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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城的富饶,所有人都知晓,去过如意城的人,都赞叹不已,称其比之京城也不差多少,同时艳羡着如意城中之人能住在如此如意之地。大抵所有人在如意城中的人都过的如意,可偏偏清歌过的一点都不如意。
清歌眼下已双八年华,可这十六年的时光,有十年的时光,她都是行乞而过。她也不知,为何她的人生会悲惨至此——清歌从来没有吃过一口母乳,因为她的娘亲在生产之时就已撒手人寰;清歌从小与爹爹相依为命,日子贫苦至极,清歌爹爹不论做什么都无所成,并且在她六岁那年,没有任何征兆的下了九泉。
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女,却有人怜悯过她一份。因为这十年间所有可怜她帮助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拿她六岁那年丧父之时,以伐木为生的王大爷看她命苦,帮她用木头做了个棺材以便于安葬清歌爹爹,却在不久后被自己挥斧砍断的树木砸中头颅,撒手人寰;
后来她行乞在外,城中有家无以生养的李老爷将她收养入了李家门,然自她入门以后,李家生意开始破落,只赔不赚,李夫人也染病不愈。清歌被收养不过短短数日,便被赶出李家大门;
被收养又弃养后,人们已对清歌有了偏见,就连行乞,对她来说都开始变得不易。但到底还是有好心人的,有人不忍看一个姑娘如此,总是拿着铜板给她。然那些接济于她的好心人却断无好报,反而是厄运缠身,或轻或重的经历着罹难。
至此,再无人肯对清歌报以同情之心,整个如意城去她避之不及。清歌宛若过街老鼠,人人见之喊打,恐怕被她碰见了会倒霉。
遂清歌的日子越过越差,天地之间再无她的容身之地,就连乞讨,都只能在人们倒掉的垃圾中翻找。但清歌是不恨的,就连一丝丝的抱怨都没有…用清歌的话来说:“日子虽是艰苦,但好歹让我活到了今日,上天还是有恩于我的。”
且说当下的这一日,清歌就觉得是莫大的恩惠,因为前面不远处的肉包子铺里,有位富家公子买了一油纸包的肉包子,却是手滑掉出一个,只因沾了些尘土,便满脸嫌弃的离去。别说热腾腾的肉包子了,就是冷馊馊的馒头她都很少见过。这平白被丢在地上的肉包子,对于清歌当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的!
清歌生怕别的乞丐见到了会先她一步把包子捡走,于是跑的很快捡起了肉包子,塞进破烂不堪的衣服里,又飞快地跑至一旁还算是有些隐蔽的墙角,才敢拿出来。
虽然清歌的速度很快,但还是被其他的乞丐看见了,毕竟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垂涎它的人又怎会只有清歌一个?但外界对清歌的传言也是让其余乞丐不敢近她的身抢包子,只得干咽着口水。可越是如此,那些乞丐越是气不过,于是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乞丐恶狠狠的剜了一眼清歌,转身朝方才点包子的富家公子跑去。
且说这边清歌把包子放在手中端详半天,才舍得开吃,可才刚刚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便被人踹飞了。
“……我的包子!”清歌哀道,随即伸手想抓住包子,却不料手被谁的脚狠狠的踩住,又毫不留情的脚尖使力在地上拧了几圈。
“啊!”清歌眼泪都飞窜出眼眶,疼到几乎昏厥,半晌喘过气来,才知道抬起头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从清歌的角度望去,踩着她手的人是个十分肥胖的男子,有多胖呢?从她的趴在地上来看,竟是被男子巨大的肚子挡住视线,都看不见他的脸。
男子身后跟着约莫六七个杂役模样的人,皆手持棍棒,有些胆怯的对着她,大抵是因为怕被厄运缠身而不敢上前打她。
而再往后看,是那几个乞丐,此时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指着她窃窃私语。
又过了一会儿,踩着清歌手的肥胖男子开口说话了:“刚才那乞丐告诉本公子,说你偷吃了我的包子!”
“……那包子是你丢掉不要的,我没有偷…”清歌带着哭腔,声音很小。
“我丢掉不要你也不能碰!你出出生就是灾星!不,你比厉鬼转世还可怕!害死你娘,克死你爹,让所有对你好的人都倒霉!你眼下吃我的包子,岂不是要我也走霉运?!”肥胖公子声音很高,肚皮随之不断的抖着。
清歌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断掉了,痛的一直掉泪,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肥胖公子的声音更高了,街坊邻里都能听到,因而爱凑热闹的不爱凑热闹的都来凑热闹,有人还惋惜的道句又要见血了…可这络绎不绝的议论声,却在人们看清楚挨打之人是清歌之时,全数消散了。
“是她啊……”
“竟然是这个灾星!”
“还不如早点把她打死了呢!”
“说的是啊…天天在这里晃荡,谁不怕她碰着自己呢!还是打死的好!”
“打她!打她!打死她!”
……
肥胖公子肥的流油的嘴唇向两边裂开,“喂,你们,听到了没!让你们把她打死!还不赶紧打!”
那几个杂役左看右看相顾无言,却是谁也不敢上前。
“你们还不动手是吧?!”
“公子…这这这…”那几个杂役说着向后退着,谁也不想动手碰清歌。
“怕什么!胆小如鼠!看好了,本公子先来!”肥胖公子不以为然的啐了口,而后抬起踩在清歌手上的脚来。
清歌觉得手上一轻,急忙收手,但又痛的不知如何办,只得不断地朝手上吹气。她的手…已经被踩的稀烂。只是这刚刚松了口气,就见那肥胖公子又高高的抬起了脚,抬得高到清歌觉得像他这般肥胖的人根本抬不到的高度上,憋红的脸证明他憋足了劲要往她身上踹这一脚下去,恐怕就不用劳烦那几个杂役动手打她了……
虽说生活这般艰苦,可清歌也从未想过要死,俗话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更何况这样死一点也不算是好再者说她才双八之年,又怎会不怕死?若是她还有力气跑,是断然不会再躺一息,可是被踩手掌的疼痛传至半个身子,她动一下都动不了,如今看着正踹下的脚,清歌也只得闭上眼睛。
只是意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反倒是听闻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唏嘘声。清歌半眯着眼睛有些怕又有些好奇的望去,只见面前有个竹青色身影挡着她和肥胖公子之间。
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清歌急忙向后缩了几下,艰难的爬开了几步之遥。
有了距离才看清了眼前之景,怪不得会听闻唏嘘之声,她自己也都要惊得合不拢嘴了!那竹青色长袍的男子,竟是一手负立身后,稳稳的站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推举着肥胖公子憋足了劲要踹下来的脚!那肥胖公子本身就那么胖,又使了那么大的劲儿,怎么看面前这背影修长的男子也不可能受得了他这一脚,更何况……就只是这么站着单手托举他的脚!清歌还没缓过劲来,就见男子手掌轻轻上抬,就好似半分力气也未使一般,将肥胖公子掀翻在地!
“咚……啊!!!”伴随着肥胖公子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他痛苦地尖叫声。“他娘的,敢伤本公子,还不给我上!把他们两个一起打死!”
只是,哪里还会有人回他的话?那六七个杂役,早就弃棍而逃了!
那肥胖公子见此,嘴里依旧是骂骂咧咧,却是向后一点点的挪着,到了大约五六步的距离,慌忙转身而逃。
“身强力壮的男子竟是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浪之人,天理不容。”这是男子从方才到现在所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清歌只觉得在听闻男子声音的那一瞬,心猛然失跳了一下那是多么多么好听的声音啊不像是市井中的吆喝之声,也不想清歌爹爹生前那种沙哑的声音,男子的声音,就像是玉石相碰在一起,清冷悠远。
“公子是外来人罢,这女的……啧啧,算了算了,这一定是下一个倒霉人!走喽走喽!”围观的人又是低声议论了几句,既是无热闹可看,也就全数散了。
清歌还呆愣在原地,直到男子回过了头,只是那一瞬息,清歌更加怔然了天下怎会有这样美好的男子呢?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更是无法阻止语言去形容他,只是觉得他就像前面店铺里挂的那些人物画那面好看,好看的根本让她想要伸手去触摸一下看看究竟是不是真人他的眸子是黑亮的,可明明应是多情的眉宇间却是宛若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般分外清冷,白皙的皮肤包含光泽,眉间一点朱砂,厚薄适中的唇淡然抿着,却让清歌觉得,想要窥听从这两瓣唇中说出的话。
男子朝她走来,朝清歌伸出手来。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就伸出了自己的手,可她却在即将被那手指修长的大手握住之时,猛然缩了回去。
“不行……不行……”她是个很倒霉很倒霉的人,在她身边只有霉运与厄运这么美好的人,她不能碰,不然会害了他的。
“怎么了,丫头?”男子开口,声音依旧是跟方才一般好听。
他叫她……丫头。
十年前,清歌爹爹还在世时,她被叫过的称呼。后来这十年,所有人都叫她灾星。
有多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她了?久到她一听到,眼泪就断了线。
男子伸着的手并没有因为清歌不牵而收回,反而是有穆青色光晕在他手上出现,轻轻的拂过清歌的方才受伤的手。原本那些疼痛难忍的伤口,竟是好了。
说也奇怪,这样的半点也没吓着清歌,她只是呆呆的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
男子轻轻反掌,揉了揉她的头顶。“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别碰。”清歌这才有了声音,“脏……”她的浑身上下,皆是黑乎乎的,没有哪一处是干净的。
清歌只觉男子的手并没有离开她的头发,而又听男子道:“我带丫头去洗洗不就干净了吗?”
“……去哪?”鬼使神差般的,清歌抬起了脸,呆呆的问道。
“清秋道。”
清秋道是哪里清歌是不知道的,但她也并未问这是何地,而是道:“不行,我是灾星,不管去哪里都会害了很多很多人,你也快点走罢,不要对我好,会遭报应的……”清歌看到男子平静无波的眼眸突然闪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得知了她的事之后是很高兴的。
“丫头,你知道清秋道是哪里吗?”男子就像没听到清歌的话一样,也没接话言语什么,反倒是问了她一句。
“不……不知。”
“清秋道是仙门,那里住着仙人,和想要成仙的人。所以在那里,没人会害怕你的。”
清歌一窒。
男子又伸出手,“丫头,你可愿意跟我走?”
清歌不受控制的点点头,握住了男子的手,站起身来。
“我……我叫清歌。”清歌有些窘迫,她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很小声的说了她的名字,又问道:“你呢?”
“月白。”
“月白……”清歌呢喃了一句,觉得他的名字也分外的好听,又想到方才他手中穆青色的光,问道:“你一定是仙罢?”
月白好似没有料到清歌会这么问,抿唇笑了,发了个单音:“恩。”
说话间月白挥袖,清歌有几息的失神,再回过神来,她竟是在云端。
“啊!!”尖叫声冲破喉咙,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却感到有人在背后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丫头,别怕。你不会掉下去的。”
清歌闻声回头,见是月白,高悬的心竟是一息落定,这才敢向下望去,原来她与月白一同踏在一柄剑之上。说是一柄剑罢,它又不是实体,只是虚虚的光影,说是光影罢,二人踏其上,却是稳稳的腾于云间。
“月白……你……你对我真好!我从来没在天上飞过呢!”也许别的女子双八之年都忙着找婆家了,可对于一直流浪行乞的清歌来说,到底还是有童心未泯,这梦中也不曾见过的飞天景象,此刻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身上,她怎么能不高兴?这时的声音都染上雀跃。
可是清歌背后的月白,却是没有说话,她疑惑的向后望,却见他的神色并不怎么好看,如画的容颜满是复杂之色。
“……月白?你怎么了?”
“无事。”月白低语,“喜欢飞的话,以后我教给你。”
“真的吗?我也可以学?月白,你对我可真好,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呀!”清歌笑起来,满脸的灰尘都盖不住她脸上的明媚。
“以后你便知道了。”月白道。
清歌还想问,可感觉到他们开始向下降落了,她急忙向下望去,正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很大一片树林。至于那是何树,清歌不知道,只觉得分外的好看。树叶胭脂色,形状不尖不圆,每一簇都圆环状聚着,似是一朵花的花瓣,实则一片一片独立的树叶。那密密麻麻的整片树林都向上弯曲着,聚拢在顶端,把里面包的严严实实,甚也看不清楚。
清歌正饶有兴趣的看这树林之时,却感到月白已经带着她从云端而下。待她回神,她已重新踩在这大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