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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走的时候,从他的脸色上,叶畅是看不出什么来。
此次见叶畅甚为隐密,就连高力士都不在旁,若说有谁知道,便只有虫娘了。不过李隆基虽然离开,也不知有意无意,虫娘却没有随他一起走,待得屋子里只剩余她与叶畅俩人时,她紧绷着脸顿时松开,露出甜美的笑来。
然后她便狠狠一脚踩向叶畅脚背。
不过踩了个空,一脚踏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疼得她自己呼呼直叫。
叶畅呵呵笑着蹲下身,抓着她的脚,替她揉了揉:让你乖一些,莫要动辄动手动脚吧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响儿可爱,不过你这可爱的小使女已经被我令人砍了虫娘不呼疼了,露出一脸邪恶的神情
看来你还是没有吸取教训榔丨叶畅甩开她的脚,用森然的目光看着她。
其实话一说出口,虫娘就后悔了,上回去卧龙谷时,因为拿响儿相威胁,结果被叶畅摁在膝盖上胖揍了一番,但方才没踩着叶畅,她心里憋着一肚子气。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明明有很多话要与叶畅说,有很多情绪要与叶畅分享,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就只能用一些激烈的行动或者语言,还吸引叶畅的注意力了。
在叶畅目光盯着下,虫娘撇了撇嘴,终究是没有认错:谁让你让我担心,还有你那个可爱的使女跑来气我
说完之后,她回到榻上,伏下身,回头看着叶畅。
你要做什么叶畅觉得她这姿势似乎有些怪怪的。
打啊。虫娘抬起下巴:我就要骂那个野丫头,就要杀她,你打啊
叶畅简直无语了。
想想方才李隆基那脾气,再看看虫娘这模样,这李唐皇室一家子,莫非都是属驴的
这可是你说的
很明显,李虫娘就欠教育,叶畅自然不会客气,抡起巴掌就抽过去。
啊哟,你真打虫娘顿时跳了起来,直接碰上榻,再看叶畅时,脸色红红,带着羞意。
她虽是与响儿一般大,但与憨憨不知人事的响儿不同,她可是在宫中生长的,对于男女之事,知道的比一般人要早。
方才做个样子,原就是想表露一下心思罢了,却不曾想叶畅竟然真敢挥手拍上来。这让她顿时慌乱了。
论年纪,她今年也是十二岁了呢。
呵呵叶畅也觉得有些怪异,于笑了两声,然后伸手拉她过来。虫娘却避开了,还特意离他远些,仿佛是怕他打一般。
虫娘贵主,我从陇右给你带礼物回来了哦。叶畅见她一脸怀疑,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下拿礼物诱惑:你过来,我给你看。
虫娘警惕地望着他,然后很用力地摇头。
来啊,叔叔带你去看金鱼棒棒糖好吧,串词了。叶畅见她的神情,特是可受,一时之间,脑子里竟然浮起了这样的话语,他摇了摇头,失声笑了出来,然后自个儿走了出去。
你去哪虫娘问道。
给你拿礼物啊。
密见李隆基,自然不会让他带什么盒子之类的进去,因此礼盒放在了门外。原本外边有几个侍卫的,但这个时候,侍卫已不见了。叶畅将礼盒抱了进去,然后打开给虫娘看,虫娘欢呼了一声,这下是真跑过来了。
却是犬戎人织的毡巾,很大一幅,几乎可以将虫娘小小身体包裹起来。
其实犬戎人女子,是很好的织工,你看这花色,她们将羊毛牛毛纺成线,织成这般的大毯。一幅这样的毯子,在中原可以卖到几匹绢的价格
这些话啊,你方才不对阿耶说,如今对我说有什么用虫娘听得叶畅的小声嘀咕,狠狠白了他一眼:还有,与我在一起时,莫提什么边事好么
叶畅有些无语了。
不过我会想法子和那些姐姐们商议,看看能不能大伙凑个份子,在边关上打上一仗。紧接着,叶畅更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呃虫娘,这事情你不要操心,也不要掺合,快快乐乐过日子就行了,你还是一个小孩儿呢
不小了,比我大两岁的人,都出嫁了。虫娘低声道。
这个,你父皇会不高兴
父皇现在可没有闲心管这个,叶十一,你方才就没有弄明白,父皇对这些事情,如今都不关注,他想着的,就是和杨娘娘一起排霓裳羽衣曲。
虫娘说到这的时候,声音压得低了些,叶畅脸色微变,向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宫里的事情,莫要对外说。
只对你说。
见叶畅这般神情,虫娘心里却是一甜,方才那个念头更坚定了。
她在宫中见多了那些外边的大臣,为了探窥父皇的心意与后宫的嫔妃王子或公主结交,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同宫女太监有所往来。自己主动跟叶畅说后宫的事情,叶畅反而不让,怕的不就是她因此受到父皇责难么
这可是真心关爱着她安危的人,将她的安危甚至放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因此,她眉开眼笑地又道:十一郎你待我好,我便帮你将这事情做成了
叶畅有些无语了,虫娘的心思说是简单的小姑娘心思嘛,她琢磨的可是战争。说她是一个小小战争狂人吧,她谋略策划一场战争的理由却是只因为叶十待她好。
虫娘,你若想我以后还待你好,这事情你就千万不要掺合,小孩子不要打打杀杀的,欢欢喜喜便好。如果眼前这位贵主年纪在十八岁以上,叶畅毫不犹豫会支持她参与此事,但对方才这么点大,在叶畅的眼中,还只是一个孩童,孩童的世界简单一些柔和一些就好。原本生长在宫中,就已经够缺这些了,可不愿意为了自己,她将心底仅存的一点点温柔也抛掉。
虫娘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一瞬,与嫂嫂方氏的模样还有几分相似。她们毕竟是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不过叶畅知道,这绝对不是好笑。
好说歹说,花费了老大气力,叶畅算是得了虫娘同意,她绝不掺合入此事中来。俩人又唠唠叨叨说了半天闲话,眼见天色晚了,叶畅才告辞,虫娘依依不舍,嘴里却说道:早该走了,本来人家要去看杨娘娘舞蹈的,就是被你纠缠住,才没有去
杨玉环跳舞倒是这个时候的一绝,而且叶畅还没见过这位四大美人之一呢。据闻她体味不佳,故此喜欢泡温汤,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边胡思乱想,叶畅一边出了玉真观。他宿处在西市,玉真观则在辅兴坊,相距原是不远。叶畅见街上人头攒动,便没有上马,而是牵着马慢慢行走。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善直与南霁云也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顺着景耀门竖街往南,当他们穿过颁政坊,来到顺义门外横街时,却听得有人咋咋唬唬地道:让开让开
叶畅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仪仗昂然而来。在前开道的家丁仆役,用鞭子将行人驱开,有走得慢衣裳又不显的,少不得要吃一下鞭子。
在京城之中,权贵多如牛毛,敢如此行走者,身份必然非同小可。不过叶畅在这里还琢磨到一丝不同的味道:韩朝宗任京兆尹之后,一直很注意抑制权贵,如今出现这种事情,倒是有些稀奇了。
快滚开,快滚开他们冲着叶畅这边来,还隔着老远,便用皮鞭虚指叶畅,大约是叶畅一行看上去只是普通士子行人。
南霁云在旁顿时就有怒色,善直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叶畅不想去找麻烦,笑着将二人拉开,跟着的叶氏同族子弟,自然也是悻悻地退下。
也不知是谁家子弟,这么大的排场哦,御史中丞韦是韦坚
叶畅心中琢磨了一下,这位韦坚身上的官衔极多,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左散骑常侍银青光禄大夫一大堆。因为调节转运江淮赋税至关中有功的缘故,当真是炽手可热。
不过仪仗之后的人,应该不是他本人,而是家中子弟。
滚开
叶畅正琢磨着韦坚的情形,突然听得那些开道者中又是一声怒喝,紧接便一记皮鞭重重抽下,人群中一个避让稍缓的人,便被抽倒在地。
那开路者不争气,还待再抽,南霁云却怒喝了声,冲过去一把便将那人手腕抓住,反身一推,那人便踉跄着后退,撞在同伴身上,俩人跌在了一起。
叶畅一凝眉,南霁云这脾气
不过当他看到被抽倒之人时,顿时怒了,大步向前,将那人扶起:尉迟弦,你如何在这里
被抽倒的,正是叶畅在陇右救治过的伤兵尉迟弦。
他少了一只腿,行动有些不便,动作迟缓了些,但方才也避到了道旁,那开道者抽他,只是作威作福罢了,并不是他真正挡了道。
不仅仅是尉迟弦在,周围十余个,都是陇右老卒,或是伤残,或者体弱,不能继续从军,从军中淘汰出来的,那陈宏亦在。
大胆,哪个裤裆没拴牢,竟然让你这等鸟东西露了出来这边尉迟弦尚没有回应,那边已经有人喝骂了。叶畅见尉迟弦等面上带怒,当下伸手示意:过会再叙,我先将这些杂碎打发了再说。
他说完之后,双眉一竖,因为上过战阵亲自杀人的缘故,当他怒意勃发时,其气势就不再是翩翩佳少年了。
他上前之后,径直到了那喝骂之人面前,那人盯着他,为他气势所慑:你这狗胆
叭叭
正反两记阴阳耳光,顿时抽得那人找不着北。叶畅一把将那人推开,径直对上了站在仪仗之后骑着马的人。
你是何人,竟然敢冒充御史中丞不待那人说话,叶畅摒指如剑,指着他喝道:韦中丞年近半百,岂是你这般年少
认起年纪,那人比叶畅至少还是要大的,但被叶畅指着,一时间就瞠目,不知该如何回应。
叶畅也不给他回应的时间,飞快地继续喝道:非朝廷命官,擅用朝廷仪仗,此乃大罪,在京城之中招摇撞骗,莫非以为没有人敢问么,你以为这长安城中,天子脚下,就没有血性男儿
周围围观者原本只是看热闹,但一听得叶畅这话语,顿时都纷纷应是。原本那队人的行动,便引起公愤,只是畏其气焰,无人出声,现在有人带头,那自然都尽力鼓噪。
这是旁边便有仆从上前道。
若是再假冒朝廷命官子侄,那就是一再犯错。叶畅根本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逼了一步喝道:御使中丞韦大人官声清正,时望以为廉明,岂会将朝廷仪仗交与子侄韦公家教森严,子侄必为谦谦君子,又岂会有纵恶奴刁仆行凶之事
这一番话说下来,那边骑在马上的人终于回过神来,这一连串的帽子可不小,他父亲虽然是御史中丞,在朝中政敌也极强大,真闹大起来,被政敌揪着不放,只怕会有大麻烦。
他忙下马,拱手道:某在想着别事,未曾注意是某之过。
他一边说,一边向周围的手下示意,那些手下纷纷将仪仗卷起。他又向叶畅道:这位郎君,不知尊姓大名,指正之德,必不相忘。
叶畅摆了摆手:不敢不敢,就此告辞。
周围人都哄笑起来,确实是不敢,如果报出名字,岂不等着别人来报复么象那韦坚的子侄,他不是也不敢报出自己的名字么。
此人名为韦谅,乃是韦坚之子,见叶畅不说,他深深盯了叶畅一眼。人群围观,他自己可以不要面子,却不能不维护父亲的形象,此时正是他父亲韦坚的关键时期,因此,他只能息事宁人了。
但他方才那一眼,乃是要牢牢将叶畅记住,他相信此后迟早是会再相遇的。