令鲜果,一盘芙蓉糕。” 那大伙计应声跑去预备。坐在怀袖旁边的雪雁先瞧见容若上楼,兴奋地拉了拉怀袖的衣襟。
怀袖先点过茶水,原本正望着窗外的街景嗑瓜子,回头瞧见容若与自己同桌而坐,斥道:“喂!谁叫你跟我坐同一桌的?”
伙计很快给容若上好了茶水点心,说了句:”您的东西齐了,慢用哈!”转身跑开了。
怀袖见容若不说话,只顾斟茶自饮,斥道:”喂,我跟你说话呢!”
容若呷了口茶,也不看怀袖。轻描淡写道:”是你请我来的,反来问我?” 雪雁听得惊诧,转而笑望向怀袖,心道:这俩人昨日果然有约,嗯,越来越有意思啦!
怀袖却唇角隐隐勾动,噙笑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了?”
容若见她笑的不怀好意,也笑道:”昨天你自己说的。”
怀袖道:“我说什么了?我这么说的?你倒是学一遍呀!”说罢,下巴一扬,斜眼睨着容若。雪雁听着迷糊,只觉着眼前俩人在打哑谜。又转而望着容若。
容若也不着急,喝着茶,漫声缓语说道:“昨日,你用玉簪轻轻敲击三下琴弦,指的正是‘偶中’时辰,而‘偶中’是清晨从太阳升起开始数的第三个时辰,便正是此刻。”说罢,从怀内取出一个黄金怀表,给怀袖看,时下果然是“偶中”。
此时,雪雁已经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儿“簪子”,一会儿又“三下”,这些跟时辰又有啥关系?她全不懂这俩人究竟说些什么。
怀袖却听得明白,心中仍不服又驳道:“那为何是此处?”
容若闻听大笑,说道:“你我交集之所除了这紫凤楼还能有哪儿?难不成让我去你府上寻你?”这一句,雪雁总算听得明白,也忍不住偷笑。
怀袖听见此问,红了脸,垂下脸埋头喝茶,闷不做声。
其实,她昨日的心思,被容若揣度的丝毫不差,纳兰容若的心思缜密全出乎怀袖的意料之外。
”你今天约我出来,可是为还债的?”容若问道。
怀袖闻听他如此说,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器量如此狭窄,见面第一句就讨债,全无君子风度!”
容若瞧了怀袖一眼,她今天又换成公子装扮,口齿也比昨日伶俐,心想:看来这丫头的品性是随着衣服的改变而改变的。想到此,容若忍不住笑起来。
怀袖见他莫名发笑,问:”你笑什么?”
”你不还债,我也不回答你的问题!”容若想逗她,转而笑容收敛,垂目喝茶。
”哼!我就知道你气量狭小,非君子!”怀袖怒斥了容若一句。
”我为何要在你面前做君子?”容若反问道。
”你……”怀袖一时被容若堵的说不出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抓了把瓜子猛嗑。
容若见她生气,笑道:”慢点儿,当心咬着舌头。”此话一出,惹的雪雁“嗤嗤”地笑。
怀袖突然绣眉紧蹙,扔下手中的瓜子,用手捂住嘴。心想:这个乌鸦嘴,果然咬了舌头。
容若见怀袖面露痛苦之色,且手紧掩着口,赶忙关切道:”真咬着舌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完,伸手掰下怀袖捂住嘴的手。”张开嘴,给我看看”,容若说话时,一只手已托住怀袖的下巴细瞧,用拇指轻翻开怀袖唇,细致查看怀袖口中的伤。
雪雁见此一幕,眼内早已充盈着无限旖旎……
怀袖眼眸半瞌,隔着眼睫迷蒙中望见对面容若的脸。他神情儒雅,目光很专注,如昨日修琴时一样。怀袖突然觉得,男人神情专注时的那份沉着,镇静,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下颚和唇畔感觉着他手指温和的暖,一点一点地,嘴里的疼痛仿佛已减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