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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偃将如何去辽东和杨则细细说过一遍之后,便在街上寻找自己的第二个目标,按照叶畅的要求,他要找的都是那种穷困潦倒但身体强健者,毕竟辽东现在需要的是可供剥削的劳动力,而不是在开养济院。
但找着找着,他看到前方一个的身影时,不禁一愣。
那人也看到他,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便跟了上去。
卞司戎,你怎么在这里
有事正好缺人手,你跟着我,没准过会儿要你搭把手。
被称为司戎的,乃是卞平,他长相普通,但谢偃却知道,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乃是辽东的秘谍,直接掌控在叶畅手中。
在人群中七转八转,渐渐人流较少,卞平神情很淡然,还不时与谢偃说笑几声,但旋即,他加快了脚步,进入一小巷子。
谢偃跟在他身后,心突突跳了起来。
他知道卞平的身份非同一般,做的有些是比较隐秘的事情。此时突然要他相助,那事情肯定较紧急,一时间调不齐人手来。
这毕竟是长安,不是被叶畅经营得水泼不透的旅顺,也不是已经成了辽东外围的登州。卞平想要调齐人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二人加快了脚步,这个时候,谢偃已经注意到卞平的目标了。
一个相貌有些猥琐的汉子,拐进这小巷之后,还东张西望看了两眼,只是卞平与谢偃的外貌都甚为寻常,属于那种扔入人群中立刻消失不见的,故此那人并没有起疑心。
二人从那猥琐汉子身边经过之时,卞平与他撞了一下,那人慌忙回顾,见卞平堆着笑说对不起,当下缓过神,板着脸喝斥了一声:不长眼睛啊
郎君恕罪,恕罪卞平伸手指着地面道:我见郎君似乎丢了东西,故此提醒。
那人顺卞平所指望去,只见地上有一小钱袋儿,里面明显是一小串钱,还有点饼状物。虽然那袋儿不是他的,可是眼见可能装着的是钱,他贪念一起,便变了脸色。
果然是我丢的,哈哈,多谢,多谢那人哈哈笑着将钱袋拾起,揣入怀中。
这边才拾起,那边卞平就变了脸色,一脚飞踹过去,口中还大叫:抓贼
那人哪知道卞平还没转头就翻脸,结结实实吃了这一脚,在地上滚了几滚。原本小巷子里没有多少人,但卞平一喊,少数几个行都伸头张望过来。
那人又惊又怒:胡说八道,你才是贼
抓住他卞平喝道。
谢偃猱身就扑了上去,他并非密谍,也未受过专门训练,但凡是辽东出来的,都服过预备役,也就是在团练兵中训练过三个月,故此他的身手还算敏捷。这一扑上去,那獐头鼠目之辈顿时胆怯,撒腿就跑。
卞平与谢偃紧追不舍,很快追出了巷子,那人边跑边叫救命,谢偃眼见他要跑脱,奋不顾身向前一扑,扯着对方的袍角,将他拽倒在地。
那人在地上一滚,然后掏了一柄匕首,但谢偃又是一扑,膝盖撞在他的裆下,那人嗷的一声叫,浑身缩在一处,抖个不停,嘴里的声音也变了。
不是汉人
一听得他口中的腔调,谢偃顿时听出,这是契丹语
卞平骂了一声,然后又给了这人一脚:这世上还有比咱们唐人话语更意味深长的么,杂胡,还说什么蕃话
谢偃见那厮动弹不得,一边起身,一边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笑着道:郎君为何这般说
你瞧,咱们唐人话语里,凤凰乃公凤配雌凰,正是一对儿,鸳鸯乃公鸳配雌鸯,又是一对儿,哦,还有蜘蛛亦是如此。卞平摁着那厮解释道,见谢偃一脸都是不解,便又道:我也不太懂,不过是听咱们郎君说的,那必然是有道理的。
对此,谢偃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那被按住的家伙此时又大叫起来:杀人啊,杀人啊,快报官
周围便有人喝问,卞平笑道:此人为贼,他偷了我的东西,不信大伙搜他怀中,有一钱袋儿,里面还有我家娘子给我做的香囊,上面绣着一个平字,乃是区区在下的名
便真有人搜那家伙怀中,那家伙情知中计,当下急了:那是你塞给我的
小袋子拿了出来,果然如卞平所言,除了香囊,还有不少钱,甚至还有两枚金饼。
听得那人这般说,搜他之人笑了起来:你塞有金饼的钱袋与我吧。
看热闹的都哄笑了,有好事者更是喊打,卞平拱了拱手,算是谢过大伙,然后道:这等小蝥贼,送入官中也是打一顿便放了,今日我要给他一个教训,各位请帮忙,先将他的嘴堵住,然后捆起来
从来不乏这等热心之人,当下众人七手八脚,将那小贼嘴堵起,又捆得结结实实,那厮情知不妙,可是这时再想说什么已经晚了。得了卞平吩咐的谢偃已经去招了辆油壁车,将这厮直接扔上了车。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卞平与谢偃便将那人带上车,竟然没有一人怀疑。
两人在车上,因为有御者的缘故,所以不能谈机密之事,卞平笑道:方才你胆子倒是大,就这般扑了上去
那是自然,咱们从那地方来的,郎君早就说过,若没有些血勇,如何保得住咱们的家
马车按着他们的要求,自南面的启夏门出了长安,让那车夫有些惊讶的是,城门处的士兵,在看过卞平手中的一样东西之后,竟然没有做任何阻拦或检查。出城不远,卞平与谢偃将那人抬下车,给了车夫重赏,打发他回长安城中,车夫虽是满心不解,却也知道事情诡谲,非自己能管,故此哑口不言。
那人发觉自己到了长安城外,已经惊得几欲昏厥,待看到卞平微笑着拍他的脸,更是魂飞魄散。他身份隐密,背后隐着巨大的秘密,自己一死无所谓,可是给身后之人若是惹来了大麻烦,那可就惨了。
也不知卞平是何时传出的消息,没一会儿,便从路旁的林子里出来一辆板车,两个壮汉过来,将那厮扔上了板车。卞平回头看着谢偃,笑着道:你叫谢偃,隶属于人事署,对不对
卞陪戎竟然认得我谢偃一喜:正是小人。
你是随我去,还是自己回长安。
谢偃刚想答,猛然惊觉。
跟着卞平去,也就是要更多地接触到辽东秘谍的核心机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加入秘谍机构。
虽然这个尚无其名的秘谍机构的收入肯定会很高,比起如今谢偃所隶的人事署要高得多,可是谢偃再三考虑,还是摇了摇头。
卞平稍有些失望,他觉得谢偃今日表现出来的勇气与反应能力,都足以成为秘谍的中坚,只不过对方却拒绝了。
那就此告辞吧。他摆了摆手,上了那架马车,很快就消失在林中。
马车穿过林子,到了林中的一处小院,才停下来,卞平就从车上跳下:郎君,你怎么出来了
在小院门前迎着他的,正是叶畅。
今日行事,有些风险,不在外头看着你回来,我有些不放心。叶畅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看你模样,定然顺利
嗯,这厮倒是警觉,好险给他走脱了。
拉进去吧,我们一起审审,看看究竟是谁,又是暗中想要害我
方才在春明门城头时,底下百姓里传出万岁的呼声时,叶畅便觉得不对劲。
万岁可不是随便能呼的,李隆基大度,听得别人呼叶畅万岁,或许会不计较,但是若有人抓住此事进谗言,叶畅这个僭越是脱不了的。使此计者,以叶畅判断,并不是指望立刻将叶畅扳倒,而是设此伏笔,待以后清算之时再用。
叶畅担心的是,这个人会是谁。
京城中的势力,谁都有可能。李林甫若是出于将叶畅与他彻底捆绑的打算做出这种事来,叶畅不会觉得奇怪;杨钊若是想借此机会,在今后的银行与大唐财政系统中获取更多的话语权,也能做出这样的选择;那隐藏在暗中自以为是条毒蛇的太子,更有理由做这等事情;其余象是卢杞高力士都有各自的理由。
这与交情无关,而是因为叶畅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上,处在了这个旋涡之中。
地上那人被解了堵嘴的布,才能说话,他就迫不及待地道:叶畅,你敢当街捕人,莫非以为大唐的王法治不了你么
我喜欢硬骨头。叶畅淡淡笑了:果然没有抓错人
那人一愣,顿时明白,自己方才一句话便泄露了身份
如果是抓错的普通人,第一件事情,应该是求饶,而不是拿什么大唐王法来恫吓。
你你
方才在人群中带头喊叶某万岁的便是你吧叶畅森然道:倒是要谢谢你,叶某准备了些不成敬意的小礼物,还请你笑纳
那人不安地扭动了下,眼中闪过惧色。
被带进了屋子里,里边果然准备了不少东西,皮鞭棍棒之类的刑具,还有烧得通红的炭火不知用什么浸泡着的水。
看到这些东西,那人心里便又是一跳。
他听闻叶畅还算宽仁,只要被他抓住的敌人,大多数情形下都能得到较好的待遇,一般都是送去服劳役。上次辽东大战中,叶畅捕获的各族底层兵士,不少人甚至视这劳役为好日子,至少吃饱睡好不必担忧牲畜被冰雪冻死或者什么的。
但眼前的这些东西,分明显露出叶畅性子里残暴的一面。一个此前还算宽仁的人,变得这般残暴,想来是受到不小的刺激了。
这些东西,乃是我和吉温等学来的,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吉钳之名吧叶畅又道。
那人虽然流露出惧意,却还未屈服,勉强维持着镇定:要杀就杀,休想我吐出一个字来
他这般模样,倒让人刮目相看。叶畅冷笑了声,示意属下就要行刑。
郎君,这厮有可能是契丹人,方才被制住时,他情急之下,还吐出一句契丹话。卞平在旁提醒道。
契丹人叶畅愣了一下。
契丹人的话,那叶畅就隐约有一个猜测了。
原来是安胖子派来人的,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了。叶畅想了想:刘骆谷看来没有多少长进啊,不过刘骆谷这厮自己只怕还不敢如此,安胖子给他下了命令,亦或是别人和安胖子做了什么交易
他口中称安禄山为安胖子,甚是不屑,那契丹人盯着叶畅,面上再无表情。他已经发觉,自己似乎连一个眼神都能被叶畅看出些什么来。
看来安胖子手中倒是有些勇士,莫非是曳落河不象,不象,若是曳落河哪能这么轻易被抓起来。无所谓了,你这般硬气,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家人在安胖子手中。叶畅竖起一根指头,似笑非笑:既是如此,卞平,想法子给刘骆谷那边传出消息,就说这厮已经卖了安胖子。
那契丹人眼睛一突,终于开口道:他绝不会相信
会的,只要传出九真一假的消息,他就会相信,你熬过了刑也不曾招,但是我许诺从所俘的契丹贵女中选数人许配于你,而且再威胁你如不招,便将你阉了你吃不住这个威胁,只能招供。口供里说,安胖子与某位大人物相勾结,意欲不利于我与李相公。叶畅嘿嘿地道:我不将消息直接传到刘骆谷那边,而是禀与李相公,李相公身边,安胖子肯定安插有人手的,你说他们会不会相信这条消息
这消息确实是九真一假,刘骆谷知道之后,只怕会信了六成。那契丹人大恐,若刘骆谷信了,他留在范阳的家人便只有死路一条,因此他咒道:卑鄙
很好,就这样吧。叶畅向卞平示意道:按我方才说的处置,这厮你来审讯。
交与我卞平有些吃惊,这么大的事情,完全交给他处置叶畅初时不是要自己来抓此事么
只道他的身份就足矣,我现在要忙的事情,却不是这个。叶畅笑了起来:以后两年,我会很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