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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愣愣的望着年前的树林,方才在空中只能看到树叶,看不到树干,眼下树干也就在眼前了,她只觉得这树干都美的不似凡物,通体石青色,与胭脂色的树叶相称分外好看。
怔怔的伸出手来,想触碰一下眼前的树干,明明只是轻轻一下,却是猛然被弹开。
“啊!”
“清歌!”月白唤了声,竹青色袖袍一甩,稳稳将她接过怀中,“小心些,这里是结界。”
“…结界?”清歌低头想了会儿,大概明白了结界是何物,又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树呀?”
“此树唤榕惜。”
“榕惜树…”清歌念了一遍,“这里就是清秋道吗?”
“正是。”月白道,随之手掌虚抬,清歌面前紧聚在一起的树干突然向两层分出一条道来。“清歌,先随我进来罢。”
清歌点了点头,一想起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最终是试探着扯住了月白的袖袍,扯了又松开,松开又扯住。
就在这么纠结的拉扯中,树干分开的小道她已经跟在月白身后通过,而身后的树干也悄无声息的合上了,小道消失。
眼前,是与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很宽广,尽头有石阶,通到一处宫殿,宫殿上有牌匾,上书九重殿。这里的弟子很多,男女各半,但年纪看起来都与清歌差不了多少。他们皆身穿白色长袍,头戴木簪,手握长剑,在这广阔的大地上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练习着剑术。
他们在见到月白时,粉粉停下手中动作,握剑抱拳鞠躬道:“见过师祖!”
师祖?清歌一愣,想不透为月白看起来这样年轻,还被称为师祖。
而有几人虽是弯着腰但还是偷偷的望着月白,所以就自然而然的看到了清歌。细微的议论声渐起,皆讨论那浑身脏兮兮衣服破破烂烂以致看不清男女却还能拉着月白衣袖的人是谁。这细微的讨论声清歌自然是能听到的,她有些慌了,手指很尴尬的松开了月白的袖袍,又不住地搓了起来,道了句:“月白…我…我是不是不该来此?”
话音还未落尽,清歌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句:“何人这般大胆,竟敢直呼师父名讳!”她抬头,只见一于其他人打扮不同的锦袍女子举剑向她刺来。
只是那剑根本就不到能伤害她的范围之时,举剑而来的女子便连人带剑的飞了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
与女子一通落地的,还有从月白指尖弹出的一枚以紫宝石为盖的琴钉。
那女子在落地后停了几息才支起身子,不住地咳嗽,一旁的弟子开始按耐不住,却也不敢上前,只得急切的唤着:“师父!师父!”
清歌愕然,在心中梳理着他们的关系。那些弟子叫月白师祖,叫那女子师父,而那女子又叫月白师父…这么说来…这女子是月白的徒儿,而那些弟子是女子的徒儿罢。
那地上的女子终是不咳了,缓缓站起身子,不解问道:“师父为何对柔泫出手?”
“对同门师妹出手,可有将为师的话放在心中?”月白冷冷开口。只是此话一出一片哗然,若清歌是柔泫师妹,那么就是这所有弟子的师叔!清歌也愣了,半晌才找到声音,问道:“同门师妹?月白要收我为徒?”
月白垂目望向清歌,道:“那是自然。方才我不是已承诺过日后会教你飞天之术吗?”
清歌还是愣愣的。
月白又一次向她伸出手,道:“清歌愿意吗?”
“……愿,愿意。”清歌很久后才回答,就好似是下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决定,就好似是接受了一整个崭新的大家庭,就好似是将自己的一生都交托给了清秋道。
月白满意的点点头,牵过清歌的手向前走去,直到石阶前。
“清歌,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月白的徒儿,与我同吃同住,由我亲授,与我一同习练。”
月白此言,引起的躁动比方才更甚。
随之月白回头,只是一眼,就是淡然扫视了一眼,瞬息鸦雀无声。
清歌对这一切是不甚理解的,她这时尚且不知,就算是柔泫从前都并未有此待遇,而眼下众多的弟子就算再怎么梦寐以求月白指点也都连进他身之机都不曾有。
清歌觉得师徒就该如此,所以紧紧握住月白的手,跟着他上了石阶,进了殿。
九重殿中地方很大,摆放东西却是不多,只有一张山水人物四方小几,小几旁放有软垫数个,四周是很大的空地。正对山水小几后面,有一檀木门扇。最右旁有床榻,床榻旁有香炉,香炉中燃沉光香,清歌觉得嗅到就觉神清气爽,贪婪的又多吸了几大口。
“好舒服啊……”
“清歌喜欢就好。”月白扬手,尽头门扇两开,里面是一轻巧小室。格局与九重殿主殿一般无二,只是空间小了些。
“清歌以后就住那里可好?”
哪怕是再比这小室差上几倍,也是比在外流浪行乞好上太多的,清歌自然是愿意的。“好!”
“那清歌就先进去罢,为师这就命人为你打桶热水,你且清洗,再更换衣物。”
月白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清歌便从主殿穿过,走进了小室。她的身上还很脏,但小室中的一切都很干净,她左右望望,只得窘迫的站着不动,生怕会弄脏了小室中的东西。
如月白所言,不多时便有两个清秋道弟子抬着一桶热水进了小室,道了句“小师叔”,又放下一套衣袍,随之抱拳而退。
清歌本来是想看看衣袍什么样子的,但害怕摸脏了衣袍,就迅速的脱下了身上破烂不堪脏兮兮的衣服,跳进了木桶。
温度适中的水柔柔的包裹住她的周身,她只觉舒服的就像是飞上九霄,她有多少年都没洗过热水澡了啊…清歌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憋着气沉入水底,尽情感受这舒服的水。
清歌就像是爱闹的小孩儿,在水底到憋不过气来才从水底浮上来,高兴得不得了。
清歌尽情的在水中玩着洗着,直到水凉了才肯出了木桶。
原本被灰尘蒙住看不太清楚的脸庞,在清水的冲洗后变得清晰。弯弯柳眉清清浅浅,双瞳剪水,精巧琼鼻,红唇皓齿,仙姿佚貌。只是因长久行乞而显得体弱,面色黄而暗沉,也并无其余妙龄女子的丰韵,她的身段毫无起伏,干瘦干瘦的。
但这些对干巴巴的身体对清歌来说,是导致不了任何她情绪的起伏的,她只知道,她有新衣服可以穿了。方才怕弄脏了才忍着不敢碰,眼下洗干净自然是一刻也等不及,清歌拿起衣袍,急不可待的展开来看。衣袍展开的那一瞬息,惊艳之色滑过她的眼眸。…这衣袍,太好看,与清秋道弟子的衣袍不同,就连柔泫的衣袍,也不及她眼前这衣袍。
一袭白衣轻纱委地,淡紫与竹青蝴蝶暗纹影影绰绰。
清歌急忙将衣服穿上,更觉得这衣服就是她最爱的样子,遮去了她的干瘦,裹胸的构造也显得她略有女子之姿。而竹青色就是月白身上的颜色,她当然是极喜欢的,而淡紫色…说不上为甚,就是觉得那本就是该属于她的颜色。
换上了衣袍,清歌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原来她的头发早已过腰,平时终日凌乱不堪的揉成一大团还真是看不出来竟是这么长了…但一想她好似在六岁后就没再修剪过头发了,长这么长应该也很正常。
于是不再多想,推门而出,却见月白正盘腿坐在小几前茗香。
“……月……师父……”清歌搓了搓衣角,还有些适应不了要叫月白师父。
月白闻声回头,却在望见清歌之时眉头一跳,那是来自眸底的惊艳。
“来,丫头,坐下。”
清歌怔了怔,才走了过去,跪坐在月白身旁,接着感觉到月白的手覆上她那满头青丝。
待月白的手放下,清歌的头上已多了两个很好看的小小花苞,而其余的青丝依旧是散在腰间。
“……师父?”
这种感觉……这种好似被只有清歌爹爹在世的时候才有啊……清歌的眼眶都湿润了,却又勾起嘴角,笑的很幸福。
适时有弟子敲门而入,先是将手中所提餐盒放在小几之上,而后才腾出双手后退几步抱拳而道:“弟子见过师祖,师祖吩咐的饭菜已全数备好。”
“恩。”月白点点头,“辛苦了。”
那弟子点点头,又鞠了一躬,“弟子告退。”
月白打开餐盒,里面是一碟翠玉豆糕,一盅冰糖百合马蹄羹,一碟拌莴笋。“丫头,吃罢。”
清歌伸头望了望,吞咽了很大一口口水,这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东西,她别说吃了,就连见也是不多见的啊!她慌忙点了点头,什么也不顾,又是吃又是喝的把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东西在嘴里都翻不了来回。这一弄倒是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清歌憋的脸都红了。
月白轻轻拍打着清歌的后背,帮她顺气,轻笑着道:“莫慌,这些都是你的,无人跟你抢。”
清歌一直无法出气乃至憋的眼眶都红了,终是咽下了口中之物,而后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才缓了过来。她用手捂着胸口,眼角带泪的抬头望着月白。却问了句甚不应景而让人啼笑皆非的话:“都是我的?师父不吃吗?”
月白唇角一勾,没有笑出声,“恩。”
“那怎么行?师父不饿?还是不喜食这些?”清歌又问了一句。
“为师是仙,不用进食,每日吸纳天地间灵气即可饱腹。”
“……啊?”清歌听的愣愣的,“原来神仙真的不用吃饭啊……我原先还以为是假的呢!”
月白一笑。
“那师父……我就自己吃了啊!”
在月白点头之后,清歌就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是她不长记性,而是她真的太饿了。
清歌把一碟翠玉豆糕,一盅冰糖百合马蹄羹,一碟拌莴笋尽数吞进腹中,而月白就一直浅浅笑望她。清歌打了几个饱咯道:“师父,吃饱的感觉可真好。”
“以后每餐都让你吃饱。”
“师父,我吃饱了,你教我法术罢,我也想成仙,成仙后我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月白面色一滞。
“清歌,你想成仙的原因就只是如此?”
月白说话间就抬手,紧接着清歌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挪至他的身前。清歌盘腿而坐,背对着月白。
“师父?”
“你底子薄,比之清秋道其他弟子要差上很多,要你自己领会怕是时日久远。今日为师便帮你打通经络。”月白的话音未落便已出手,修长的手指并紧,快且准的点过清歌周身穴道。
清歌只觉得她身体中每一脉经络都在瞬间被打通,有暖流在体内流窜,但却又不聚拢。但是…她只觉得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从来都没有过的舒服。就在清歌刚刚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享受之时,后背的力道全数撤去,体内那暖暖的感觉也消失了。
意犹未尽的感觉瞬间让清歌变得很不舒服,她回过头望向月白,想问问他为何停了,可却看见他一脸震惊的模样。
“……厄仙转世。”月白说了一句清歌听不懂的话。
“师父在说什么?”
月白的神情好似又变为了在听她说自己从小到大所经历的厄难之时的欣喜,甚至比那时更甚。他静好的容颜就好似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点亮,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师父……”清歌不敢再望着月白,因为她的脸竟然因为看了他而红透了。她回过头,又恢复了背对着他的体位:“师父在说什么啊?”
月白好似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又是一如往常清清浅浅,“为师什么也没说。”
随之清歌只感觉到月白的手重回她的背部,随之而来的还有她体内又开始飞窜的暖流。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微微出汗,月白才又一次停下了手上动作,只是这一次,清歌只觉体内那乱窜的暖流,没有随着月白停手而消失。
“清歌,为师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体内流窜内力聚拢丹田。”月白道。
清歌起身,又回到原先的位置跪坐了下来,点头道:“恩…可是,该怎么做呢?”
月白却是不再多留,在清歌跪坐下的一瞬起身而离去,在行至殿门旁才声音悠远而道:“用心体会,以身感受,融会贯通。”
“用心感受?以身体会?”清歌望着月白离去的身影小声的嘟囔着:“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清歌很想拦住月白,很想让他再指点她几句,可是却眼睁睁看他离去未言半句挽留。说到底…这整个清秋道都是月白的,他若想离去,谁能拦得住?再者说。他是她的师父,她也不敢要求他什么。
“我还是先将师父留的任务完成,然后再请教师父罢我是一定要成仙的!我再也不想挨饿了!”清歌自言自语,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为自己鼓了鼓气,想想若是成仙之后每日动也不动就能吸纳天地之灵气饱腹,岂非妙哉!想着想着便是一身的动力,清歌学着方才月白的模样盘腿而坐,闭上眼睛去感受。
体内的暖流依旧四处乱窜,清歌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月白所言的内力,可若这不是内力,她又无法得知内力是何物。可若这就是内力她又为何如此快就获得了内力?这种熟悉又让她的暖流,她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也会偶尔的感受到,只不过总是转瞬即逝,她以为从未在意罢了。想着想着,清歌的心慢慢的沉了下来,好似能更深层的感知着内力,可虽能感知的到,内力依旧是四处流窜,根本无计可施,不知该如何聚拢。
清歌的柳眉微起,不知该如何做,只得一味的闭着眼摸索。感知内力的过程对于她来说是万分的舒服,一点也不痛苦,以至于她忘记了时辰。清歌忘记了时辰全身心贯入只为早日完成任务再见月白,也不觉时光如流水,更无半分痛苦之色。此时的清歌尚且不知外面早已过了好些日子,只觉原本只是能感知到的内力,竟已在眼前成像。
清歌的眼前,是一张大大的网。而密密麻麻相交错的网,正是她体内经络。那些让她感觉的到的暖流,是淡紫色的。经络网上密密麻麻的淡紫色光点体内游走,清歌是能看到的,可是却是难以将它们聚拢与腹部丹田。
清歌不知现下日子过去多久,只知再无见过月白,指导的话就是更为不可能了。也就是说不管会与不会,一切皆要靠她自身去感知体会,无人能帮她。但清歌却总想着,她完成了月白留给她的的任务,就一定会再教她其他。如此,就算她早已汗湿了衣衫,却一下也无停歇。
聚拢内力于丹田,这是一个很大的瓶颈,所以任时光流转,清歌一无突破。直到月白清冷的声音滑入她脑中的那一瞬
“用心体会,以身感受,融会贯通。”
紧闭的眸子蓦然张开,混沌不清的眼底滑过一丝如清明。用心体会,清歌已然做到,那么剩下的就是以身体会,将身心融会贯通!
再次闭上眼睛,眼前依旧是一如方才一般带有紫色光珠的大的经络网。身体开始感受这不断游走的光珠,而不只是觉得它们带来的暖流很舒服,沉下心,开始去指引体内不断游走的光珠。接着清歌开始试着用心去引导光珠汇于丹田,与此同时身体也开始能够感知到体内光珠的移动。待清歌眼前的经络网上紫色珠光全部聚于丹田处闪耀跳动之时,她感到的是体内澎湃的力量,她知道,月白留给她的任务她完成了。于是翻手收势,吐了一口气。
清歌推门走出九重殿,她尚且不知自己已经闭门不出近六日,她更不会知道,哪怕是月白高徒柔泫,当初也是近一月日子才融会贯通。
此时是第六日正午,清秋道的弟子都在习练,却在望见清歌走出之时,纷纷停止手中剑,转身而望她。此时的清歌,比之六日前初见之时,宛若二人。其一是当时她浑身破旧且脏兮兮,其二是如今她经络已通,已会吸聚气丹田,她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是并不饱满,但暗黄色已经多少消退了些,她的脸颊也见少许红润之色。
最终不知是谁说了句:“原来小师叔长的这样好看!”弟子中像是一瞬息炸了锅,纷纷低声讨论着。大抵也就是因此,才惹怒了柔泫。在清歌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时,柔泫就已经破风而来,立于她的面前。
“呵,六日不见,师妹进益可真不小。”柔泫的话说的不咸不淡,却带着挑衅之意。
可清歌自然是没听出柔泫的挑衅之意,于是笑着道了句:“谢谢师姐!也不知现在过了多久了,我只觉过了很久,才完成师父留给我的任务,才会聚内力于丹田。”
柔泫的脸色骤然暗沉几分。
清歌不知为何,于是又道:“师姐…我是不是待了许多日?我底子差,肯定是比不得师姐…”她以为柔泫已成仙又有这么多的弟子,一定是比她好上不知多少倍的。“师姐…你当初一定是比我好罢?”
而清歌这些并无半分恶意的话在柔泫看来,乃是句句讽刺,想她当初领悟了近一月的日子才融会贯通,这看似根本无缘仙道的清歌,竟然是只用了六日!说什么底子差,说什么不如她?!柔泫眼下是真的怒了,就算是上次月白用琴钉伤她她都不曾气恼!要知道早前她才是月白唯一的徒儿!
“既然师妹进益如此,不如我们比试一番可好!”
“师姐…我什么都不会啊…”清歌道。
“你不愿与我比试,可是瞧不上我这师姐!你我同是一师,有何比试不得!”柔泫说话间宝剑出手,毫不迟疑的刺向清歌。
人到底还是有求生欲望的,清歌竟是条件反射下的身子一侧,堪堪将柔泫那一剑躲了过去。
柔泫一愣,眼中阴霾更甚,“哼,不是说什么也不会吗,我看师妹会的还挺多,不出手是为甚?别想躲着!”
“师姐,我…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清歌吓得面如土色,只得不断躲避着柔泫丝毫不减的攻势,刚开始还好,后来慢慢被逼的无处可躲,豆大的汗珠滑落,不断的喘着粗气。柔泫的速度是那么快,快到清歌体力早已不支,不断的喘着粗气。
眼看柔泫这一剑朝她眉心刺来,可周围的弟子却像没有看到一般,清歌猛然缩了缩身子,闭眸之前,有轻细声音从她唇边溢出:“师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